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黄池盟
九月,齐王田和遇刺重伤、命悬一线的消息传遍了各诸侯国。
十一月,齐国与吴国经过三轮漫长而艰难的谈判,以两国议和告终。齐国割让南方四城给吴国,让出邗沟东道的控制权。
第二年春,吴王北上与诸侯盟会于黄池,意图称霸中原保全周室,但遭到了晋国反对。黄池边,吴王与晋定公为争夺盟主之位已经僵持了一个月。吴王说:“在周室宗族中我的祖先排行最大。”晋定公说:“在姬姓诸国中只有我晋国当过霸主。”两人话不投机,各自甩袖离去,次次皆是不欢而散。
吴国营地中军大帐。
这一日,吴王正在为打破晋吴僵局而发愁。一名内侍急匆匆的走进来,浑身颤抖的跪在地上道:“陛下,大事不好!”
吴王正满心烦躁,抬脚便将这名内侍踢了个倒仰!
“狗奴才,慌什么?”
内侍忍着剧痛急忙爬起道:“启禀陛下,太子派人求援,越王反了!”
“什么?”吴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陛下,越王,不不,那越王他反了!”
“一派胡言!”吴王对着帐外怒道:“把那送信的押进来!”
不一会儿,两名侍卫压着一个面色仓皇的人走了进来。那人一见吴王立马跪下:“陛下,六月丙子,越王越王伐吴。陛下快发救兵!越王反了!”
吴王厉声道:“你说越王反了,可有太子印信?”
那人一听愣了一下道:“陛下,小人走的匆忙,太子殿下未曾给小人任何信物……”
吴王一听此言,上前一脚将他也踢翻道:“来人,将这两个居心叵测的奸细推出去斩了!”
“是!”侍卫领命,拖着二人就往外走去。
“陛下,饶命!”
“陛下,小人不是奸细!陛下,小人冤枉!”
……
第二日,又有太子派来求援的人到了大帐,“陛下,乙酉,越兵五千人与吴兵交战乙酉……”话未说完,便被侍卫拖出去斩下了头颅。
第八日,“陛下,丁亥,越军进入吴国!”……
第九日,……
一连六个报信求援的人都被吴王斩杀,吴军大营已经开始有流言传播,眼见军心不稳,众将焦灼不已。
这一日,胥门巢、展如、菇曹三人齐集吴王营帐,商讨对策。
“陛下,”胥门巢拱手道:“此事不会是真的吧?”
展如也拱手道:“陛下,若真是敌人图谋动摇我军心的诡计,也无需连派六人啊?”
吴王面沉似水道:“第四人来的时候,带了太子的信物,寡人已知是真。之所以斩杀信使,是怕消息走漏,让会盟的诸侯听到,那寡人这次北伐岂不是前功尽弃!”
三人一听,脸上俱是勃然变色!胥门巢怒骂道:“越王这个忘恩负义的狗贼!”
展如急道:“陛下,晋国一直不欲尊我姬吴为盟主,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吴王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菇曹道:“下将军可有消息?”
“陛下,”菇曹面色黯然道:“自上次发现下将军的坐船遇袭后,末将与武涧的联系已中断五个月,将军他,他……”恐怕凶多吉少了,他没敢说出口。
吴王眯了眯眼睛,淡然道:“继续封锁下将军失踪的消息,把搜寻的人撤回来吧!”
“是!”
陛下这是放弃了。想到那位风华绝代的少主,众将心中都有些黯然,“可惜了!”
正当大帐之中气氛凝重之际,一名内侍胆战心惊的走了进来,“陛下,姑苏又有信使来了!“
众将顿时一震,吴王收敛了一下情绪道:“宣!”
“陛下,”来人一身缟素,哭倒在地道:“越军攻入吴都,焚毁姑苏台,尽获我国大舟。太子,太子殿下他,殉国了!”
“什么?”吴王“腾”的站立起来,他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一口血喷了出来。
“陛下!”众将忙上前扶住他,齐齐跪下求道:“陛下节哀!”
吴王挥了挥手,“我无事!”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信使道:“说,从头道来!”
“是!”
姬吴决定北上伐齐时,蛰伏近二十年的越国国内便得到了消息。越国的百姓受吴国的奴役太久,纷纷出人出力要求越王报当年会稽山被俘之耻!越国的父老兄弟向越王请求道:“从前吴王吴王让我们的国君在各诸侯国面前丢尽了脸,到现在越国已经隐忍了二十年。如今天赐良机,陛下,请允许我们为您报仇。”
越王自责道:“从前打败的那一仗,不是你们的罪过,是我的罪过。像我这样的人,哪里还知道什么是耻辱?”
父老兄弟又请求道:“全国上下爱戴国君您,就像爱自己的父母一样!儿子想着为父母报仇;做臣下的想着为国君报仇,这是义不容辞的事情!请陛下立即出兵吧!”
最终越王应下了百姓的请求。他对着大军宣誓道:"寡人听说古代贤明的国君,不担心自己的人力不够用,担心的是自己的国人缺少羞耻之心。吴国那边穿着水犀皮制成铠甲的士卒有十万三千人,但又有几人是真心拥戴他?如今,寡人将替天行道,诛杀此无道昏君!寡人不要你们呈什么匹夫之勇,众将士应共同进退,进则赐,退则罚!”
越军临行前简选精兵,命一家兄弟四、五人在军中者返回一人;命将患疾病者、老弱者、智力不足以听命者遣返归家;同时斩杀畏缩不前者。号令军中:有“归而不归,处而不处,进而不进,退而不退,左而不左,右而不右”者,“身斩,妻子鬻”,以统一号令,使全军皆有誓死抗争之心!
之后,越王命人秘密在吴越边境集结了三万精兵,准备乘吴军精锐尽出、姑苏只剩老弱残兵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攻进吴国国都。
姬吴伐齐大军前脚刚走,越王就命太子鹿郢监国,王子玉辅国;派畴无余、讴阳率领善于水性的水军二千做先头部队,从山阴水道进发,向太湖逼近;自己则亲率训练有素的战士四万人、核心近卫军六千人,攻打姑苏。
吴军战胜齐军时,越国已攻至吴国都城姑苏郊区。太子率禁军拼死抵抗越国大军,姬子地则入城防守。然而,抵抗越军的吴军虽说有十多万,但大多是当年吴王强迫从越国招募的兵役。战火一起,就有六万的士兵叛逃加入了越军,剩下的多为吴王伐齐前淘汰下来的老弱残兵,与士气高涨、势如破竹的越军相比,士气低落、不堪一击!夜晚两军休战时,吴军的营地上处处回荡着哀伤的曲调: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无饥渴!
不到半年,太子友率领的吴军就被包围在了姑苏山上。为了保全剩余将士性命,太子友毅然解甲,独自下山投降。越王为给先太子与夷复仇,将他烧死在姑苏台上!
其后一月,畴无余、讴阳率领的越国先头部队就攻入了姑苏城。只是越王并未急着入城,而是将大军驻扎在的姑苏山上。
吴王的营帐里的灯亮了三日三夜,帐中众人都熬红了眼。
天色即将破晓时,胥门巢道:“陛下,为今之计,也只有出奇制胜、先逼晋王把盟约订了再说!”
吴王看向其他两位爱将,展如和菇曹毅然跪下道:“胥门将军所言极是!末将附议!”
当晚,吴王挑选了三万精兵,每一万人摆成一个方阵,共摆了赤、白、黑三个大方阵。
胥门巢领左侧赤阵,赤盔赤甲、赤服、赤旗、赤弓箭;中间白阵,白盔白甲、白服、白旗、白弓箭,由吴王亲自统率,称为中军;展如和菇曹率领的右侧黑阵则是一水儿黑色。三个方阵里,横竖都是一百人。
三万人半夜出发,黎明时分到达离晋军仅有一里路的地方。天刚亮,吴军鼓声大作,“三军皆哗扣以振旅,其声动天地”。晋军从梦中醒来,一看吴军那三个方阵和声威气势,简直惊呆了。白色方阵,“望之如荼”,像开满白花的茅草地;红色方阵,“望之如火”,像熊熊燃烧的火焰(这也是成语“如火如荼”的由来);黑色方阵,简直就像深不可测的大海……
吴军以兵力相逼,终于只换得了在诸侯中最先歃血为盟的资格。三日后,大军启程,疾行返回吴国。
四个月后,吴军回国。
此时,姑苏都城已失,连续作战的士卒疲惫不堪,吴军早已无力再战,吴王只得派太宰伯嚭向越求和。越王见吴军主力尚存,遂于吴国媾和后班师返回。此战过后,吴国的军事优势已经丧失。吴王佯作息民姿态,暗中积极备战,企图等国力恢复后,再寻复仇之机。
已近七月,明明是盛夏时节,馆娃宫中,每个人的心头却笼罩着一片阴寒。
鸦雀无声的内殿里,施夷光正领着太子妃梨落、南越君夫人离无韵跪在地上听旨。
阖闾殿内侍手持诏书高声念道:“陛下有旨:夷光娘娘夷光,德惠而佳,伴寡人身侧二十余年,贤良淑德,堪为后宫表率,今特封为姬吴王后,赐号慧娴,仍居馆娃宫!
先太子友,为护国本,鞠躬尽瘁,壮烈殉国,大行谥号仁孝。原太子妃梨落,赐号仁孝夫人,即日起迁居沉香殿!
慧娴王后之子、南越君姬惊鸿,年少英豪,于伐齐大战中屡立奇功。今特封东宫太子,待其周游列国返回后,再行封赐大典!
惊鸿之妻越王姬之父越王,乃狼子野心之徒、忘恩负义之辈,今废越王姬正妻之位。按国法家规本应处死,今念其乃太子结发之妻,故贬为宫人,发往南宫侍奉先王后灵位!
钦此!”
内侍念完旨意,见面前跪着的三个女子面上毫无喜色,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道:“王后,谢恩吧?”
施夷光伏地叩首道:“臣妾谢陛下大恩!”
仁孝夫人梨落面色惨白,也跟着艰难的伏地叩首道:“臣妾谢陛下大恩!”她已有七个月的身孕,再有两个月就将临盆。如今的梨落大腹便便、面色萎黄、眉眼浮肿,早已失去了往昔的绝色容颜。
六个月前,太子友在姑苏山惨死的消息传回东宫,梨落与他夫妻情深,原本要追随而去,却被夷光与无韵死死拦下,结果当日就被太医诊出已有一月身孕。为了保住太子友的唯一血脉,她咬牙坚持了下来。
无韵的面色最为平静,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全与她无关。她微微的欠了一下身,算是表达了谢意。那宣旨的内侍以为她内里难受,也就没有为难她。
施夷光站起身来,馆娃宫内的人全都跪在她面前叩拜道:“参见王后,恭喜王后!”
她挺直了腰身,冷冷的看着那名内侍道:“本宫要见陛下!”
两日后,无韵以沉香殿侍女的身份留在了梨落身边。
“欺人太甚!”鞠阳殿里,姬子地暴跳如雷,一把将书案上的简牍扫到地上!
吕密急声道:“公子慎言!隔墙有耳!”
姬子地抬脚把他踢到了柱子上,“有耳?谁的耳?姬子友烧成了灰!姬子皙喂了鱼!怎么,爷我好不容易熬出了头,还要压在两个死太子之下!”
吕密忍痛爬起来跪下道:“公子,小不忍则乱大谋!眼见大功将成,属下求公子再隐忍一刻!”
姬子地一听,更是火冒三丈:“忍,我忍,再忍到老不死的后宫里、那几个黄口小儿长大不成?”
“这……”吕密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公子的担心是完全有可能的啊!
姬子地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样子冷笑道:“狗急还要跳墙呢!总有一日……”
吕密低头不敢回应,忽听“砰”的一声,一把锋利的匕首贴着他的头皮钉在身后的柱子上,刀身嗡鸣,隐含血光,正是姬惊鸿的那把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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