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贵女斗诗
蓦然再次低敛了眉眼，终于到了她的身上，身为东府女儿，娘亲从小就教导她，为女子者，必要矜持躬行，把盏敬酒，非为父兄不可做，非为丈夫不可奉。
如今让她与人把盏？这……不是不行，不然那么多女子，媚颜躬膝又是怎么活的？
可她从小接受的的信念和教育，都让她心中难受。如果哪一天，她没了这些坚持，她就不是尹蓦然了，她是可以屈从，但若能抗争，她又为何要屈从。
“凌侯是过分了！”静王笑着打趣，“那可是璃王心尖上的人儿，你莫要造次！”
“是是是，是在下过分了，小侯我在此自罚三杯！”凌侯嘴上赔罪，笑地却并不诚心。
所有人都能听出，这些望族们对于璃王的不尊重，蓦然早就明白了，这些人全都轻视质子，寄人篱下的确可悲！一个被抛弃的王子，又何须被尊重。
“凌侯不必如此，大家都是玩笑！”慕流毓站了起来，他敛去一切情绪，张开宽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哈哈哈！”借着那三分酒兴，凌侯话语又起，“话说，这梓幽姑娘的确有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若得梓幽姑娘敬酒，实为幸事！”
慕流毓的脸色变得古怪尴尬起来，蓦然发现他并不高兴，从他在桌下紧握的拳便能看出，他面上隐忍，心中愤怒，可他身为质子，又能如何愤怒？
这次凌侯的眼已经直溜溜地停在蓦然的面上，再不移开，其中的痴迷显而易见。众人见凌侯如此，心中了然，早就听说“环彩梓幽：妖娆风情花解语”，他们自然也很想见识一下，这个女子的绝代妩媚。
可一望之下，众人有些纳闷，什么风致无双，全是虚言。那美人眼帘轻垂，独留那浓密的睫毛微微扑腾两下，她的素手轻伸，指如青葱，结起兰花，雅执酒壶，幽幽地为身边的璃王斟满琉璃杯，而后垂手静坐，大气婉约，雍容平和。
璃王只看到自己的杯中玉液清浅，不多不少、这斟酒亦有学问，这个女子，淡定从容，她哪里是什么环彩名妓，她根本就可以堪比世家贵女的煊赫无双。
凌侯的眼渐渐惊诧，这个女子将他无视了个彻底，她怎么敢？而看她的动作，酒壶离杯三寸而出，不偏不离，斟酒时双肩不摇，并无滴答声息溢出，这份静谧功力就算皇室公主做来都未必比她完美，她到底是不是夜梓幽？
这个园中不适合沉默，太过幽静实在怪异，尹宁潜望着那名少女，他的心中有着一股熟悉，但也就只有这般了，他从来于女色并无太大兴趣，轻轻端起酒杯，他对着璃王出尘一笑，“今日多谢璃王设宴，让我等相聚于此，潜先干为敬！”
蓦然就知道哥哥是雅风君子，他这样做就是为他们解围呢！
绝色的少女刷地抬起头，对着尹宁潜悠然一笑，这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整个东隅再回春暖花开，可璃王的脸却已有了忍不住的怒色。
凌侯有些讷讷的了，既然尹宁潜都如此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慢慢坐下，再看一眼佳人，心中难耐，这果然是个绝世美人。
漠北王揽着她身旁的千雪，执起酒杯，“璃王，今日不会就这些节目吧，这秋日宴嘛，通常都是赏菊，不知璃王今日可有新意？”
“哈哈哈，在下俗惯了，所以嘛，这菊还是要赏的！”慕流毓朝身后击了击掌，然后又对下首跪坐的女子开口，“眉夭，你开令吧！”
蓦然发现这个叫眉夭的女子就是被称作莫夫人的，在她初入璃王府就对她刁难的黄衣妇人，今天她还是穿了一袭金黄，和这菊花很相称。只见这位夫人的眼先扫过下方一位贵人，然后对着慕流毓妩媚一笑，如今这般看，她倒很是秀美了。
蓦然也扫过那名贵人，她暗暗一笑，不动声色。
随着慕流毓的吩咐，堂下正中已经摆放上了十盆名菊，“绿牡丹、墨菊、帅旗、绿云、红衣绿裳、十丈垂帘、西湖柳月、凤凰振羽、黄石公和玉壶春。”
“今日小王特意寻了这十大名菊，与会者便斗诗比试，赞赏名菊，最为出彩者便可抱得名菊归！”慕流毓笑着为大家解释，“就由小王侍妾眉夭为令主，她先开个头，抛砖引玉吧，今日斗诗，击鼓传花，男子接令，女子出诗，我们男儿便看看这美人风情好了！”
众人一听这主意倒也新鲜，首先可得名菊，这贵重不贵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脸面。还说需要女子斗诗，这就更好了，赢了是自己的脸面，输了也只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并不伤了什么，而且看美人斗诗，实在够趣味。
慕流毓看大家的表情，他亦笑了，“眉夭！”
“贱妾献丑了！”黄衣妇人挥了一下帕子，“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好，好……”已有人赞了出来。
蓦然也觉得此诗不错，看来慕流毓的侍妾也是熟读诗书的。
不说他人如何想，这秋日宴的气氛被完全调动，女子的声调柔和优美，所有男子只是沉浸赞赏。现在按着规则击鼓传花，蓦然冰凉的星眸扫视下方，看到那一个个女子都跃跃欲试，都想为自家夫君争光，其中更有她的妹妹尹白荷。
漠北王妃如今得意了，她心中暗骂，那个该死的千雪，除了长相狐媚些，还有什么用处，要说到诗词歌赋，她就只有干瞪眼的份，璃王的这个点子好，这群鸠占鹊巢的妖姬们，这下知道差距了吧，她们除了以色示人，还有什么本事？
慕流毓淡扫身边的女子，只见她巍峨不动，目光平稳，并无卑微害怕，也无自尊妄大，和那些好胜的女子十分不同，她平静地仿佛戏外人，只在观赏她的伶人。
“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欲知却老延龄药，百草摧时始起花。”
这果然不愧是白荷的诗，不仅工整，且有意境，她也算得柳姨娘费心培养的女儿了，这么多佳丽吟下来，当属白荷为第一。
蓦然见到，此时漠北王也向自己的妻子投去了赞许一瞥，而白荷的眼瞬间变得柔和明丽起来。
倏地，一股忧伤在蓦然的心里蔓延，白荷呀，那么张扬霸道的尹家二小姐，原来也只要丈夫的一个赞许就满足了，什么贵女傲然呀，身为女子，她也是个可怜人。看漠北王身旁的艳丽女子，从姿色上说，她如何都比不上白荷，可是……漠北王就是宠爱，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蓦然只是沉思，那边击鼓又传到了尹宁潜的手里，这里所有的男子几乎都是携美同行，只除了尹宁潜和静王二人，他们两个翩翩佳公子，孑孑独立。如今尹宁潜拿着令签，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他是男子，如何与女子比斗？
“国舅不如寻人来替！”
“在座诸多佳丽，恐怕都愿意为国舅效力！”
蓦然低头浅笑，是呀，当然会有诸多佳丽愿意为她大哥效劳，可是那都是未出阁的千金们，今日与会的贵女们，都是与夫同行，她们如何敢出头，这些个发声的人，说话全不经脑子。
“在下看，梓幽姑娘就很好，不如由梓幽姑娘代国舅吟一番诗！”
什么？蓦然惊诧抬头，这怎么又到了她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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