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永燃之下

　　永燃王曾问道从颜云海蹒跚的背影上收回目光，看着澹台虎拔出那一剑后没有点滴鲜血渗出的左肋，淡淡说道：“一百年前的赌约，照旧？”

　　澹台虎双眼射出狂热的光芒，大声说道：“照旧照旧！我若再败，转头就走！我和我灵岩辖下的将士，一百年之内，绝不再踏入永燃一步！”

　　围观众人这才明白，这一战背后的赌约，竟然关系到永燃国和灵岩国接下来百年的关系；难怪大帅刚一回城，这澹台虎就现身挑战，他一定已经在城中暗暗等了很久。

　　如若曾问道败了，又该当如何？虽然他们都没有提及这点，大家却都心知肚明，如若永燃王曾问道败了，那永燃国从此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

　　“呛啷”，曾问道手中出现一把长剑，发出一声清越嗡鸣，斜指着澹台虎，目光突然变得无比凛冽，一如手中长剑。

　　澹台虎单手握着巨斧，舞了个斧花，发一声喊，突然高高跳起，一斧当头朝曾问道劈下。

　　这一斧，气势之盛，难以形容，巨大斧刃之上出现一道手指粗细的紫色电弧，映照着澹台虎的紫黑怒脸，让人不敢正视。

　　曾问道身子微微往后一仰，两腿微屈，右脚猛然发力一蹬，整个身体迅速朝左荡开，想要避开澹台虎这一斧。

　　澹台虎跃在空中的身体突然一闪，竟然随着曾问道身体的移动迅速闪动变向，大斧依旧朝着曾问道头顶无情劈下。

　　曾问道右手长剑急速抖动，幻出万千紫色剑影，点点剑影全都击在巨斧之上，发出一长声“叮”的脆响。

　　随着每一点剑影击在巨斧上，巨斧上闪耀的紫芒不断变淡，同时曾问道身体不断后退，渐渐从巨斧的笼罩范围内脱身出来。

　　随着最后一点剑影点在巨斧之上，曾问道身子轻轻一闪，远远避开。

　　澹台虎手中巨斧依旧去势未绝，“轰隆”一声巨响，劈在广场石板地面上。

　　漫天碎石和尘土，随着澹台虎这一斧猛然炸开。

　　在这不断升腾翻滚的尘土之中，一把紫色巨剑突然冲出，直刺澹台虎的胸膛。

　　澹台虎巨斧一提，巨大的斧面挡住这紫色巨剑，斧剑相交，发出一声惊天巨响。

　　斧面虽然挡住了长剑，巨大的冲击之力，依旧使得澹台虎不得不身子猛然往后一仰。

　　曾问道顺着澹台虎身子后仰之势，高高跃起，在空中一个翻滚，衣袂飘飘，远远落在澹台虎身后。

　　澹台虎后仰的身子在离地面极低的空间内一个后翻，已经变成面朝曾问道而立。

　　在他身后，一个巨大的深坑随着尘土散去，渐渐显露出来。

　　“百川归一！”澹台虎望着曾问道手中长剑，又低头看着自己巨大斧面上新出现的一个深坑，发出一声惊叹。

　　曾问道望了眼澹台虎巨斧斧面上被自己刺出的深坑，眉头一皱，额头上的紫色火焰图案突然一闪，发出刺眼的光芒，颜不语和凤瑶全都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

　　等颜不语赶紧再睁开眼，场中已经看不到曾问道的身影了，只见一团紫色幻影，带着尖利声响，不断旋转着朝澹台虎冲去。

　　澹台虎目中紫芒大盛，额头上的淡紫色火焰图案不断闪动，紧紧盯着朝自己冲来的紫色幻影，一动不动。

　　那不断闪动的紫色幻影，突然一凝，化作一把比刚才更大的巨大紫色长剑，直刺澹台虎。

　　澹台虎右手突然抡了个圆圈，巨斧在空中划出一个紫色圆环，嘴里大喝一声，一斧朝刺来的紫色巨剑劈去。

　　紫色巨斧和紫色巨剑，如同针尖对麦芒，就要在这一招，比出个高低，分出个强弱！

　　“唰！”如同孔雀开屏，就在这一刻，那紫色巨剑，突然散开，又化作千万剑影。

　　想象中的惊天碰撞，没有发生！

　　澹台虎的巨斧，在千万剑影之中毫无阻碍地迅猛向前；而那千万剑影，在澹台虎惊慌的瞳孔之中不断放大。

　　百川归一之后，竟然能再一化百川！

　　永燃王曾问道剑术之高，远超澹台虎的想象！

　　在完全不可能的情况下，澹台虎急速前冲的身体，猛然一顿，然后“砰”的一声巨响，澹台虎突然朝后飞起，迅速后退。

　　除了有数的几个高手，没有人看清楚在这一刻，澹台虎到底做了什么，能使得自己的身体在完全不可能的情况下，突然急速后退。

　　颜不语，却看清楚了：澹台虎在急速前冲之中，右腿猛然踢出，却是踢在自己腹部，发出一声巨响之后，整个人开始急速飞退。

　　颜不语只是忘我地看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在刚才那一刹那，要看清楚澹台虎的动作，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澹台虎退得快，曾问道的千万剑影，前冲得更快！

　　“噗！噗！噗！噗！……”极为密集的声音在大家耳边响起，牵动着大家的心跳！

　　所有人已经忍不住要大声欢呼，全部睁大眼睛，屏住呼吸，无比激动地等待着最后胜利的那一刻。

　　曾问道千万剑影，全都落在了澹台虎身上，刺中澹台虎身体后发出的密集声响，突然戛然而止！

　　因为，澹台虎突然消失了，不见了！

　　他掉进了之前自己一斧子在地上劈出的那个大洞里，发出“噗通”一声巨响，再一次激起漫天烟尘。

　　“耶！”广场上响起整齐而又嘹亮的欢呼声。

　　曾府大门外那些看不到情形的围观者，一边欢呼，一边焦急地询问挤在前面的人，想要知道对战的更多细节。

　　“哗！”一道影子从那大坑里突然冲天而起，留下一屁股的灰尘，落在曾问道身后。

　　曾问道一个转身，望着灰头土脸的澹台虎，本来充满了胜利微笑的脸庞，慢慢变得凝重。

　　澹台虎满头满脸的泥土，整个身上只有他那一双眼睛和额头上的火焰图案以及手中巨斧还在闪烁着光芒。

　　他整个胸前的衣服，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洞；这些小洞，全是被曾问道刚才“一化百川”那一招刺中后所留下的。

　　大家看到澹台虎的狼狈样，全都指着他哈哈大笑，可是笑着笑着，大家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澹台虎胸前衣服上的洞洞是不少，可是怎么一滴血都没有！？

　　有些人发现情况诡异，笑声渐渐收敛；有些人只是看到了澹台虎的后背，还没明白过来，依旧在大笑。

　　那些还在大笑的人，渐渐也感觉到周围气氛似乎不对，于是也在疑惑中放低了笑声，开始东张西望，了解情况。

　　“哈哈哈哈！百川归海功法，果然绝妙！可是，这还伤不到我澹台虎！”澹台虎突然仰头哈哈大笑，笑声震天，浑身尘土簌簌抖落，哪里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在狂笑声中，澹台虎如同一只发狂的狮子，猛然一扑，手中巨斧在空中划出一道绮丽的紫色幻影，一斧劈向曾问道的腰部。

　　为什么他没有变成筛子？他不是已经被永燃王刺中了千万剑了吗？人们望着生龙活虎气势磅礴的澹台虎，全都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没法相信自己眼睛所见。

　　曾问道一振手中长剑，迎向扑来的澹台虎，斧剑相交，再一次发出动人心魄的金铁轰鸣。

　　经过刚才那一次之后，曾问道的信心似乎受到了打击，气势慢慢变弱；而澹台虎的状态则越加神勇，一斧猛过一斧，一边疯狂进攻，一边哈哈大笑。

　　在澹台虎一阵狂攻之下，曾问道剑影划出的圈子，越来越小，不断后退。

　　渐渐曾问道已经退到了那冲天的蓝色石碑之下，背靠石碑，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咬牙抵挡巨斧。

　　广场的石板地面，已经变成碎石地面；同时碎石不断崩飞，击向围观的人群，引起阵阵惊呼。

　　背靠石碑，曾问道的压力顿时大减，攻击渐渐又有了起色。

　　澹台虎久攻不下，开始变得有点焦躁，一声大喊，一斧拦腰朝曾问道劈来。

　　曾问道左手在石碑上一拍，身子借力高高跳起，躲过澹台虎这一斧。

　　澹台虎这全力一斧劈在石碑上，发出一声巨响，光芒四溅，耀花了众人的双眼。

　　就在大家眼神迷离的时候，曾问道双脚在石碑上一蹬，身剑合一，一把惊天紫剑，直插澹台虎头顶。

　　澹台虎豹眼之中射出慑人的光芒，盯着从天而降的巨大紫剑，没有轻举妄动。

　　望着那如同实质的巨大紫剑，大家全都心里一紧：曾问道在劣势下突然大爆发，胜负，难道就在这一招见分晓？

　　颜千秋看到曾问道击出这惊天一剑，受伤后显得黯淡的眼中突然光芒一闪，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澹台虎显然明白曾问道这惊天一剑的意图，紧紧盯着那紫色巨剑和后面露出的手臂，想要在自己出手前判断清楚到底是“一化百川”呢还是“百川归一”。

　　近了！近了！澹台虎心里还在犹豫，可是已经没法再等！

　　额头淡紫色火焰图案猛然一闪，澹台虎一斧朝上挥出，斧面平平朝上！

　　“叮！”一声巨响，伴随着四溅的光芒！

　　澹台虎判断正确，曾问道这一剑“百川归一”，正正击在澹台虎巨大的斧面之上。

　　大家被斧剑相交的光芒刺得眼睛一闭的同时，隐隐的不安和失落感开始在大家心底滋长：已经疲态尽显的曾问道，发出这一击后，还有力量击败如同疯魔的澹台虎吗？

　　“当啷！”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那是什么？那是澹台虎的巨斧！

　　等等，还有澹台虎的手臂！

　　澹台虎整个右手手臂，齐肩而下，和他那手中巨斧一起，跌落在地！

　　大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全都怔怔地望着失去双臂的澹台虎，和手持长剑站在澹台虎右侧的曾问道，竟然不敢欢呼。

　　刚才那一剑，到底发生了什么？

　　澹台虎不是已经挡住了那一剑了吗？

　　“刀里藏剑！原来你也会！”澹台虎望了一眼曾问道脚下自己的断臂和巨斧，抬头望着曾问道，满脸诧异！

　　刀里藏剑？这不是大帅颜千秋的绝招？没有看清楚刚才那一剑的人们，脸上全都浮现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玉玲珑也惊疑说道：“刀里藏剑？怎么可能？”

　　颜不语拉拉玉玲珑的衣摆，小声说道：“我看到了，真的是刀里藏剑。”

　　在刚才那惊天一剑中，就在剑斧相交的刺眼光芒之中，颜不语看到一道极淡的紫芒，突然从那巨大紫剑中幻出，在澹台虎肩膀上一闪而过；然后，澹台的手臂和巨斧，已经脱离身体飞出。

　　或者说，曾问道这一招，叫“剑里藏剑”更为合适；但实际上，他正是学了颜千秋“刀里藏剑”那一招后，才演化出自己这“剑里藏剑”极为诡异的一招。

　　“你输了！”曾问道望着澹台虎，微微一笑，笑容中疲倦尽显。

　　“我输了？我看是你输了！起！”澹台虎突然大喝一声，额头火焰图案剧烈一闪。

　　“嘭”，曾问道身子猛然一晃，一把巨斧，突然插在他胸前，巨斧上，还挂着一只断臂！

　　那是澹台虎的巨斧和断臂，刚刚明明还在地上的巨斧和断臂，怎么突然又插在了曾问道胸前？

　　“父王！”颜云海身旁那中年男子大喊一声，眼中含泪。

　　“爷爷！”那男子旁边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已经哭出声来。

　　“回！”澹台虎再次大喝一声，插在曾问道胸前的巨斧和断臂，一颤之后，突然倒飞而起，就像有一条无形的线牵着一样。

　　一道血箭，从曾问道胸口喷射而出。

　　曾问道一个踉跄，长剑驻地勉强站稳，左手在自己胸前连续拍击。

　　随着曾问道左手的拍击，他胸前喷射的血箭很快止住，不过他整个身体已经被鲜血染红，惨不忍睹。

　　澹台虎的断臂抓着巨斧，在空中几个翻滚，“啪嗒”一声，又接在了澹台虎右边肩膀上面。

　　澹台虎右手随意舞了个斧花，灵活自如，似乎右手从来就没有断过，然后望了一眼血流满身的曾问道，仰头哈哈大笑。

　　断掉的手，怎么还能发动攻击？断掉的手，怎么还能自己接回？我不是在做梦吧？

　　所有人，全都傻了，整个广场，只有一个小男孩伤心的哭泣声在回荡，那是曾问道的小孙子。

　　澹台虎笑够之后，下巴微扬，斜睨着曾问道，冷冷说道：“曾问道，一百年前，你可想到你也会有今天？”

　　曾问道身子一颤，抬起一张苍白的脸，静静地望着澹台虎，右手一抬，往前跨出一步。

　　“父王，不要！”

　　“问道，不要！”

　　周围响起一片焦急的制止声，颜千秋更是身子一晃，想要冲出，但是又强忍住。

　　曾问道重伤之后，元气大伤，况且刚才自己又封住了不少经脉，怎么可能再是澹台虎的对手？

　　澹台虎冷冷望着跨出一步却已经摇晃了三下的曾问道，手中巨斧闪闪发光，映照着他满是尘土毫无表情的面容。

　　曾问道拖着长剑，满脸血污，又朝澹台虎艰难地跨出一步，只见他眼神依旧平静如初，望着澹台虎，淡淡说道：“你以为你赢了，你却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澹台虎望着摇摇晃晃朝自己走来不肯认输的曾问道，愤怒地喊道。

　　“你不知道，永燃之下，皆为蝼蚁！”曾问道又跨出一步，手中长剑平平举起，遥遥指着澹台虎的胸膛。

　　“什么？”澹台虎没有明白曾问道刚才所说的意思，下意识地问道。

　　“永燃之下，皆为蝼蚁！”曾问道突然加重了语气，望着澹台虎的双眼之中，浮现出一种蔑视一切的讥讽和怜悯。

　　那是一种怜悯！

　　澹台虎心中“嘭”的一声，顿时怒火冲天。

　　“呀！”澹台虎发出一声切齿怒吼，手中巨斧紫芒闪耀，就要一斧朝曾问道当头劈下。

　　可是，不知为何，澹台虎这怒发冲冠一斧，却没有劈下！

　　只见他浑身剧烈颤抖，嘴里哇哇怪叫，手中巨斧，依旧高举着，没有劈下！

　　曾问道一步又一步，右手平举着长剑，不断朝澹台虎逼近，对澹台虎的怪叫和手中巨斧视如不见。

　　五步！四步！三步！曾问道已经离澹台虎只剩三步！

　　澹台虎手中巨斧，还在颤抖闪耀，没有劈下！

　　“啪！”曾问道又往前跨出一步。

　　“噗！”他右手平举的长剑，就这样插进了澹台虎的左胸。

　　而澹台虎，就这样高举着巨斧，一动不动地任曾问道的长剑插入自己胸膛！

　　澹台虎眼中浮现出难以形容的恐惧之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中巨斧紫芒吞吐不定，但是不管他怎么用力，就是不能朝下劈下哪怕一丝一毫！

　　这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还没有从澹台虎断臂续接的怪异事件中回过神来，紧接着又看到更加难以理解之事，顿时全都已经忘记了自身的存在，一双双鼓胀的大眼中充满了迷惘。

　　澹台虎慢慢低头，看着刺入自己身体的长剑，又抬头望着面前曾问道苍白的脸，艰难问道：“为什么？”

　　曾问道慢慢拔出插在澹台虎胸前的长剑，突然飞起一脚，把澹台虎壮硕的身体踢得高高飞起，远远飞出，“噗通”一声，狠狠摔在玉玲珑身前。

　　“永燃之下，皆为蝼蚁！”曾问道淡淡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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