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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谦谦君子


  清开道路,重回内室,谢家康在前,静香随后跟上,他照例至书案之前坐定,她跟着立在一旁,心仪的书早已选好,正是她早前装模作样,最后根本念不下去的那本四国志。

  尚虞四国,洛陵居东南,都城永安,北有燕云、浩瀚,西临炎月,气候温暖湿润,多河流、湖泊,面积虽小,却与各国俱有贸易往来,同外海岛国亦有通商。

  自这鄞兴城一路北去,过益州、云州、庆州,越合谷山,渡宛江,便是燕云地界,多平原,间有高峻山地,幅员辽阔,民风强悍、尚武。

  自燕云都城上尧再向西北,过四个州府,北邙山蓟门关外便是更为广袤的草原大漠,此地游牧民族称其为浩瀚。

  再向西行,便是炎月,民族混杂,小国林立,文字、语言亦是繁杂,多山地、雨林,却是盛产珍奇药材、矿石。

  前人故纸之中,内容抽象空洞,经由谢家康讲来,恰似在眼前逐渐摊开的一张生动画卷,只听得她心生向往,一问一答之间,不觉已忘了藏锋。

  “少爷,洛陵境内,共几州几郡?”

  “九州,三十二郡。”

  “那燕云呢?”

  “燕云全境,十六州五十四郡,人口亦是接近洛陵两倍。”

  “燕云尚武,国势兵力均在洛陵之上,君王若兴兵南下,占此富庶之地,国力日盛,抵御强敌浩瀚,胜算岂不更大?却为何两国历来交好,少有战事?”自古上位者,追求的不过是利益最大化,她心中有疑。

  听得这里,谢家康微微怔了怔,随即摇了摇头,笑道:“征伐一方,开疆扩土,动辄牵扯的便是数万人性命。”

  说着,他见她若有所思,声音不觉放缓:“古来四国各自守土,百姓心中皆有家国,一方水土,便是一方人的根,夺来易,守却难,此等道理燕云皇族上官氏自当深明,再者同洛陵交好,便是多了同进行炎月药材、矿石交易的商道,多一个盟友,少一个敌人,何乐而不为?”

  “不错,四国并立至今,自有道理。”低头思索片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浩瀚、炎月均居内陆,这浩瀚西北,炎月以南,却是什么地方?”

  翻开手边另一本年代更为久远的书,谢家康应道:“浩瀚西北为极寒冰原,无人居住,炎月以南为黛山,山势陡峭,道路难行,前人记载甚少。”

  说着,他抬头望向眼前的小丫头,道:“黛山以南,为殇海,据说此处地形复杂,阴晴多变,随处可见急流漩涡,便是燕云国最为坚利的船只也无法探究。”

  “原来如此。”点了点头,不自觉在脑海中尝试着描绘整个尚虞大陆的地形图,一时之间,她早已身侧的坐着的是自己的家主。

  好在,他也并未出声提醒,只静静望着她,看着她因激动微微泛红小脸,眸子里来不及掩饰的灵动,还有一丝藏不住的狡黠。

  眼见窗外日头过午,他终于撑着身子稍稍挪了挪,抬手不着痕迹地按了按后背,提醒道:“午饭时间瞧着是怕要过了,阿香,约莫该饿了吧?”

  话音落下,他面前的人似物所觉,外间却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一名蓝衫小厮推门而入,正是谢晋。

  “少爷,您的午饭。”

  看了看身旁犹自出神的小丫头,谢家康声音很轻:“放下吧。”

  “是。”放下托盘,谢晋不再言语,少爷还是一贯的样子,阿香这小丫头瞧着却有些奇怪,他并没有多事,径自退下了。

  许久不曾如此费过脑筋,静香听得耳边响动,却是全然不愿分神,直到鼻息之间诱人的香气越来越浓,方才彻底将她弄醒,一并勾醒的,还有她肚子里的馋虫。

  睁开双眼,她面前桌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个精致的餐盘,几只小巧的青团正静静地躺在那里,而她耳边的声音轻快:“尝尝吧,阿晋方才进来,送饭都没吵到你,实在难得。”

  说着,谢家康自身旁的食盒内取出盘盏筷子,仔细将一碗饭分作两份,量多的摆在静香面前,看着她,道:“今日占了你做工的时间,又累你误了饭点,这一顿合该由我补上。”

  “少爷,太客气了。”连连摆手,她下意识地就朝后退,声音里是十成十的慌乱:“主仆焉能同桌而食,少爷用饭,我站在一边就好。”

  这般演着,她腹中却是万分实诚,好巧不巧,传出咕噜一声。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静香在心底叹了口气,任由两颊红得彻底,低头补了句:“阿香,其实,只是有一点饿。”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点也不能饿着。”抬手将他面前碗筷摆得端正,又添了些菜品,谢家康轻声笑着:“这里无旁人,我居中坐,你站在侧,不算乱了礼数,只是这饭菜味道寡淡,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哪怕嘴里口水早已流成河,面上偏偏还得死撑着,苦也。

  低下头,硬撑着不再出声,她耳边忽有道极轻的声音,竟似在哄她一般:“尝尝看,好不好?”

  缓缓抬头,他望向她的眸子清澈见底,里面除了关切,并无其他,让她不自觉,点了点头。

  碗筷做工细致,饭菜清淡可口,与静香平素吃惯的大锅饭自是不同,她身旁的人行止自有进退,仿若无论身处何地,仍旧端的是一派安然若素,合该就是古书中所言谦谦君子。

  他相伴身侧之人需得温婉娴静的闺中淑女,哪是她如今这样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等等,她这是在想什么呢?

  唇边不觉一阵微痒,回神之时,她瞧得谢家康正在收回的右手中,握着的是条素色帕子,见她望过来,他多了句嘱咐:“慢些吃,不着急。”

  “是,多谢少爷。”

  虽是这般应着,瞥见桌案一侧摆放整齐的碗筷,静香却是暗暗加快速度,将将把饭菜通通清扫干净,外间就是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仍是谢晋入内行礼,道:“少爷,林管事已经在账房候着了,您现在过去吗?”

  “好。”

  推着轮椅缓慢前行,未至房门,谢家康忽然顿住了动作,回头对着静香说道:“对了,这几日我要出一趟远门,加上今日添的这几本,这里的藏书你可以随意翻看,待得返家,再行考教你的进度,如何?”

  “阿香,全听少爷安排。”低头行礼,她照旧应得从容。

  做完这一日的工,用过晚饭,静香并没立刻歇下,却是折回听雨轩,借着尚且明亮的天光,继续用功。

  说是用功,其实是这本四国志当真是让她馋得慌,早先听谢家康讲解之时,尚未察觉,此刻看时,她才瞧得那书页之上不知何时,已落满了批注,尤其是她尚未识得的字句,是以,眼下就算只剩她一人,也没关系。

  周遭寂静,时间流转,天色擦黑之时,静香仍旧看得出神,直到身后一道熟悉的严厉声音响起:“阿香,这么晚了不歇着,留在这里,做什么?”

  “石管家。”来不及收拾身前的书,静香只顺手将其在书案中央摆正,回头一个福身,说道:“阿香日里清扫书斋,忘了整理案上书籍,只得趁着离夜宿还有些时间,过来补工。”

  “补工?”对得到的答案不置可否,石远将那本摊开的书捞在手中,缓缓翻看,眉心越蹙越紧,道:“这些日子,少爷时常在此盘桓,你可有叨扰他清净?”

  “阿香,不敢。”

  其实,她还真的,挺敢的。

  “是吗?”面前的人眉眼恭顺,石远略略叹了口气,道:“少爷身负重责,事务繁多,奈何一人精力,总是有限,得他亲力亲为之事,皆因看重。”

  点点头,她受教:“阿香,记下了。”

  叹了口气,石远终于说到正事:“明日起,搬去霁云斋,大丫鬟采萱会给你安排新住处,那处清净,少是非。”

  “是。”

  “以后这听雨轩内所有杂务,便由你负责,勿要偷懒。”

  “阿香,领命。”

  石管家的话中有话,静香自是懂得,她的一切机缘,境遇变化,都只因一句,看重,可少爷缘何看重于她,她当真不知,或者说,她并不想知道。

  第二日,她收拾衣物离开半舟堂,一屋子小丫头俱是沉默不语,直到将将踏出院门,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大声道:“一个逃奴,我且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脚下步子顿了顿,静香深吸口气,并未回头,只将手中包袱紧紧握着,缓缓道:“逃奴?你在说谁?福婶给你的罚,还不够吗?小青,谨言慎行,好自为之。”

  这句,静香说与他人,更是说给她自己。

  今后,入得内院,谨言慎行,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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