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用来划线的铅刀

　　婉衡道歉了许多次，可是十殿阎罗的旋涡脸上看不出任何悲喜之情，他的声音永远是那么苍老和沧桑。婉衡害怕十殿阎罗，更不敢请他帮忙，只好灰溜溜的从心魂之境里逃了出来。

　　回到矢车菊的微笑酒馆的客房里，婉衡不开心的坐在床边，她不是一个心志刚硬的女孩子，既然找不到方望舒，那么清闲一阵也好。婉衡盘算着，距离望海城的海姬祭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如今的西海不太平，也不知道海姬祭能不能如期举办。想到这儿，婉衡不禁又替明彩担忧起来，想起明彩，婉衡更加的不开心。

　　“管她呢？”婉衡想：“我现在好像本领很大，不如去仗剑行天涯，除暴安良，那多有意思？”

　　出了客房，来到酒馆的前厅，婉衡要了一杯杜松子酒，坐在桌边。婉衡拖着腮，默默地想：“今天蛮气闷的呢！最好有个什么人来搭讪，难道我的魅力不够吗？”一位华服少年走了过来，他的目光扫到婉衡身上的终命之轮，立刻犹如触电一般躲到了旁边的酒桌。婉衡心想：“这会儿人人谈鬼色变，我穿了一件黑裙子，难怪如此。”

　　正在这时候，婉衡却被打扰了，一个个子不高，穿着半身铠甲的剑士嬉皮笑脸地抓住了婉衡的手。他凑上来，几乎是脸贴着脸的揶揄道：“啊哈，芙娜！老朋友了，见了面竟不说跟我打声招呼。你可怎么赔我？”

　　婉衡呆了一下，回答道：“这位先生，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说着，婉衡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半身铠剑士丝毫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半身铠剑士的手细腻柔滑，但是肌肤相触的一刻，却有一种异常危险的感觉涌上婉衡的心头。

　　半身铠剑士仿佛是在嘲弄：“哈哈，你果真不是芙娜。喂！老板，两杯地狱吐吸，我要请这位好靓的巫师小姐痛快的喝一杯！”

　　两杯地狱吐息很快送了过来，半身铠剑士的眼睛眨了又眨，笑嘻嘻的说起了没头绪的瞎话。他的瞎话倒是编得有些意思，比如追光蝶的时候掉进了山涧，比如没钱的时候去偷人家地里的土豆，比如请客喝酒结果遇见了变身的龙酒仙，比如想去南边的格莱顿城邦，结果却一头撞进了菲尼克斯帝国的凤凰城……

　　不知不觉间，婉衡就被半身铠剑士编造出的故事吸引住了，半身铠剑士看见婉衡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大半，他的心中禁不住格外的高兴，他正想再编排出些什么哄婉衡，他的声音却被别人的声音给压了下去。不知何时，方才华服少年的对面来了一位人高马大，穿着皮甲的战士。这位皮甲的战士一只脚踏在凳子上，吐沫星子乱飞，正在那里夸夸其谈。

　　“那条大蛇，你是没见过哇，五十丈长，头又这么大！”高大的战士一边说着，一边比出了一个巨大的圆。

　　接下来他的话就更加离谱，这条蛇竟然是飞在天上的，通体雪白，头上生着龙角，脑袋上还顶着莲花灯。这条蛇不但怪，而且还异常凶猛。

　　高大的战士故作紧张：“那怪蛇张开了大口就朝我扑了过来，我纵身一跃，一伸手就抓住了它的犄角，你猜怎么着？”

　　华服少年难以置信的问道：“难道你把它制服了？”

　　“哪呀！它把我给甩飞了。”那战士一拳擂在了桌上，继续的狂侃：“我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刚巧就落在了它的后背上。这可真是人算不跟天算！我就踩住它，拿着剑对着它的七寸一顿猛刺……”

　　半身铠剑士实在忍不住：“敢问兄台，蛇怎么有角？”

　　高大的战士一拨愣脑袋：“怪蛇，就是有角！”

　　“角有多粗？”

　　“大概……七尺粗吧？”

　　半身铠剑士晒笑道：“老兄果真天下奇人！七尺粗的蛇角，你一把就能抓住。五十丈长的飞蛇，你一脚就能踩住。兄台手长脚大，并世无双哪！我看这怪蛇再大一倍，也及不上老兄的大嘴。”

　　此时酒馆里的人已经多了起来，顿时满堂爆笑，斩蛇大汉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的扑了过来。他杀得了巨蛇，想来本领不至于如此不济，可是他张牙舞爪的要卡半身铠剑士的脖子，早把武功是个什么玩意儿全给忘光了。半身铠剑士好似不经意的拿着剑鞘在他的膝盖上点了一下，斩蛇大汉立时扑倒，半响也爬不起来。酒馆里的笑声更加响亮了，斩蛇大汉的脸红得像猪肝一样，他爬起身转身要走。半身铠剑士的脸上闪过一丝歉意，他搭住了斩蛇大汉的肩头。斩蛇大汉向前挣脱，却动不得分毫。

　　半身铠剑士随手从斩蛇大汉背后的行囊里抽出了一把连鞘的长剑，信口说：“老兄，你杀的蛇确实没那么大，你杀蛇的剑却是一口名剑。”

　　这把长剑出鞘，酒馆里的众人全都“哦”了一声，随即又大失所望。半身铠剑士自己也愣住了，他本来以为这位战士牛皮吹到了天上，为得就是要兜售这口斩蛇的宝剑。可是这口长剑黯淡无光，造型呆板又粗陋。敢情人家吹牛就是为了吹牛，根本没什么目的。半身铠剑士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他挥手在剑身上一抹，顿时剑芒暴涨，金色的光华犹如水波流转，旋即凝炼到了平凡的剑刃之中。

　　“原来是古剑流华，”半身铠剑士回剑入鞘，把这柄剑递给了目瞪口呆的斩蛇大汉，却瞥了婉衡一眼：“你若以剑杀戮，必有满盈之时？”

　　半身铠剑士扔下一袋钱币，头也不回地走了。酒馆里的冒险者们登时把斩蛇大汉团团围住，纷纷要买下这口古剑流华。斩蛇大汉终于醒过神来，他死命的抱住那口剑，说什么都不肯卖。

　　婉衡坐在桌边，心中暗暗的想：“好精妙的魔力！一个奇怪的女孩子，她最后的话似乎是说给我听的，告诫我不要杀戮。我要买下这柄剑吗？”婉衡转念：“我又不想杀戮，要剑做什么？”

　　然而，人一旦有了什么念头就很难消除，婉衡在九星城里闲逛，不知不觉就走进了一家专营武器的魔法商店——莉迪娅魔法商店。婉衡看中了一柄巨剑，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柄巨剑也没被挪动一分一毫。婉衡恼火的想：“这种东西只有不解少女心思，死木头脑袋的笨蛋大猩猩才能用。”

　　看店的女孩走过来，面带殷勤的微笑：“女士，您眼力真好，这柄九夏剑是我们店里最珍贵的名品。”

　　婉衡点点头，她在鲁茵镇里也是做这份工作的，店里的招牌名品通常是不买的，如果不小心遇见了超级大头卖出去了，也会立刻就补充上第二个。

　　看店的女孩见婉衡对九夏剑没有什么兴趣，她打量着婉衡身上的终命之轮，心想：“她怎么把魔法袍改成了长裙的样式，虽然漂亮，还能用吗？”看店的女孩指着婉衡的终命之轮说：“女士，您是巫师吧？您的法袍真漂亮，您要去参加望海城的魔武大会吗？如果参加赛会，不如买一只短剑用来防身。”

　　婉衡有些忐忑的问：“魔武大会还能举行吗？我听说西海里出事了。”

　　看店的女孩很兴奋：“当然会举行啦，听说九公主妍茜要去参加海姬祭呢，我也好想去。”

　　婉衡问：“她不怕危险吗？”

　　看店的女孩说：“有桴浮于海军团的舰队跟着她呢，妍茜公主来了，西海的事情就要平定了吧，那样我们的生意也就好了。”

　　婉衡暗想：“海姬祭正常举行是件好事，维多克王室的公主也要去，这对于一心要出风头的明彩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坏消息。”

　　婉衡若有所思，看店的女孩却非常想把一样东西卖给婉衡，因为在她眼里婉衡是个只注重样子的外行，最容易骗了。看店的女孩找出了许多柄华丽的短剑，一一介绍给婉衡，然后报出了让商店老板都惊掉眼珠子的价格。

　　商店老板长叹了一口气：“莫邪为钝，铅刀为铦，世风日下呀！”

　　婉衡转过头，对商店的老板莞尔一笑：“大叔，我想要一柄钝刀呢。”

　　看店的女孩莉迪娅白了商店老板一眼，气呼呼的说：“爸爸，你能少说几句话吗？嫌我卖得不好，你来卖呀！”

　　父亲老板赶紧消失了，莉迪娅满脸委屈的也不理婉衡，她把短剑全都收了起来，有些要哭的样子。婉衡见势不妙，连忙离开了这家莉迪娅魔法商店。走在街道上，婉衡一边抿住嘴偷着笑，一边想：“莉迪娅魔法商店的老板过分实在了，他店里的魔法武器品质应当不会差，这件事情可以说给明彩听听。”

　　转过几条街道，婉衡来到九星城佣兵工会。在佣兵工会的外厅，婉衡说明来意，她想成为一位佣兵。佣兵工会是很松散的组织，上交十枚金币，佣兵工会的管事给了婉衡一块标记的铁牌，把铁牌递给外厅的卫士，卫士向里面的大厅指了指，就放婉衡进去了。大厅里竖着许多任务牌，人数不少的佣兵在其间浏览，这些任务绝大多数都是护卫任务，给的报酬不多，没什么油水，婉衡对这样的任务同样没什么兴趣。

　　在一个任务牌前围了许多佣兵，任务说得清楚不过：“打劫一个人。明日午时，有一位高阶魔法师会经过城西古道的小树林，揍他一顿，抢走他的魔法师印信当凭证。报酬五十个金币。”

　　佣兵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五十个金币要打一位高阶魔法师不是什么好差事，不过来钱挺痛快的。他们正说着，一名工会的劳工走过来把这个任务牌撤掉了。已经有人接下了这个任务，有一些刚才犹豫了的佣兵们很是懊恼，他们抱怨了几句，也就散了。婉衡握着手中的铁牌，铁牌上写了一个序号，代表的正是刚才的任务。婉衡乐陶陶的想：“十个金币可以买一头牛，五十个金币不少了。关键是，打劫是什么样的滋味呢？”

　　第二天晚上，婉衡用抢来的钱请酒馆里所有的人喝了酒，她自己少说也喝了六七杯。婉衡抚着红红的脸，她想起来了，估计这会儿还有一个人的眼泪正在飞呢。回到自己的房间，婉衡从心园里叫出了一位虚影死骑，这位虚影死骑白衣白袍，面白如纸，名叫陈子云，他生时身体文弱，死后不知为何也成了可怖的死亡骑士。婉衡让陈子云替她看好房间，便到心魂之境的梦园里揪住了一条引梦蛇。

　　婉衡看了看抢来的魔法师信印，说：“帮我找一下高阶魔法师凯里。”

　　引梦蛇领命而去，过了片刻，另外的一只引梦蛇飞了过来，汇报说：高阶魔法师凯里还在城西的小树林里呢，是一只路过的松鼠看见的。婉衡心想：“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在小树林里呀？多危险，遇到坏人可怎么办？”

　　婉衡向陈子云借来了他的幽魂马，骑着马，哼着歌，绕路来到了城西的小树林。小树林里，高阶魔法师凯里正在一棵树上鼓弄绳子，婉衡遛马过去，好奇的问：“你打算要上吊吗？”

　　魔法师凯里没好气地说：“你看不出来我是被人绑在这儿了吗？”

　　婉衡笑嘻嘻地：“是谁干了这么坏的事呢？太没有水平了，我帮你解开吧。你叫什么名字？”

　　凯里被放了下来，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他瞧了婉衡一眼，搭救他的女孩子穿了一件天青色的魔法袍，带着些许酒气，牵着一匹没有神采的白马，正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我被人劫了。”凯里说。

　　婉衡嘻嘻的笑，看来凯里没有认出他的苦主。婉衡把白马牵到凯里面前：“上马吧，我带你进城。你知道是谁劫了你吗？”

　　凯里推托了好一会，婉衡指着自己的脚：“你看，我穿着加速靴。要是我骑马，你光着脚走，得什么时候能到城里呀？”

　　凯里无话可说，只好乖乖的上了马，他不好意思地问：“好心的小姐，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我叫凯里，我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婉衡掩着嘴：“报答就不必了，我倒是很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劫你呀？”

　　凯里想了想，疑惑说：“太奇怪了，我总共遇到两伙强盗。一开始的那个人太强了，至少是个大魔导师，大魔导师怎么会出来抢劫呢？后来的一伙人，好像是一些佣兵，他们打了我，把能搜刮的全收刮走了，还把我绑在树上。”

　　“你得罪什么人了吧？”婉衡问。

　　凯里苦想了一会儿，他这些年一直在中央大陆的灵能魔法学院修习魔法，九星城虽然是他的家乡，这里却应该没有他的仇人才对。凯里想不出来，婉衡也没再追问。把凯里送到城门口，婉衡骑上白马潇洒的走了。

　　第二天上午，婉衡来到莉迪娅魔法商店，刚一进门婉衡就看见莉迪娅趴在柜台上，眼睛哭得通红，接着就看见凯里包着绷带从里屋探出头来。

　　凯里见是婉衡，连忙走了过来，开口便是感激不尽：“昨天太谢谢您了，我还在遗憾不知该怎么报答您。能再次遇见您，真是万幸。”

　　婉衡心想：“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怎么会是万幸？”

　　说了一会儿话，婉衡问：“昨天的事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凯里苦笑了一声，在他旁边莉迪娅又哭了起来，她有一张鸭蛋圆的娃娃脸，脸上稚气和娇美双重的气质都格外浓重，她似乎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棕黑色的头发十分平整，才将将的够到肩上。

　　凯里连忙安慰她说：“姐，你别哭了，我又没什么事。”

　　莉迪娅摸了摸凯里的头，很心痛的样子。

　　婉衡吃了一惊：“她是你的姐姐呀？我以为……”

　　凯里解释说：“我姐长得比较小。您来这里是要买东西吗？”

　　婉衡拿出一块上好的铅：“我想请商会帮忙做一把铅刀，另外……”

　　凯里怕婉衡再提起昨天的事，他连忙岔开了话题，说起他在灵能魔法学院修习魔法的事，他是一位四级的魔法师，在人龙大陆上属于罕逢敌手的那一小撮儿人。说了一会话，莉迪娅知趣的忙处别去了。

　　莉迪娅走了以后，凯里长吁了一口气：“我昨天算是栽了，倒也挺好。我本来想参加望海城的魔武大会，在会上取个好名次，说不定能入选王室魔法师团。我估摸着，大概有人想在魔武大会上有所作为，所以暗中阻拦潜在的敌手。他们实力不小，派出的人也够强，算是瞧得起我了。”

　　婉衡很好事的说：“你不想把他们揪出来吗？他们这么做，太卑鄙了。”

　　凯里摇摇头：“他们没要我的命算是留情了，我还是安心当个附魔师，好好经营商会吧，我父亲和姐姐也能放下心。”

　　又说了一会话，凯里打保票，婉衡要的铅刀很快就会做好。接着，凯里疑惑的问：“您要铅刀，做什么用呢？”

　　婉衡说：“划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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