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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与痛的磨砺1


  囚禁废后的牢房多少比其他地方要干净些,也不像关押其他犯人的地方恶臭连天。

  卡宴拎着食盒借着微弱的油灯往里走去,直到看到粗壮的木栏里地上坐着的那个瘦小的人才停下脚步,倒还好,不像别的阶下囚穿着囚衣,她还是素衣长发虽然显得清冷,倒也安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轻唤一声:“公主。”

  钟离抬起头,将脸上的长发捋到了耳后,清瘦的脸,没什么血色,有些狼狈的笑了笑:“来了。”

  卡宴蹲在地上,打开食盒:“公主,卡宴带了些你喜欢吃的糕点,尝尝吧?”

  钟离一声喟叹,道:“我没什么东西是喜欢吃的,别送东西进来,被人知道了不好。”

  “公主别担心,我买通了狱卒,公主为什么不给皇上解释一下,这中间一定有误会。”

  钟离无奈的摇了摇头:“解释什么?若是有人有心要害我,怎么解释都没有用的。况且皇上对我的信任本就单薄,我何必多此一举?”

  卡宴把已经拿出的盘子又放进食盒里,双手握着木栏,双眼瞪大:“谁想害你?”

  钟离依旧坐在原地,没有上前:“皇上因为我不想纳妃,朝中那么多人不满,想把我拉下来的人数不胜数,你说这宫中的太医跟我熟,还是跟那些个老臣熟?”

  卡宴蹙眉:“公主的意思是那些个朝中的大臣让太医做了手脚?”

  “若不然陈直为什么会突然间死去?你不觉得奇怪吗?陈直一死,太医院一个人说的话,便是整个太医院的统一口径,我无须辩解。更何况,皇上不信我,我也不愿意辩解,没什么意思。”说着这话感觉,似乎了无生趣。

  卡宴看着钟离一脸的平静,心里越是不安:“公主,你若是委屈,你哭出来。”

  钟离呵呵的笑:“傻丫头,我觉得委屈的时候早就过了,现在没什么好委屈的了,我的故事告诉你们,没什么事是永远的,以后嫁人了,为自己保留几分,别把心肺都掏出来。”

  卡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着钟离:“公主,别这样说。”

  “爷爷怎么样了?”

  卡宴调整了呼吸,微微顿了顿,轻笑道:“爷爷很好,身子也硬朗,公主要好好照顾自己。”其实黎爷爷在听说公主下了天牢便一病不起,她却不敢说实话。

  “皇上呢,他,好不好?”眼泪还是忍不住,她跟卡宴说要保留几分,可是她还是念着他到底好不好?

  “皇上很好。”

  钟离噙着泪点头,嘴角扬起一抹弧:“那就好,他好就行了。”过了半晌,又道:“卡宴,有些事好奇怪,太医把出喜脉我的确是没来月信,我月信一向很准,这你是清楚的,可是皇上根本没到傲霜宫来过,你也是清楚的,我怀疑我真的不洁。”

  卡宴讶声道:“什么?”

  钟离抬眼望了一下四周:“若说孩子有两个多月还好,可偏偏说是一个多月,你晚上守夜的时候都没有发现有人到过我宫去过吗?可我那段时间总是做梦,做,那样的梦,你懂吗?”

  “公主,你别想太多,我想办法去找大夫替你诊脉。”

  钟离声音很轻,许是无力,许是无奈:“不了,你找人来,也许会害死人家,我再不想欠命债了,这种感觉好累。”

  卡宴本想说什么,可脸色突然一变,急切道:“有人来了。”

  钟离终于起了身,快速的去掰开卡宴握在木栏上的手,把食盒也递到了卡宴的手上:“你赶快走,赶快走!若有人报上去说你来看过我,怕是要吃苦头了,快走。”

  “公主。”卡宴又着急又不舍。

  “还公什么主啊,先走。”说完推了卡宴一把。

  看着卡宴离去,钟离又坐回了原位,闭目养神,直到外面的人冷冰冰的唤了一声:“罪妇纳兰凝霜。”

  抬起头,是熟悉的德仁,以前跟着明顺帝的太监总管,如今跟了南天,刚才那一句,不是他唤的,而是他身后的小太监,想必是顾念旧情,唤不出口那几个字吧,感激他顾全她的颜面,只不过如今的她,已经不计较了。

  “公公来了。”

  “皇上赐药。”德仁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气。

  钟离慢慢站起,看着德仁身后小太监手里的托盘,白玉的碗里有黑色的药汁,那味道,真是熟悉极了,原来他还是不相信她。

  “公公,我不喝。”声音淡淡的,却又坚定。

  “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德仁顿了顿,继续道:“还请姑娘不要为难了奴才。”

  都说仰头看天,眼泪便流不出来,兴许这牢里看不到天,所以即便仰着头,眼泪还是泛滥了,“我厌恶这种药,我不会喝的,不如让皇上赐杯鸠酒吧。”

  德仁一怔,急急唤了一声:“姑娘。”

  “你去跟皇上说,赐我杯毒酒,其他的,我一概不喝。”

  “哼!你以为你还是皇后吗?你不喝,我们只好灌了。”德仁身后的小太监语气嚣张。

  钟离淡然一笑:“你们灌吧,等你们走后,我便撞死,或者咬舌自尽。”似乎在她的生命里,她从未如此认真的以死相逼过,她的人生格言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这一世来得不易,她不会轻易言死,是真的绝望了吗?

  即便死,她也不愿意再喝一口那种药,含有红花的堕胎药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是她拼死去爱的那个男人所赐,这简直是对她人生的一种极大的讽刺,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绝望的了。

  德仁心有不忍,却也不敢就此离开,依然恭敬说道:“姑娘,您这是为难奴才。”

  钟离阖了眼深呼吸后又睁开,只看着囚牢的木栏出神,半晌才道:“公公,你去跟他说,要狠便再狠一点,眼不见为净,赐死了我,他心里也舒坦。只赐一碗堕胎药,难道还想跟我再续前缘吗?明明知道这不可能了,又何必多浪费一碗红花,不如鸠毒来得痛快,一了百了。”

  德仁看着已经有些憔悴不堪的钟离,语重心长道:“姑娘,你别这样说,皇上心里是有姑娘的,姑娘喝下这碗药,兴许还能重新得宠。”

  钟离觉得好笑:“得宠?我从未想过要去争宠,他现在后宫佳丽如云,无须多我一个。”那些缠绵耳际的情话,不过是那时新鲜哄她的吧。

  德仁身后的小太监上前一步,带着浓浓的鄙夷神色,道:“哼,真是太高估自己了,皇上说了,你若是寻死,跟你从苍南过来的那三十几号人,全都去赔葬。”

  这一句果然有用,钟离只想惨笑,却连惨笑都笑不出来,满脸的泪一定是苦的吧,她看着德仁,眸色凄然道:“他到底是有多恨我才会如此相逼?他明明知道我有多恨这碗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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