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互相怀疑 2
沈西下意识朝邹叔言看去，只见他饶有兴趣地打量林婉儿，仿佛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人。林婉儿似乎并不认识他，目光掠过他，落在张文峻身上，盈盈一拜。
张文峻并不看她，也不问案，沉声呵斥：“区区伶人，竟敢妄图左右衙门办案。来人，将她拿下！”
这话一出口，不要说是林婉儿，其他人也都吓了一跳。
“大人。”林婉儿屈膝下跪，脊背却挺得笔直。她不亢不卑地解释，“奴家与无名女子同为女人，命如浮萍。她陈尸西湖，奴家怜惜其遭遇，只想向大人禀明当时的情况。”说话间，她看一眼张文峻，神色凛然，继而低垂眼睑。
张文峻面无表情地呵斥：“你以为，本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吗？”
一听这话，林婉儿脸色微变，就连沈西也不禁生出怜惜之心。张文峻好似全然感受不到，他扬声说：“衙门三令五申，禁止民间买卖‘皂班缬衣’，禁止穿戴销金衣帽，你不过是西湖上的伶人，竟敢穿着销金衫、缬帛裙上公堂，真是胆大妄为！”
朝廷确有明文规定，庶人及庶人以下只可以穿戴白色及皂色的衣物，但是律法无法遏制百姓的爱美之心，特别是临安府这样的繁华都城，就连大儒朱熹也只是感慨民间“衣饰混乱”，并无治理之法，所以关于百姓衣着的种种限制，早就成了一纸空文。
沈西认为张文峻没必要在这个当口，为难一个弱女子。她忍不住替林婉儿开脱：“大人，按您所言，莫不是要把县里的百姓全都关入大牢？”
张文峻只当不明白沈西的言下之意。他一本正经地说：“沈三少莫不是想要检举哪个人？”
沈西张口结舌。朝廷对百姓的服饰确有明文规定，但临安城繁华富庶，大部分百姓多多少少都有僭越之行为，谁都不会那么无聊，检举这样的事。
张文峻自然知道这些事。他瞥一眼沈西，直接命人将林婉儿收押大牢。
林婉儿顿时慌了神，下意识朝邹叔言看去，奈何邹叔言压根没看她。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她的丫鬟和老鸨连连喊冤，被张文峻命人“扔”出了县衙。
直到这一刻，老鸨终于后悔了。自从林婉儿得了无名公子那首《如梦令》，近日可谓红得发紫。她建议林婉儿主动上衙门走一遭，不过想让她在盛名之下多几分传奇色彩。再说，县里人人都知道，新来的知县是俊俏的探花郎，身边连一个知冷知热的丫鬟都没有，如果林婉儿能够获得知县大人的青眼，哪怕只是些许好感，都是她，乃至整个烟雨阁，立足欢场的资本。
老鸨哪里料到，张文峻竟然如此冷酷无情，面对如花美人儿就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直接将她打入大牢。老鸨越想越冤，索性坐在衙门前哭闹。衙差也不驱赶她，直到她自己觉得无趣，在丫鬟的搀扶下讪讪地离开。
沈西并不知道衙门外的动静。二堂内，张文峻也只是按部就班，把船工和龟公的陈述一一记录在案，又命沈默陪同邹叔言仔细勘验尸体。
当天下午，沈默再次警告沈西，不可涉入衙门的公案，把她软禁在了东跨院。入夜，沈西用过晚膳，心里着实放不下王大成夫妻的死，烦闷得很。她左等右等都不见沈默和沈达允回来，索性从屋子里搬了两条凳子，从围墙爬了出去。
钱塘县衙位于纪家桥西面，东跨院东面的围墙紧挨着清湖河。沈西沿着湖堤往北走，从纪家桥一路走到御街。
自先皇在临安定都，临安城素有宵禁制度，但是自从坊市间的围墙拆除，宵禁也形同虚设。二月的临安，夜风仍有些许寒意，却不妨碍百姓们逛夜市的热情。不要说灯红酒绿的瓦舍勾栏，就是御街附近的各色小店同样热闹非凡。毫不夸张地说，临安就是一座不夜城！每一天，夜晚的繁华还没散去，早市的喧嚣已经开启。
若是在以前，沈西能够从街头吃到街尾，顺便抓几个小偷，调戏一下美貌的小娘子，今日的她只觉得索然无味，不知不觉又走回了县衙。
县衙的头门外摆着两头石狮子，庄严威武。石狮子的右边是县学，左边则是大牢。像钱塘县这样的人口大县，男监女牢一应俱全，其他县镇经常把囚犯寄放在这里。沈西偶尔听父亲抱怨，光是犯人的伙食就是一大笔开销，这还不包括狱卒、杂役的工钱。
沈西想要问一问林婉儿，在他们发现尸体之前，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她想着林婉儿娇滴滴的模样，定然吃不惯大牢的饭食，转头去最近的食铺买了两块糕饼。
她拎着糕饼，正要送去女监，就见张文峻独自走出县衙，并不见老葛。此刻差不多已是子时，她不觉得张文峻和她一样，想去御街乱逛一通，遂悄悄跟着他。
不料想，张文峻只是在附件的街区逛了几圈，便又折回县衙。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大门，经过赋役房往大牢走去。沈西虽然在衙门长大，但大牢的阴森气氛，再加上时不时传来的哀嚎声，令她心跳加速，后背发冷。
“你到底要跟踪我到什么时候？”张文峻猛地转过身，语气不善。
“呵呵。”沈西心虚地干笑两声，马上又挺起胸膛，仰着下巴说，“我也住在县衙，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好！”张文峻侧身让出一条道，“我让你先行。”
“走就走！”沈西迈开大步往前走。恰此时月亮躲进了厚厚的云层，过道内伸手不见五指，囚犯的哀叫声愈加清晰。她心中害怕，偏又拉不下脸求和。一时间，她骑虎难下，马上心生一计，不由自主勾起嘴角，犹如狡黠的小猫。
张文峻沉着脸看她，好心提醒她：“这是去大牢的方向。”
“我，知，道。”沈西拖长每一个字的尾音，就在他们错身而过的瞬间，她突然转过身，一把揪住张文峻的衣领，把他压制在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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