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红鞶纤袜

　　死了。

　　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在洛风面前这样死了。

　　他临走前挂在脸上的笑容，就好像完成了一件穷极一生，都没能追寻到的夙愿，把那本记录有流仙藏剑术的典籍交到了洛风手中。

　　洛风轻轻叹了口气，一挥手将这满屋带着异味的兵器尽数收入储物戒，跪在老者肉身之前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将他腰间的金色令牌取下，并收拾好老者的肉身，若是日后还有机会，便带回万剑宗好好安葬。

　　带着万千思绪的洛风随便逛了一会儿，便彻底失去了继续闲游的兴致，他沿着来时的足迹，再次回到了那间青楼。

　　“客……”当门前笑着迎客的玉儿再次看到洛风的时候，那脸上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韵味。

　　洛风不语，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又说不上究竟哪里不对劲。站了半天，洛风依旧是那笑眯眯的眼神，脸上的表情不曾有过变化，玉儿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你……请……”

　　总归是晴儿应下的客人，拦在外面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只好侧开身子让出道来。

　　洛风并没有往三楼走，反而就在一楼大堂中，寻了处空位坐下了。

　　是说先一道不曾细究，这次还是瞧了瞧名字，唤作盈秀阁，多少算是有些雅致的，只是在西城这样的地方，有点与众不同的气息。

　　说得上是粗狂中的一丝细腻清雅，可以见得来这儿的也并非全是寻欢作乐，至少台上那女子的琴艺就着实不错，让洛风不禁想起了独自前往西漠的那个小丫头，也不知她究竟过的好不好。

　　幽幽叹了口气，洛风开始整理起自己的储物袋来，老酒鬼留下的戒指已经打开了第二层封印。一如既往的抠门，里面只塞了些材料，至于灵晶什么的，一个子儿都没见着。

　　足够大的空间足够容纳洛风以往的收货了，一件件的处理好，一个个储物袋都收拾了一遍，最后拿起一个相对而言有些古旧的袋子时，洛风的思绪忍不住飘出好远。

　　他轻轻打开这枚储物袋，这是他的第一个储物袋，里面零零散散装着一些东西，伸手探入的时候，洛风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僵硬，片刻后才缓缓的从袋子里取出一串光洁的玉铃，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一时的悸动，恐怕她也早就忘了吧？

　　他这样告诉自己，浅笑一抹回忆，将玉铃塞到了储物戒指底部，柔和的思绪被耳畔传来的轻呼声打断：“喂……喂……”

　　“喂甚么喂！我又不是没有名字！”洛风对玉儿的态度极不感冒，正想着问题让人打断的感觉有些恼人，他不赖烦的摆摆手，“有什么事，赶紧说！”

　　“我有什么事？我能找你有什么事？”任谁瞧见洛风此刻那一副牛气的模样，都觉得看不过眼，更不要说还是个女人了，“要不是晴儿让我叫你一下，我才懒得管你呢！”

　　“嗯？房间安排好了么？”

　　“三楼烟雨阁便是了。”玉儿指了指大堂两侧的楼梯，可以通向二楼。

　　二楼的房间环绕着大堂一圈，走到里面还可以通往后院，唯独只有一个楼梯通向三楼。

　　“好吧，天色也不早了。”洛风撇了撇嘴，也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过了，“刚才在想事情，真是抱歉了。”

　　“哼……臭架子真大！”玉儿转身拂袖而去，“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洛风尴尬的摸摸鼻子，顺着大堂两侧的台阶，朝着三楼走去。

　　和二楼那种环绕式的格局不同，走到三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古怪的通道中，两侧的房间排列得紧致，可细看之下又觉得，下层的空间压根没有这么大。

　　洛风不禁莞尔，抬步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踏出，每一次跨步都需要细细思考斟酌一会儿才能迈出，每一次落脚都会使得脚下的地面如同水波一般荡漾开来。

　　这是阵法，是按照经算之术上最常见的卦象来排列的幻阵，自然是有关西城的天气。洛风有条不紊的踏行在三层阵法之中，很快的便看到了拐角处的灯光，当即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上前去，推开了那间叫做烟雨阁的房间。

　　门上的牌匾没错。

　　洛风点点头，前脚刚一落地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走进房间的时候，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幽幽传来，似若花汁点蜜液般甜醉，又像清风拂嫩草般淡雅。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红木圆桌，桌上的茶具里盛着刚泡好的热茶，右侧靠墙是床铺，左侧一块红帘挡住了屏风，屏风后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小风？”

　　方晴的声音突然响起，洛风的心脏咯噔一跳，连忙转身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错门了！”

　　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收回踏入房间的右脚，来开的房门猛然摆动，一把拍在洛风背上，将他推进了房间，屏风后传来女孩更加妩媚动人的笑声，一条鲜艳的红罗绸缎掠过帘帐，一把缠住了毫无防备的洛风，晃神间便把他带到了屏风之后。

　　升腾的水雾让视线有些迷蒙，洛风此刻还是能够清晰的看到女孩那张柔美的脸，乌黑秀丽的发丝沾粘双鬓，娇艳的红唇似是点过妆的，纤纤柔荑轻轻捻住洛风的下巴，另一只手牵着挽住洛风腰身的红缎。

　　洛风的眼睛不自觉的往下瞟了瞟，女孩雪白的脖颈裸露在水面上，不是正在沐浴还能是啥？

　　浴桶中的方晴一口便点上了洛风的唇，让他的大脑在这一瞬间停止运转，只是瞪大了目光呆滞的眼，盯着那面绣花屏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唇分。

　　方晴欢笑着推开洛风的脸，再一回头时便裹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轻纱，这才笑着说道：“还君一吻自深情，莫使今宵空度去。”

　　说完这话的方晴转身跃起，翩翩然如蝴蝶般飘落在床榻之上，放垂的纱帘惹得洛风莫名一阵遐想。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尴尬的咽了咽口水，仰着脑袋盯着天花板，转念一想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对，这才疑惑的问道：“什么还君一吻？我何时……”

　　“你还不承认？”方晴戏谑的声音从榻上传出，缠绕在洛风腰间的红缎再次用力，将他带到了床上。

　　踉跄不稳的洛风险些将女孩压住，看着她脸上那抹轻笑，心里终究是泛起一股甜丝丝的韵味：“风郎可是忘了？那日，在万剑宗剑坟下，你闭目虔心，深情吻我之时，我便倾心于你了。你问我无光温尔，纵得雨润又当如何。我应你爱恨别离皆不是，你可记得那一方烟雨后，露一方微醺的天晴？”

　　“你……你是……”洛风瞠目结舌，惊讶的瞪大了眼。

　　而女孩却嬉笑颜开，抬起一双藕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又一次送上了自己火热的唇。两人的动作都有些僵硬，可洛风好像觉得方晴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原来她不仅仅是智神机的徒弟，不仅仅是和自己相处了许久的伙伴，她竟然还是埋藏在剑坟底下，那一颗小小的蒲公英？

　　“风郎……”方晴微醺着脸，眼神迷蒙的看着洛风，抬头凑到洛风耳畔，轻轻咬住了他的耳垂，“风郎……上次在流萤沼泽一遇，我便想向你表明心迹了。只是为了早日化形，当初我离魂弃舍追随你的脚步，一时间修为境界不够稳固，这才没有说出来与你分心。”

　　女孩热情的挑拨弄的洛风心中焦躁难耐，不过到底还是理智战胜了欲望，更重要的是方晴提供的信息量实在有些庞大，而洛风此刻根本还没能吃得消。

　　“你……”洛风从女孩的香榻上爬了起来，方晴的目光中闪烁着一些失望，“你别激动，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到她这样的眼神，洛风连忙解释：“我只是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接受，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想想？”

　　女孩缄默不言，翻身从床上坐起，穿好了鞋袜缓步走到桌边，有条不紊的摆弄着桌上的茶具。为洛风泡好一壶热茶后，递到了他的身边，只待他接过茶杯，又坐在他身畔，偏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只是泡茶一件小事，方晴默默的为洛风做着，她的行为好像拨动了洛风心中的一根弦。

　　恬静之时安详宁逸，热情之时烈火腾焰，温润之时知书达理，这么好的女孩若是错过将上哪儿再去找一个？

　　更主要的是，对于一名妖修来说，本体的珍贵程度不言而喻。方晴舍弃本体，抽离出神魂，重新凝练人躯，只为了能早点见他一面。这样的一份情谊，来的太过突然，又重得有些让洛风担当不起。

　　就这么痴痴的捧着手中的茶杯，等待着夜色越来越浓，当杯中凉茶啖尽，洛风才从意识的恍惚中回过神来。

　　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熟睡的女孩，洛风起身将茶杯放到了桌上，实在是不忍心打扰这一份甜美、安宁的画面。

　　抬步走到门边真要推开，一条不知名的白色物件不知从哪儿搭到了洛风肩头，瞥眼望去竟是一双精巧的罗绸丝袜，宛若女孩温润如玉的恋足，挑拨着洛风本就不安的心境。

　　“风郎……天色不早了，为何还不歇息？”

　　方晴醉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洛风抬起的脚便再也挪不动了。

　　只待犹豫了这一瞬，缠于方晴腰身的红缎便再次绕了上来，将洛风带入帘后。

　　这一夜春色，竟是绽满楼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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