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血溅公堂（2）

　　沈西听到这话，震惊万分。当初，风无瑕咬着王铁牛不放，尚可以解释为替王大成伸冤，此刻他竟然暗示，是眉娘勾引常平。他把污水泼向受害人，根本就是卑鄙小人的行径！她急忙把目光投向丁伯仲，只见他端坐太师椅，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张文峻似乎感受到了沈西的情绪，下意识用眼角的余光瞥她一眼，随即一板一眼说：“凡杖刑以上的案件，县衙只需要将案件的经过问清楚，将案牍押送至上级衙门即刻。”他的言下之意，县衙并不负责杀人案件的审判。

　　风无瑕回道：“在下自然知道，此案需交由府尹大人判决，但事件的起因很可能是整个案子的关键。依在下愚见，张大人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邹叔言不客气地打断他：“风先生这话，莫不是欺负眉娘不能辩白？这样为免不厚道吧？”

　　“非也。”风无瑕摇摇头，“你、我，哪怕是张大人，我们是否相信常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府尹大人能不能通过县衙呈交的案卷，还原案件的真相，给予常平公正的判决。先生将常平绑送县衙，这是法；在下替常平辩护，这是情。”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击鼓声，隐隐约约夹杂女人的哭喊声。众人引颈望去，就见仪门外的百姓人头涌动。不多会儿，人群中走出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她不顾衙差的阻拦，跌跌撞撞朝大堂跑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大堂外，对着张文峻连连磕头。

　　“青天大老爷，我的女儿被人抓走了，她是我的命根子，求大老爷派人捉拿贼人！”说罢，她再次磕头，额头一片青紫。

　　“哪来的疯婆子！”风无瑕脱口而出。

　　“无瑕！”丁伯仲用警告的眼神看一眼风无瑕，“大人在此，不得无礼。”风无瑕立马噤声。

　　按律法，百姓告状，必须将状纸呈交门子，由主簿或者负责刑名的书吏初步筛选，了解案情，不过像这种关乎人命的紧急案件，百姓也可以击鼓进堂，事后再补写状纸。

　　妇人的出现太过突然，仪门外的百姓好半晌才回过神。不知是谁领头，百姓们涌入仪门，穿过甬道围拢在大堂外。衙差竟然没有驱赶他们，只是手持水火棍组成一道人墙，防止他们闯入公堂。

　　张文峻扬声询问妇人：“你是何人，你女儿是如何被人抓走的？”

　　“咦，这不是王虔婆吗？”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妇人，大家皆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有胆大的汉子讥讽王虔婆：“王虔婆，林婉儿成了花魁，你也算大赚一笔，这么快又收养了哪家的闺女？”

　　王虔婆并不理会那人，起身走入公堂，跪在常平身旁，对着张文峻说：“大人，您别听他们胡说，真的是草民的女儿丢了。草民的女儿已经二十多岁了，前几天她回家看望我，之后我以为她回婆家了，哪知道她压根没回去。她一定被人贩子抓走了。”

　　此人原本是牙婆，专门为富人家挑选奴婢，后来她为了多赚些钱，就把漂亮的女孩子留在身边调教，等她们长大一些，再卖给妓院或者有钱人家做妾。渐渐的，大家都称呼她王虔婆。

　　张文峻听到她的话，不顾邹叔言的暗示，径直吩咐沈达允：“沈县尉，你把她带下去，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派人去失踪者的夫家核实。”

　　沈达允有些不情愿，却见沈默对着自己微微点头，他粗鲁地拽起王虔婆，把她拉去了县尉厅。张文峻想了想，又交待沈达允：“沈县尉，你问完话，暂时把她留在县衙。”

　　沈达允粗声粗气地应一声，一手拽拉王虔婆，一手驱赶大堂外面的百姓。

　　临安城的百姓不同于乡野村夫，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对县衙及朝廷命官并不似王铁牛等人那般惧怕。他们看看张文峻，又瞧瞧沈达允，低声议论：“新来的知县果真长得俊俏，不愧是探花郎。”

　　“我看，站在县令旁边的师爷才是俏儿郎。”几名小娘子已经羞红了脸。

　　“那人应该就是沈主簿吧？”胖胖的大娘啧啧砸嘴，“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永远躲在县衙了。”

　　“为什么？”旁人好奇。

　　大娘笑嘻嘻地说：“他长得比娘们还清秀，连根胡子都没有，一定是害怕被人抢亲。”

　　众人一阵哄笑。

　　“肃静！”衙差呵斥百姓，依旧没有驱赶他们。百姓见状，虽不再言语，却愈发大胆，伸长脖子朝大堂内张望。

　　公堂内，张文峻客客气气询问丁伯仲：“丁先生，您是否有话要说？”

　　丁伯仲站起身，拱手说道：“大人体恤我体弱，无意追究我的连带之责，但律法就是律法。恳请大人将我一并移交府衙，等候发落。”

　　张文峻回道：“不瞒丁先生，我体恤先生的身体只是其一。其二，如果我将先生一并移交，那么保长与里正理应受连带之责。我原本不想将事态扩大，如果丁先生再三坚持，本官一定会尊重您的意见。”

　　丁伯仲表情一窒，保长与里正更是暗暗叫苦。

　　张文峻顿了顿，又道：“另有一事，我必须告之丁先生。虽然我受皇上之命治理钱塘县，但钱塘县地处京畿要地，恩师恐我年轻，经验不足，所以皇上特许，但凡有大案要案，须与恩师商议。恩师素来刚正仁义，最不耻奸佞恶徒。常平见色起意，谋害王大成夫妇，蓄意栽赃王铁牛，又在县里装神弄鬼，弄得人心惶惶，以我对恩师的了解，他必定将案子移交提刑司严加审理。丁先生的身体，恐怕受不得提刑司的牢狱之苦。”

　　众人听闻这话，表情各异。百姓们多半受过丁伯仲的恩惠，自然都是站在他这边的。不过张文峻说话诚恳，虽然年纪轻轻，但他心地仁厚，为人处事都是四平八稳的模样，也懂得为他人考虑，对他的好感不由地增加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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