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 缓和
陈州城，繁华兴旺，歌舞升平。
不过我此刻只能在陈州客栈干看着。
我再一次郁闷地望向不远处的城门，凝视半晌，无奈收回目光，对着手中的凉茶凝了个小冰咒。
刹时杯壁和茶水表面结起一层薄冰，我叹了口气，仰头喝了一大口。
沁人心脾的凉茶冲进喉咙的一瞬间，我直想感叹冰镇的果然最好喝。
不过我此举要是被琼华亲时代众看到，免不了被批评一顿。
用仙术来冰镇凉茶？简直就是暴轸天物，荒唐至极。
幸好他们都除妖去了，我才能这样大摇大摆地糟蹋仙术。而只有我一个人留下的原因是这样的。
我们在安溪休息了好几日，终于动身来了陈州，我正打算和师父一起去看看城中动静，玄霄脸一黑，说委婉不委婉，说直接不直接的对师父说，你这徒弟修为太低，除妖的话会拖后腿的，不能跟着我们去。
我面色一僵，看着师父和玄霄理论半天，最后以云天青一句静姝身子弱，还是多休息几天告终。
于是继安溪之后，我又再次被留在客栈了。
想到这里我无不郁闷万分，等到我感慨了数十次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又冰镇了十几杯凉茶，终于看到不远处的城门口那几个熟悉的蓝白身影。
为首的正是我师父玄震，他面带微笑，正对着夙瑶说着什么。
夙瑶偶尔附和，神色柔和。
而后面几人，玄霄和云天青正在交谈，夙汐指着一处小摊子，像在问夙玉问题。夙玉叫住其他人，他们便一起围在一处杂货摊子前议论着些什么。
我看了半晌，面无表情，将剩余的凉茶一饮而尽后，坐在凳子上发呆。
不久后响起敲门声，夙汐欢快地声音传来：“静姝，快些出来。”
我应了声好，走了出去，面色却没有多缓和。
夙汐怪异地看着我：“你怎么了？生气了？”
我扭头：“没有。”
她不以为意：“别气了，玄霄师兄也是为了你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这样。”
我：“那你们回城了不快来客栈找我，还要在外头买东西。”
夙汐一愣：“你看到了？”她张口想要解释什么，楼梯处却传来一声轻咳。
我和夙汐都看过去，楼梯口站着的高大身影，正是前一秒还被夙汐，或者还有我议论着的玄霄。
此时他目光暗含警告示意，浑身散发着请勿靠近的冷气，实在是很……凉快的样子。
夙汐面带尴尬，干笑几声：“玄霄师兄……”
玄霄却没有责怪之意，事实上我觉得像玄霄那样心高气傲，严格自律的人，也不会因为别人说他几句就生气。果不其然，他含糊几句：“夙汐师妹若是不小心说漏嘴，玄震师兄想必会不高兴。”
其实他也没多含糊，但像他这种言语直接的人，这句话算是很含蓄委婉了。
还带着威胁。
夙汐愕然，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一拍额头，唇角上扬：“呀……多谢玄霄师兄提醒，我差些就忘了。”说完拍了拍我的头，“小静姝不记事，我不能不记事啊。”
我面色一僵，心有不快：“不要叫我小静姝，什么记不记事啊，什么事？”
夙汐目送玄霄离开，转眼看我，沉默一会道：“静姝，你最近……很奇怪。”
我心惊，抬眼看她：“怎么奇怪了？”
她将碎发拨到脑后，漂亮的眼睛眨了又眨。
我急道：“快说呀！”会不会是她发现了什么？我不是人类？她从前就说过莫名其妙的话，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夙汐却一点也不急，径直走进我房里，倒了两杯水，一杯给我，一杯她自己端着，还嗅了嗅茶味儿。
“凉茶？”她浅尝一口，“你泡的吗？没想过你喜欢喝凉茶。”
我垮了脸：“好师叔，你和师父到底瞒了我什么？”
她被呛到，咳了好一阵，瞪大眼睛看着我：“你……我前面给你转移了那么多话题，你怎么又绕到这里了？”
我：“……”
我是怀疑过她发现了我的古怪，但转念一想，我现在根本没什么古怪啊，而且之后她一直不解答，不停地摆弄其他东西。
这么明显的转移话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我又不是真的八岁！
“总之是好事，不久后你就知道了。”夙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微微摆手，像是对桌上的凉茶起了兴趣，不停地摆弄。
她既然真的不想说，事情对我也没有不利，我自然不好再问下去。这会脑子思绪理不过来，全是玄字辈弟子平日相处的画面。
“你师父说你喜欢吃桂花芙蓉糕，据我所知，黄山脚下的几片村落做得尤为好。”她轻道，“这凉茶很苦，静姝，你喜欢吃甜食，怎么喝得下这么苦的茶？”
我一愣，没想到怎么作答。其实这个问题问的太故弄玄虚，就是琼华弟子一贯的作风，我大可胡乱糊弄过去，可偏偏问的人是夙汐。
夙汐师叔。
“你这孩子太奇怪，最近你总不理天青师兄，他托我问问你，他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夙汐放下茶杯。
我疑道：“他怎么会这样想？等等，夙汐师叔，云师叔是这样问的？”
夙汐：“他嘱咐我别告诉你问题是他问的。”
我：“……”
夙汐瞥我一眼，一手支着头，略微宽松的袖口滑下，她也毫不在意：“静姝，老实说，你生了天青师兄的气？”
我瞪眼：“生什么气呀，我都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我们之间又没发生什么。”
她以袖掩唇：“说谎。”
我沉默不语。
“我就说你这丫头最口是心非，偏偏心事都往脸上写，他要是欺负了你，我替你抱不平去。”
我不相信的目光投向她。
她轻咳一声：“我找玄震师兄替你抱不平。”
我没理会她，见壶里凉茶将尽，起身去泡茶。
她在我身后又叨念几句，木门被轻叩几声。夙玉在门外唤她，她想要拒绝。
我手中动作一顿，原本打算去厨房把水煮开，此时却将茶盏往桌上一磕，转头对夙汐道：“夙汐师叔，那位夙玉师叔既然有事找你，也就不劳烦你陪着静姝了。”
夙汐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随着夙玉出门。
她秀眉轻蹙，临走前清脆的嗓音也压低几分：“你把我当姐姐，我何尝未把你当做妹妹看，你从来不是死脑筋，偏偏有些事就绕不过弯，可别吃亏了。”
我不明白她说的，眼睛一涩，茶叶也不想泡了，坐在凳子上擦眼泪。
我从来不是什么坚强的人，也从来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正如夙汐所说，我确实生云天青的气了，生得什么气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不过是不想看见他。
不想看见他对夙玉温柔的纵容。
不想看见他停留在夙玉身上的目光。
不想被他叫小静姝，不想只做一个小师侄。
我不甘心，不甘心那个陪我闯祸聊天，一起躺在思返谷看星星的少年，从此目光不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一个风华正茂，风姿卓越的少女。
但再怎么不甘心，我也只能接受这场宿命。
云天青和夙玉。
夙玉和玄霄。
他们的故事，琼华派的故事，仙四的故事，从来没有提到过一个叫静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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