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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与痛的磨砺2


  德仁转过身,让小太监将托盘端至木栏边,钟离摁着眉心,很久很久才端过那碗药,眸色皑皑,心底一片苍凉,他居然用三十几条人命逼她喝下这碗药。

  “我想见见他。”目光落在手里那碗药里,苍南城楼上,是纳兰昊宇逼她,她是自愿喝下去的。这一次,是她爱的人逼她,可她却不愿喝。

  德仁没有回头,道:“姑娘,皇上说,不见。”

  “那喝了药,也不见吗?”

  “若是胎落,皇上肯定会见姑娘的。”

  小太监又催促道:“快点!”

  突然间觉得舌苔厚了起来,在口腔里粗砺的磨着四壁,唾沫咽下也是苦涩的味道,这一次,第一次,她慢慢的喝着那药汁,细细的去品味那味道,越想尝,越是像白水一样毫无滋味,直到药汁全都进了肚子里,那一股浓烈的苦味才从四肢百骇漫延开来,苦到作呕。

  之后还有什么,她都知道,静静的等着那一刻的到来,安静的躺到石床上,有干干的稻草,伴随着小腹传来的疼痛,一阵阵似剜心剔骨帮清晰,原来只是心太痛影响了本只属于小腹炸开的痛感。感觉到下身流出温热的液体,浓浓的血腥之气,原来,她真的有孕。

  紧紧的攥着身下的稻草,这一次,没有人把手放进她的嘴里,说,你咬我。说,你掐我,凝霜,你掐我吧。

  该自己承受的,还是要承受,该怪谁?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认定了的路,当初下了决心断了所有的路,埋头去走,可是这条路,竟是死路一条,前面万丈悬崖,不得不跳,或死或生都由不得自己。

  还有什么好恨的。

  她听见德仁说,快,传御医,胎已落。

  又听见其他太监说,传什么啊,皇上都不要见她了。

  德仁说,你懂什么,这孩子落了就可以复命了,皇上又不是要姑娘死,皇上是念旧情的。

  钟离嗤笑一声,是念旧情的,帝王薄情她以身试法了,何须再说一个情字。

  卡宴安插在天牢的人去通信,说是公主被皇上赐药流产了,卡宴登时觉得天旋地转,却又不敢跟黎重透露一个字,急急的跑去天牢,打通了关系,看到石床上躺着的人又忍不住心酸落泪,如今石床上铺的也不再是稻草而是被褥,也许是皇上觉得小产之后怕寒气入体给赐的吧,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番苦心?真是好笑啊。

  兴许是心太乱,脑子太乱,听到脚步声来时已经来不及离开了,看着德仁领着御医过来,德仁看见卡宴,只是怔了片刻,便未作言语,只是德仁身后的太监议论着要处置她,德仁厉声训斥不准嚼舌根子,也不准到处乱说,小太监才收了声。

  卡宴向德仁行了礼:“公公,公……”刚想把‘公主’二字说出口,马上意识到不能如此称谓,顿了顿,道:“姑娘她身子可好?”

  德仁扶起卡宴手肘:“姑娘身子就是有些虚弱,所以传了些汤膳过来给姑娘。”

  “是皇上让传的吗?”

  德仁觉得近来越发喜欢叹气了:“自然是,皇上还是记挂着姑娘的,皇上其实有来看过姑娘,只是姑娘不想见到皇上,哎。”

  卡宴看了一眼钟离:“姑娘一直没醒吗?”

  “御医说姑娘是不愿意醒,其实早就醒了,这事你也懂,我们做奴才的不能说什么,皇上已经让了步了。你劝劝姑娘让她醒了不要那么倔,到时候跟皇上好好认个错,皇上会原谅姑娘的。”

  卡宴嘴角僵硬的牵了牵,只能表面点点头算是应承的德仁,她不可能去劝说什么,若是公主愿意认错,早便认了,自然是不愿意认,才会这么倔。若换了以前,公主和皇上吵架,哪怕那时候皇上还是王爷或者太子的时候,多数时候都是深明大义的,主动哄皇上是经常的,公主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而落胎之事,又岂是认个错就说得清的,这个胎到底是怎么回事,谁都不知道。公主又岂会去认错。

  只怕是这破镜,再也圆不了了。

  奴才喂汤,一滴也喂不下去,卡宴看得着急,问是不是总是喂不进,德仁说,偶尔也喂得进去,就是太少了。

  卡宴请求让德仁把汤膳给她,她想再伺候公主一次,德仁没有想便同意了。

  卡宴扶起钟离,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也不急着喂,只是跟她说话,说着黎重想她,说着师兄他们都想她,说着红楼现在生意还是很好,雪早就化了,白天的温度也稍高些了,估计到了春天,红楼的桃杏李又会开得很盛,到时候一定又是落英漫天,美极了。

  卡宴说,公主,你还记得吧,你以前自己不好好练功跑出去摸鱼,总是害得师兄他们挨罚,可是他们每次都不把你招出来,还说因为你是公主,怕你公报私仇,其实才不是呢,是他们都疼你,舍不得你被骂,哪怕师父并不会骂你骂得有多重。

  卡宴说,公主,你好好吃,不要太瘦,否则你一出去,爷爷看见了,心疼,那一把老骨头估计要不几年也散架了,心也老了,哪里可能还经得住几次疼。我回去跟爷爷说你身体好,他也开心,他说等你出去了,怎么也得叫你把轻功练好了,再不心软和手软了,省得你丢他的人。

  卡宴边说边流着泪,看着自己勺里的汤一滴滴喂进钟离的嘴里,看着钟离的眼角流了泪。真苦,苦了三年,以为和夫君从归于好便从此不苦了,哪晓得比女扮男装的时候还要苦。

  德仁转过身去,擦了擦泪,出了天牢,说让卡宴等会自己出来,别呆太久,他怕不好交待。

  月夜风缓,是初春来潮,月影下的树枝依旧秃寞,天牢外的守卫缓缓倒下,随着迷人的沁人心脾的香味漫延,牢内的狱卒也相接而落,沉沉睡去。

  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有人开了牢锁,钟离依旧睡着,只感受到一刹那的温暖,坚实有力的臂膀托着她的背,慢慢扶起,有一双手,掌心的温热带着茧子轻抚着她的脸,有什么液体一滴滴落在她的脸上,不小心滑进了她的嘴里,咸咸的。

  许久不曾听闻的声音,似把她从梦中唤醒:“凝霜,凝霜,好久不见,我带你走,这就带你走。”

  是啊,好久不见,可是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还有哪里能去?去哪里不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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