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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师徒之缘


  任你受再大委屈,太阳照常升起,身为一个杂役丫头,哪怕空着肚子,该做的事,一件都少不了。

  领了洒扫工具,一路往内院而来,静香肚子叫个不停,脚下步子,半点不慢。

  谢家书斋名听雨轩,庭中几杆翠竹,两树芭蕉,一路行来,道路平坦,没有半个台阶门槛,入得室内,一排排书架俱是低矮,依着她眼下的身量,清理起来倒是并不算费力。

  工作琐碎,胜在清静,她安心做起事来,倒也不觉得累。

  时近晌午,阳光透过窗棂,照得周身去了寒意,她的肚子早已饿得过了劲,既是被罚,哪有不受苦的道理,更何况这个惩罚,深合她意。

  抬手自身旁的书架之上取下一本薄薄的书册,寻了处暖和的角落坐下,她轻轻念着扉页之上四个字:“磐溪…夜话。”

  这几个月耳濡目染,虽无人指教,她连蒙带猜,好歹也认了几个字,少归少,倒也有一本书的名字是她能念全的,真是有缘。

  偷偷朝后翻了几页,她忽然有些想笑,眼前的文字她大半认不得,此刻倒是看得兴起,她一向不喜欢读书,眼下握着手中的书,还真有些舍不得放下。

  日光温和慵懒,静香同眼前的天书死磕,没到一半,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境之中,她昏昏沉沉,竟重新回到年幼时读书的光景,摇身一变,做了个爱学习的孩子,待得考试成绩公布,正要得老师的夸奖,却是忽然浑身一个激灵,醒了。

  揉揉惺忪的睡眼,申了个大大的懒腰,睁眼看去,窗外的日光已见昏暗,手中空空,之前握着的书册不见去向,她身上却是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薄毯。

  此间,有人。

  脑内睡意散了个干净,她匆忙站身,四下寻找,不过走出两步,过了个转角,恰瞧见三丈开外靠窗的桌案前,果然多了个人。

  午后阳光从窗棂外落下,将那人的身影勾勒得十分柔和,玉簪束发,一身青衣,即便坐于在轮椅之上,他依旧将腰背挺得笔直,似乎不知身后有人靠近,他手中执笔,落字流畅。

  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谢家康。

  不自觉移步近前,静香停在桌案一侧,一瞬不瞬盯着他落笔成文。

  他容貌普通,一双手却生得极好,骨节分明,皮肤白皙,一笔一画,端的是进退从容,自成章法,让她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动,不自觉顺着他的笔锋描摹起来。

  正自入神,她身边的人忽然开口:“睡够了?”

  浑身一个激灵,静香一时胸口跳得毫无规律,缓了许久,才低头行礼,回道:“睡够了,少爷,有什么吩咐?”

  摇了摇头,谢家康并不出声,只将手中最后一笔落下,待得字迹干透,缓缓合上面前的书册,扉页上四个字静香看得亲清楚,磐溪夜话。

  似是觉出她的视线,谢家康将书册放在腿上,双手转动轮椅朝向静香,唇边多了一丝浅笑:“阿香。”念过这个名字,他后面的话顺畅许多:“你,喜欢看这本书?”

  依着他这一问,她点了点头,下一刻,却猛然回神,转而摇着头,说道:“少爷,阿香今日在此领罚,哪敢偷懒看书,许是…”说到这里,她挠了挠头,一脸懊恼又害怕的样子,支支吾吾道:“怕是昨夜…没睡好…一时打盹…这书…怕是被我不小心碰掉的…”

  编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牵强,谢家康并未拆穿她,却是轻声笑道:“别怕,我并没有凡事皆向石伯告密的习惯,别担心。”

  他的笑点,还是这么低…

  她抬手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却见他抬手拂过腿上的书册扉页,似是无心道:“阿香,你,可识过字?”

  “不曾。”

  反射性地给个否定句,她心头一凛,将头摇得飞快,双手也是摆得卖力:“阿香家里穷,哪有读书识字的机会,这本…这本‘磐溪夜话’不过是…”

  呃,不过她说漏嘴了,不过是个意外…她真不是故意的…

  话音未落,冷汗直流,她索性掩了嘴不再开口,奈何已全身都是破绽。

  “原来如此。”唇边笑意更深,他轻声道:“阿香,可知这本‘磐溪夜话’写的是什么?”

  头皮一阵发麻,静香干笑两声,是有些自暴自弃的样子,道:“约莫是一本游记,阿香瞎猜的,少爷不要当真,就当听了个笑话,乐一乐就好。”

  “阿香这笑话,当真有趣。”轻轻摇了摇头,他面上多了丝深意,接着道:“是如何猜的,竟分毫不差,能不能告诉我?”

  “这…这…”支支吾吾,她一脸六神无主,忐忑不安,最终咬了咬牙,给了他个终极答案:“照着平素多见的几个字,猜的。”

  愣了愣,他握着手中的书册,轻声问道:“阿香,你想识字吗?”

  当然想,没文化,太可怕,行走江湖,被人骗了都不知道,她怎会不想,不过,也就偷偷想想。

  她这里低下头坚持沉默是金,他却也带着固执:“别怕,抬起头,告诉我,好不好?”

  避无可避,她终是缓缓抬头,只瞧得他唇边依旧是一个浅浅的弧度,一双清澈的眸子,望向她,询问之意真真切切,并无其他。

  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

  “那…”微微低头,再抬头看向眼前鬼精鬼精小丫头,谢家康唇边的笑再深了些,手中书册被他码得整整齐齐,递向她:“愿意,让我教你吗?”

  他?教她?

  这算是什么?

  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她将这句话颠过来倒过去反复念了几遍,终于理解了他的意思。

  这主意忒好,甚是合她的心意,可这实在,不合规矩啊。可是,她该拒绝吗?主子施恩,下人不受,那叫不识抬举。

  看着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兴奋光亮逐渐变幻莫测,忽明忽暗,他举着书册的手开始有些微微发颤,却是半点没有放下的意思,唯有唇边的笑,逐渐带了些苦涩。

  她怕是,不愿意的。

  一声轻叹和着句喃喃自语,在她耳边一闪即逝,并未听得真切,她早已空空的肚子已率先凑起热闹。

  咕噜—咕噜—

  书斋清静,她和他本就离得很近,这一声尴尬的动静仿佛被放得无限大,霎时红透她一张老脸。

  羞愧难当之时,她面前忽然被递过一盘杏仁酥,及时之至,谢家康的声音轻缓:“饿了吧,吃些,垫垫肚子。”

  顿了顿,眼中含笑,望向她,提醒道:“肚子饱了,才有力气读书识字,对不对?”

  谢家康一双眸子本就生得极好,此刻因着浅笑,眼尾微微上扬,两汪乌黑清澈的潭水里,映出她一张懵懂的带着稚气面容,她的心里话,也似能被他一并看穿。

  “少爷愿意教,阿香,便愿意学。”

  —————————————

  又是一日清晨,时节入夏,日光渐长,静香起得越发早,简单用过饭,便循着惯例往听雨轩而去。

  三月之期未满,她还在领罚,但这罚,挺中她的意,倒恨不得再长些。

  洛陵地处南方,夏季潮湿,夜露深重,晨雾朦胧,自不利书籍久存,遇上晴好天气,便是晒书的好时机。

  日头尚早,微风轻拂,陈年墨香和着纸张的质朴味道弥漫开来,只让她指尖微动,依着眼前一个个文字描摹起来,丝毫不觉头顶日光渐强。

  谢家康重诺,连月以来,待得午后,他俱会独自一人前来,指点教授,耐心细致,没有半点藏私。

  手中这本磐溪夜话,如今她已识得完全,更兼得他详尽批注,读起来竟并不费力,若是让她继续自己猜,不知要比现在的进度慢多少倍。

  轻轻合上最后一页,他长舒一口气,谢家虽是世代行商,却是以书香传家,谢家康行止之间,自有气度,对待学问,认真严谨,有问必答,即便只是对着她这个小孩子,亦不见半丝敷衍。

  只是,这等大恩,得来不易,报偿更难。

  摇了摇头,不做他想,她抬手抹去额上细汗,衣物之上的一星半点的潮湿气亦是缓缓散去,连带浑身都舒服许多。

  她如今不过是个渺小的NPC,在不知主角的故事里当一块小小的背景板,可再渺小,也有存在的意义,即便是她,也有野心。

  世界那么大,她想去看看,虽然此刻听起来如同痴人说梦,可是人没有理想,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尚虞大陆,四国并立,自古乃成,延至今日…”

  随手翻起另一本厚厚的书册,她童音稚嫩,字字顿挫,脚下来回踱着步子,别有一番韵味。

  每日里这个时间,听雨轩都仿若遗世而立一般寂静空旷,也让她的声音格外清晰,不知过了多久,被一个生字卡得难受,她蹙着眉头停下,一抬头,她才忽然瞥得门廊之下不知何时,已多了个人。

  收起手里的书,她上前几步,端正一礼,道:“少爷今日来得早,阿香这就将院中书籍整理妥当,清出道路。”

  隐在阴影之中,谢家康面上的神情她看不清楚,只瞧见他双腿之上放着的东西,是几本装订整齐的书,低头再是一礼,她接着道:“少爷,还请稍待。”

  听得这句,他似是回神,拿手抚着怀中书册扉页,道:“好。”

  转身而去,静香凭着记忆将书籍一一归位,动作麻利,不见犹豫,直到手中剩下最后一本,抚着扉页,她听得他问道:“阿香喜欢这本书,对不对?”

  “嗯。”点了点头,静香应的中肯:“这磐溪夜话,笔触生动翔实,书中所载见闻,让人读来犹如亲历,甚是有趣。”

  “不错,游历山河确是人生一大快事。”微微一愣,谢家康唇边逐渐勾起一丝浅笑,低头说道:“只是对此,我实,无甚亲身经历,好在,尚能寻些许前人所见所闻,做纸上谈兵的事情。”说着,他将怀中的书递在静香面前,不再言语,只静静将她望着。

  “这些书,都是,给我的?”手里接过的分量不轻,静香心中更是惊异。

  “正是。”唇边笑意更深,谢家康接着道:“瞧瞧,若有喜欢的,我细细讲与你听,可好?”

  这…又是做什么?

  手中纸张微微泛黄,沉淀着她喜欢的味道,缓缓抬头,他就坐在她面前,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里,有的只是真心诚意。

  深吸一口气,她对着他行了个极为端正的大礼,道:“阿香,在此,谢过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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