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五 美人何处 2
张晋在密室里哭得稀里哗啦。云宜心系祁钰，也不禁心急火燎。但为了安全计，必须等官兵走远了才能出去。
她在密室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几遍，心头懊恼。竭尽努力，没救出崔素莹，反倒把祁钰给搭了进去。
张晋还在一旁哭泣，云宜心烦意乱地道：“世兄，你不要哭了行不行？”
“辛苦这许久，不想竟是白白忙活一场。哭，哭还不行啊！”张晋抽抽搭搭地说。
“世事难料，白忙活就不忙活了？哭有何用，如今之计，只有重新振作，再思良策。”云宜停下脚步劝张晋。
“对，我要去应天府告状，我和素莹早有婚约。再不行，再不行我就去北京，哪怕是拼死告御状呢。”张晋一把抹了眼泪道。
“好，世兄，不管告什么状，我们先出去了再说。”
耳听外面再无声响，云宜扒着石头缝往外瞧了瞧，收拾起桌上的行李包袱，拉着张晋就走。
两人出得密室，已是烈日当空，光芒耀眼。云宜抬头看了看天空，微微觉得有些晕眩。她撑着山石站稳身躯，心中恍然腾起隔世之感。一场辛劳，崔素莹依然要被送去南京，现在更搭上了祁钰，真是愣把别人的事管成了自己的事。
云宜跺了跺脚，也罢，哪怕从头再来呢。
云宜带着张晋原路返回山下，一路小心，黄昏时分又回到江边上岸的地方。好在原先的那条船还泊在芦苇荡中，两人上得船去，云宜持桨入水无声，慢慢将船往芦苇荡口划去。船行迂回，快到出口时，云宜停了桨，直待天色完全暗下，才将船划出了荡子。
云宜知道经此一事，赣王府去南京的选秀船上的官兵一定防范甚严，途中再无机会去救崔素莹，也只有到了南京再做打算。
沿江而下，一路无话。快到南京的时候，江面愈显开阔。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来往船只恰如过江之鲫。
虎踞龙盘，江山壮丽，南京城本是王气聚集之地。天/朝开国立都于此，太/祖皇帝与皇后的陵寝便在城里纵横南北的紫金山上。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石头城临江而筑，秦淮河六朝凝碧。虽然至成帝时迁都北京，但却定下太子留守南京的规矩。
云宜远远望着一字排开的王府官船已向右拐入了秦淮河，不觉长长地吐了口气。总算是又追上了，可接下去该怎么办呢，难不成真要和当今的太子爷去要人？但无论如何总得把祁钰要回来吧，谁敢动祁钰，哪怕是太子，她也敢拼命。
云宜放下船桨极目远眺金陵王气，只等那最后的官船驶入秦淮河，自己便也悄悄地跟着进南京城。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最后一条船竟兀自沿江东行，与前面的船只在长江与秦淮河交界处分道扬镳。云宜不觉吃了一惊。
这是什么情况？这船不进南京城，又是要往哪里去？
那一边张晋看了也觉奇怪，忙问云宜道：“世妹，这最后的那条船是要去哪里啊？”
“反正不是进南京城。”云宜嘀咕道。
“这船上的秀女不是都要送去南京遴选吗，怎么不进南京城呢？素莹还在那船上呢！”张晋着急道。
十艘船中唯此船离群而去，还真真是件怪事。
究竟是跟着众船去南京，还是跟着这落单的走，云宜犯难，还不知崔素莹和祁钰究竟在哪条船上。
“世兄，跟多还是跟少？”云宜回过头问张晋。
张晋半张着嘴看着分道扬镳的秀女船，“什么跟多跟少，又不是赌牌九。”
“是跟着那九条船进南京城，还是跟着那落单的船走，你拿主意吧。”云宜道。
“为什么是我拿主意，我，我不知道。”张晋结巴着说。他哪里敢拿主意，只怕跟错了方向。
“因为你的素莹妹妹在那些船上啊，你不拿主意谁拿？”云宜道。
“可，可如今祁兄也在那些船上……”张晋嗫嚅，想着祁钰是为了就崔素莹才被王府的兵将抓走，又觉很过意不去。
“我拿主意的话，就跟着那落单的船走，但跟错了你可别怪我。”云宜望着江面上渐行渐远的船说。如今只有凭直觉了，而直觉告诉她那落单的船只大有蹊跷。沿江东行过了南京便是镇江，长江与京杭大运河相交之地，难道这船秀女竟是另有所用，云宜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不怪你，不怪你，你拿的主意总比我好。”张晋急忙道。
云宜跟着那落单的秀女船直至镇江，果然那船竟改变航向，从长江拐折到了运河之中。云宜心中吃惊，难不成这船秀女竟真是去往帝都北京，这赣王除了拍太子的马屁，还顺带拍一下太子老子皇帝的马屁？
船至瓜州渡，云宜丢了船桨拉张晋上岸。
张晋满腹狐疑跟着云宜上岸，不知云宜要做何打算。
云宜带着张晋投了一家客栈，狠狠地睡了一觉，直至日上三竿，才稍稍缓解了连日的疲惫。张晋却是急得睡不着觉，不知云宜弃船登岸究竟为何。
早饭时，张晋期期艾艾对着云宜道：“世妹，我知道你一路辛苦，可是你自己也说要重新振作，不能放弃的啊。”
“谁说我要放弃的？”云宜将一块肴肉蘸了醋塞进口中。
“那你，你是何意？”张晋问。
“别问那么多，赶紧吃东西，吃完了结账跟着我走就行。”云宜将桌上的一碗锅盖面推到张晋面前。
两人吃完早饭结账离店，云宜带着张晋又回到昨天的瓜洲渡口，见一艘漕运的货船正在装货。云宜忙给了足够的银两要求捎带。船上的人见了白花花的银子，欣然同意。
云宜拉着张晋上船，船只装完了便离开渡口，沿着运河向北航行。
船过扬州，两岸风光渐与江南不同。云宜虽担忧祁钰，但想着赣王惜才，在加一个极在意他的荀娉婷，料也无碍，遂走哪儿是哪儿，也赏两眼运河岸边的景致。张晋则是愁眉苦脸，不知云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世妹，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为什么要坐这运货的船只？”张晋嘟囔道。
“跟船啊。”
“跟船？世妹，你看看现在哪里还有那秀女船的影子哦！”张晋叹气。
“世兄，这运河就南北一个方向，怎么都不会跟丢，你就放心吧。我们从洪都追到镇江，已累得筋疲力尽。难不成你要我千里迢迢一路划船到北京。累死了你世妹，看谁去救你的素莹妹妹。”云宜道。
“北京？你怎么知道那秀女船要去北京？”张晋吃惊地问。
“秀女若是不送太子，沿着运河北上，你说还能送给谁去？世兄，我看你还真是要去告御状了，你怕是不怕？”
“为了素莹，我什么都不怕。”张晋挺起胸膛，书生憨气跃然脸上。
一路逶迤，船行月旬，已至通州，却仍未见那秀女船的身影。云宜不免心焦，莫非竟是自己料差了。
天色将晚，河道拐折，远远已是通州河西务码头。暮色见一官船兀自泊在一边，船行渐近，云宜仔细一看，赫然就是赣王府的秀女船，不禁心中狂喜。只见岸上停了数架马车，有人正将船上的东西搬至岸上。
送秀女还得搭妆奁？云宜望着数十只被抬上马车的箱子心下犯疑。看这架势，还真是要进北京城呢。
漕运货船在前方不远处的货运码头停泊，云宜道了谢，拿了行李拉着张晋上岸。两人一路往回走，隐身在距那几辆马车数十米开外的大树后观看。
马车中有两架甚是高大华丽，云宜猜想那一船秀女多半是分乘在了这两辆马车之上，只不知崔素莹和祁钰究竟在哪里。
云宜对张晋道：“世兄，等夜深之时，我们偷偷去那两架车上看看，看崔姐姐和祁钰是否在那马车之中。”
张晋胆小，望着云宜，道：“如此……可行否？”
“行不行也只有行了才知道，有时候不冒险是不行的。我们分头行事，你去左边那马车上看，我去右边的。”云宜道。
张晋点头，两人在林子里挨到子时光景，偷偷往马车跟前摸去。
守卫马车的人正在车前烤着吃食，吃饱喝足后竟围坐在一块儿打起盹来。时机刚好，云宜潜至一棵大树后悄悄探出头去，见离那马车只有数米距离，回头向张晋做了个手势，从树后转出身来，蹑手蹑脚以最快的速度几步冲到马车后边，一手轻掀车帘，一手攀着门框，脚踩车底的木架，一骨碌便滚进车中。
车内漆黑几不可视物，却有好闻的香气弥漫。借着车帘缝隙偷进的微光，云宜发现车内两侧斜躺了几个女子，离她最近的女子隐约便是崔素莹。云宜心头狂喜，忙轻轻爬将过去伸手去推，哪只崔素莹竟无半点反应。
云宜正自惊疑，忽觉一阵眩晕，须臾便失了知觉。等她在一阵颠簸中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车帘微卷，阳光射进车内。云宜只觉头脑昏沉，手脚绵软。强撑着爬到车边，掀开帘子看时，不觉被眼前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湛蓝的天空上万里无云，一轮烈日正将炎炎的光芒洒向漫地连天的辽阔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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