第125章 容器

　　那人语气复杂，混合着一种似乎很想笑出来又强自憋着，还十分同情她的诡异味道，问道：“你在怕什么？是在担心那大宅里的人吗？”紧紧锁住柯以然的眼睛，隔了几米的距离，柯以然却能感觉到有什么力量制住了她，不让她避开，将她缚在原地，一字一句慢悠悠道：“这些年来你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还是可怜可怜你自己吧，还要担心谁？要不，我猜猜？没错，我喜欢游戏。”那人在小路上走了两步，拍了拍手掌，闻得清脆一声响，“嗯，是安固林吗？”又摇摇头，很苦恼的样子，“不对不对，应该不是，他把你锁在安源那么多年，不能是他。”满意的看着柯以然脸上血色全然褪去，变得苍白，抿唇笑了笑，继续猜，“那就是那个偏心眼的老太婆？”按住额角，揉了揉几揉，“也不对，要不是她，就算这么多年被困在安源里，你也不至于因为见到什么鬼魂就惊慌失措，都不是。”将柯以然脸上所有细微的神色变化都收入眼中，那人双手合十，自顾自十分开心，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思考，然后，角度顿住，试探性道：“还有谁呢？噢，那只能是那个离开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了，你那个没出息的母亲。”

　　平静听着那人将她所有难堪过往全部一点一点揭开，柯以然每听一句，手指就捏的更紧，几乎能够听见骨节咔嚓作响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忘记了，她已经死了，啧，你说，她也真是狠心，把你那样半大的孩子说丢下就丢下了，况且，自己要去死就去死吧，也不知道挑下时间地方，还把你害的那么惨，是不是。”嘴里说着不好意思，那人话里却是含着笑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云淡风轻又悄无声息地将人心捻的粉碎。

　　柯以然怔住，然后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那人捂着胸口，退了两步，夸张的做了个被她吓住了的表情，小声道：“什么。”

　　“我母亲......她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她早就记不得那女人的样子，似乎从来没有过记忆，难道不是那样，因为身体太弱生病死去的么？原来连记忆都不可信，她以为的那些过去难道全部是编造出来的吗？

　　天翻地覆，一切都是掩盖在阴云雾霾之后，她的生活早就已经天翻地覆，面目全非，从她踏出安源那一刻开始，她满以为的自由新人生，就这样伴随着无止尽的谜题和秘密，真的是命定一般，追逐着一个又一个所谓的真相。柯以然是真的有些迷茫了，她的最后，会是怎么样的？上天，要给她怎样的结局。

　　“说漏嘴了，怎么办呢？”那人掩住嘴唇，好像在责怪自己的不小心，而后拍了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安固林没和你说过么？瞒的还真是紧啊。差点忘了，你们安家大宅子里出来的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嘴巴紧，如果要算上你再看，那就还可以再加上一条，骨头硬。”

　　“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柯以然心里忽然无端愤怒起来，还有那四下奔涌翻腾着的茫然。

　　那人伸出手掌，像是在接天上从叶缝间漏掉下来的雨滴，“自杀。”侧眼瞧着她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痛苦难受的真实情绪，似乎是觉得新奇又快活，仿佛自己也能从那其中得到无尚的汹涌快感，舌尖舔了舔唇角，双手环胸，吐出两个字。

　　果然么？一切都是假的，关于她的一切，还有什么是真的。

　　“为什么自杀。”柯以然听见自己的声音木木问。不过，答案重要吗？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似乎只有这样问才是正确的发展，知道了，就能不那么难受么，毕竟，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呢？

　　那人看着她，神情悲悯，回答的倒是轻快，“我为什么要回答你。”是无言的挑衅。

　　“从来都是我愿意怎么做，而不是被别人追着要我怎么做。刚才心情好，所以就多告诉你一点，现在心情又不好了，所以不想说。”那人眉头蹙着，朝着她摇了摇手指，“对了，别用你那种眼神看我，好像我是你多大的仇人似的。我们可从来都不是，柯以然，我们是一体的，没有我，就不会有你，并且，没有我，你是绝对不会存在的。”

　　那么，反之，就算没有了自己，她也是存在的么。柯以然从来没有发现自己每天顶着的那张面皮看起来可以那么可恶，那样笃定嘲讽的不屑一顾的眼神，会让人有想要将她撕开的冲动。

　　那人笑嘻嘻地道：“一个容器罢了，眼神那么凶干什么。”

　　容器......

　　一切的源头么？

　　柯以然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安家大宅子里大奶奶对她时而严厉时而宠溺的微笑，在那些亲戚间莫名其妙遭受的疏远和责骂，家族宗亲间小孩子从来不和她玩，对她的恐惧......

　　不管是什么，她现在是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柯以然看着她，“可是你现在不是借着我在存活么？”而且，那个鸠占鹊巢，住进自己身体里的人，不是她吗？应该有还给她的自觉才对。

　　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面前那人忽然神情变得凶狠，眼睛里面突然漫出来的狠毒和嗜血的杀意几乎要将人溺毙。她的身体猛地蹿起一团幽火，热烈燃烧起来，将那张自己无比熟悉的面容吞噬其中，狰狞可怖的表情模糊在那涌动的幽绿里，随着她的动作，四周的鬼魂们全部都惊声尖叫起来，像是也和她一样受到了恐怖的炙烤，燃起一团团幽火，化作空气之中几抹灰烬，那人像是从地狱里面钻出来的生物，每一个字都淬过了这世界上最致命的□□以及最阴邪的诅咒，让人无法挣脱。

　　“你们安家人都是要死的。”

　　“等我将......”

　　柯以然赶紧朝前跑了几步，想要抓住她。

　　但是，最后那句话还没有说话，那人的身体就已经随着幽火变得透明。

　　仍旧是毫无预兆的，就那样消失了。

　　等？

　　等她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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