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
程映好奇又激动地打量着路迦远捧在手里的蓝色图纸，轻声问：“我们现在被关的地道就是这个？”
“看方位参照物，结合我分析出的地图，应该就是。这么大规模的地下工事，如果修缮过，不应该默默无闻、没有记录，现在大概还是维持原貌。我们运气好，这一张刚好是拆除施工用的索引图，也可以当成这个地道的完整地图。”
程映听得一头雾水，看路迦远还要继续说下去，赶忙打断：“等会儿，让我捋捋！首先，什么叫没有记录？”
“哦，我最近的一个案子是查一个地产商，就想办法混进了承包他最新项目的乙方设计组里。他是想在澄山附近搞一个娱乐休闲、度假养生综合一体的建筑群，我们组里前期作了一些调研，江宁和龙城两大都市圈是他的目标消费群体，围绕这附近的现有景观之类的都总结过。我那会儿就是打下手的，看了好多有用没用的资料，甚至还有红色路线规划啊，历年建筑修缮名录啊这种东西。想沈村这种规模，如果发现过修缮好了，没道理会任它尘封多年。”
路迦远在图纸上点了点，“你再看这上头的日期，月19号，正好在那场浩劫之前几月，这图上还标着审阅用一稿，说明完全还没到成熟可以施工的地步，恐怕是后来被耽误了，隔了那么久这码事就被人忘了。”
“喔，这样啊，那你继续说。”
“其次呢？”路迦远看着她一脸在等下文的表情。
“哎？其次什……我说首先只是，只是个语气词而已。”看他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程映不自觉鼓了下腮帮，憋出了个问句：“其次，你怎么一眼就挑出这卷图纸了？”
“蓝图啊，总听这个词你没想过这怎么来的么？原来电子技术没现在这么发达，那时候工程制图的复印件都是用重氮盐之类的感光涂料晒图得来的，成品就是蓝色的，才有这个说法。这东西容易保存、又不掉色，现在有些地方贪便宜还用呢，至于具体的工艺流程、化学原理，我也不记得，你可以上网……”路迦远一哂，“当我没说，倒是不知不觉让高科技惯坏了。”
“你们这行都要知道这么多？接个委托而已还要修个其他专业。”
“都是皮毛罢了，糊弄得了人就成。这么复杂的地下工事不应该只有一个出入口，我们兴许能想办法走地道逃出去，让我看看……”路迦远说完低头专注地研究起图纸，程映瞅了几眼怎么也看不出究竟，隔行如隔山，这玩意儿看着比电路图还让人心塞，她往后挪了挪坐等路迦远的结论。视线来回转悠了一会儿，又飘回到路迦远凝神的侧脸，认真的男人有没有魅力她不知道，换个主语，认真的帅哥的确撩人于无形。
程映见路迦远的眉头皱起来，以为他遇到什么难事，愧疚于自己甩手掌柜一般的态度，向前探身凑近打算再琢磨一下，就算盯着它也看不出朵花来，至少态度要端正。没想到她凑上去时，路迦远猛地一扬头，两人脑袋顶脑袋、撞了个正着，程映捂着额头呻|吟出声，登时就流出了生理性泪水：“你脑袋好硬！”
“彼此彼此。”对面的姑娘难得露出了年轻女孩儿的娇气，眼睛瞪圆鼓着两腮一脸控诉，活像只气鼓鼓的河豚。
一抹笑意很过从路迦远眼中划过，他眼角余光瞥到图纸，心里一沉，面上却不带半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呃，这么老套的问法却经久不衰，真是……按顺序说吧，先发现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好消息，”路迦远一顿，“你看着并不期待的样子。”
“我觉得，这种情况下，坏消息往往会是致命反转。”这话程映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这简直是自立flag，“你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这条地道另有出口通到地面，而且那条路线的入口离我们现在的位置不远。”路迦远见程映的瞳孔中像是倏地燃起两道小火苗，心中苦笑，“你刚刚也看见了，走廊那边的铁皮门后头。”
程映脸色骤变，抱着一丝侥幸问：“你是说，刚刚他们推那张叔进去的地方？”
路迦远缓缓点头，两人一时无话。
程映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你拼尽全力攀在悬崖边，结果还是耗光力气无奈脱手，坠落半空时恰巧卡在了挑出的树枝上，本以为得救，刚缓了口气，再一看，树枝上一条蛇正朝着你嘶嘶吐信。那是该放弃树枝，继续坠入深渊期待谷底是一汪深潭；还是赌命与蛇相搏，运气好的话或许它无毒。
半晌，程映开口，声音近乎低不可闻，也不知是在问路迦远还是自言自语：“你说，什么样的人，才会干出这种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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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沈村大部分人早已陷入沉睡，在地道口守门的两人闲聊着驱赶睡意。
“三叔，老这么着，你害怕么？我这心里慌得很。”
“怕什么？你小子从小就怂得老实吧唧的，就是轮上你叔我，也轮不到你，心收回肚子里去。”
“不是这，我是说，诶，咱们算那啥，助纣为虐吧？万一到时候这丧尸都被灭了，会不会追究咱们的责任啊？”
“灭了？”年长的汉子嗤笑，“真有那么一天，恐怕我也等不到。追究责任？没人追究就能心安了么？今天抓进来那小姑娘才刚成年，比你还小，我真是……”中年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也不知说给谁听，最后重重叹口气，伸手抹了把脸。
“这也没办法，都怪、啊不是，我是说阿智哥怎么进了城人就变成这样了？城里人给他啥刺激了吧。”
“查智啊，嗐，能怪谁？怪咱们自己呗。他那屋还亮着灯呢，比说了。”
“都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两人谈论的对象此时正坐在桌前，闭着眼眉头紧锁，嘴里呢喃着像是在计数，半晌他睁开眼，语气不满地嘟囔：“才一百七十八，这么点儿攻去龙城压根不够看。看样子要再换个据点了，能再加上村里剩下的大几十人……也罢，这把戏也快玩儿腻了，审来审去都是那些。人性本恶，还不如你们，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单纯有原则，哈哈。”离他不远直挺挺站着一只丧尸，看上去像是在对他翻白眼。
“哼，既然让我再活一次，就是老天也看不过眼这污浊的世界了。”
查智熄灭灯，躺在床上渐渐睡着，在梦里，他不曾度过那段被命运随意摆布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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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快看！那野种掉粪池啦！”
“哦哦！脏货！女表子养的贱种”
一群半大孩子在起哄，查智费力够到池边，正使劲儿爬到一半，又被人用木棍戳了下去。来回几次，他差点儿脱力坐在池子里，那就要没命了，有牵过路的大人阻止了这场恶意的戏码,“行了，闹闹得了，别惹出人命给村里添乱，最近正申报模范呢。”
查智麻木地忍受着一路的嘲笑和辱骂，走到他家院子前，正要推开门，女人刺耳的声音传来：“不许进来！作死啊你！不长眼啊，沈红那个泼妇刚才跑来看老娘笑话，都是你这个讨债的！”
少年再忍不住，哑声吼出来：“谁让你生我了？！”
“要不是看你那死鬼爹称俩钱，老娘怎么会清白一个大姑娘给人生孩子，谁成想你那爹压根不要你，你说，你有什么用！滚滚滚，老娘看着你就烦！”
……
“朱老师，这个保送名额不是应该是我的么？我各方面成绩排下来都在第一啊！”
朱老师从镜片后漠然的斜了他一眼，埋头一边判卷子一边说：“马同学有课外活动的奖项，之前没算上去，最后算完了排你前头。”
“什么课外活动？！他和我总分差的远呢，这几天功夫，怎么会突然有那么多奖项加分？”
“学校的决定还要一一跟你解释怎么着？我实话跟你说，本来年级开会的时候，建议多评定一项品行操守分，我给费劲否了，要不然，就凭你在同学间的风评，你总分连第二都排不上。”
“什么风评？我没做过什么错事，有人来跟您告状？那肯定是诬蔑！”
“你小小年纪，心胸狭窄，一会儿觉得别人都比不上你，一会儿觉得说你坏话就是污蔑你，你这样，以后难成大器！行了，出去吧，没看老师忙着呢么，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
男生抱着笔记本电脑探头招呼：“哎哎，来下本！”
“靠！QAZ掉线这么久，还玩儿不玩儿了！哎，你们还一室友呢，叫上他凑人数就成，哥们儿，你玩儿……”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他不玩儿，别叫了，农村的，死命读书的书呆子，再说他连电脑都没买。”说话的人自以为声音不大，查智虽然带着耳机在做听力，还是敏感的捕捉到了农村两个字，他手里握的笔不自觉戳透了试题纸。
“快快！cao！你还不放大招啊，等啥呢？！”
“你们有完没完？都几点了！能不能小点儿声！我明天有考试，你们影响别人复习。”
几个男生正玩儿的热火朝天，随便挥了挥手，“啊呀，你去图书馆啊。”
查智被他们满不在意的态度激怒，走到路由器跟前，一把扯断了网线。
“MD,什么情况？cao，查智你有病啊！”
“想复习你去自习室啊，凭什么一个宿舍的人要迁就你！就个破四级考试你考几回了还不过，整天念念叨叨你那口音浓郁的英语，有屁用，学习方法就不对。”
“就是，你每天一大早起床晨读那么大动静，还影响我们了呢，就你金贵！”
……
“主任，这个案子我研究过了，事实清楚，而且原告的证据充足，我们胜面很大，为什么不让我接？”
“小查啊，这案子你放一边吧，咱们所里有别人跟进，具体你别管了。”
查智上个月才见过原告，可几乎要认不出眼下跪在他腿边哭求的女人，她才四十多岁，头发全白了。
“査律师，我找了你好久，你为什么又不接我的案子了？就快要开庭了，我怎么办？”
“我被派出差了，等等，应该有别人联系你啊，我们所有其他律师接了你的案子。”
“没人找我，査律师，求求你了，我儿子不能冤死啊。”
查智焦急地冲到主任办公室门口，正看到黄姓同事从办公室离开。
“主任，我说过的那个案子，原告来找我了，没人和她接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哦，那个啊，小黄接了被告的辩护律师，我们所里不能两边都上啊。被告那边，赢了的话，所里几个月不开张都没事，你要考虑大局。”
一个月后，“恭喜啊小黄，因为上次的案子顺利升职啦。”
查智在主任办公室门口听到这句话，面无表情地敲了敲门。
“哦，查智，叫你进来怎么回事你知道吧。那个原告跟媒体说咱们所的律师假装接她的案子，等要到了证据又去服务被告，这事儿影响太严重，所里保不住你，你自己辞职吧。”
“主任，那些证据我只给您看过。”
“你觉得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
……
“查智，我们分手吧。跟你在一起我看不到未来。”
“呵，那个富二代能给你未来，是吧？”
“你都知道了？那正好，咱们好聚好散。”
……
末日降临，查智感染病毒，终年2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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