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京中风起云涌，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四匹雪白骏马却只不管不顾，一路飞驰到睿王府。
门房在睿王府多年，一眼看到赶车的赵存，便知道是自家主子回来了。慌得一众侍卫紧紧往里报，又把小太监使唤的团团转，让去给王妃报信。
王妃在府内惊喜不已，又急急地带着人往外跑，又觉得衣裳不对头面不对，一时又是想要梳头洗脸上脂粉，又是想要先出去见到归家的丈夫女儿。
竟是做什么都不对，颇有些手脚不知该放到何处之感。
一时又唤了自己的大丫头，叫抱幼子来，去见他爹爹姐姐，又唤了人去太学里喊了两个儿子回来。思及一家人这些年不易，现如今终于苦尽甘来，竟是激动难已，落下泪来。
睿王爷进了自家，直奔内院书房，并教人请王妃到书房。
书房向来重地，王妃听得要到睿王奔内书房去了，便叫齐了人手，又着心腹守在门外。
果然睿王爷屏退了身边的人，只叫了王妃一个。
王妃眼眶微红，直直的看着睿王和小女儿，又见小女儿只在丈夫身后，似是不认识自己，便是又喜又悲。
莫不是这些年不见，眼生了？
思及自己离开之时女儿才刚满五岁，一时更是心里一疼，恨不得立时便要抱住女儿痛哭一场才好。
王妃私下无人时向来对睿王爷以夫君相称，见到日日思念之人归来，竟然也顾不得含蓄。
“夫君和我儿可算是回来了！叫妾身好生思念！夫君和我儿真是瘦了，定是受了不少苦！路上可还安全？怎得只你父女二人？那些亲兵随从呢？”
王妃知道此行定然甚是不妥，不然定然不能只父女二人带着个侍卫入家门。又看两人似是都没受什么伤，一时又有些拿捏不准。
“夫人，为夫有大事要说于你听，你。。你听后，切莫太过悲伤。。”睿王向宸光使了个眼色，又扶住王妃，“你…你且放心——此仇——我定会为我们女儿报仇！”
宸光在看到睿王眼色的时候，便放出了隔音符，以确保此时再不传第四人耳。
王妃看到女儿忽然掏出一张纸符来，那符纸无风自动，飞到门处，又忽听说什么要为女儿报仇的话，便懵懵懂懂似是有些明白，又觉不信。
“我儿可不就在此？可是我儿的脸出了事？我儿莫怕，摘了面纱给为娘看看，京城里有的是名医，定能。。”睿王妃有些小心翼翼。
话未说完，宸光便摘了面纱来。
面纱下的女童面似美玉，长了一双极好看的杏眼，眼中似有流光，眼尾微微上挑，菱形的薄唇，琼鼻一点，面若桃李，甚是好看。
那小少女微微垂着头，露出纤弱好看的脖颈。耳垂上坠了一只不知是什么的黑珠子，似点星，分外明朗。
又加上她身姿纤弱，小小年纪便一股缥缈若仙之感。
王妃一看这张脸，顿觉悲从中来。
这女孩儿脸上依稀可见小女儿幼时的样子，眼睛像，鼻子像，嘴巴也像。都是小小瓜子脸，尖下巴，像王妃；额头饱满，像王爷。
若是王爷不曾说，自己怕也会认错了的。
可这女孩儿梳着双环，露出一双小巧精致的耳朵来。耳垂饱满，不似自家女儿耳垂那般单薄，耳垂上也没有那小小的一颗红痣——这不是自家女儿。
便是多年未见，可这当娘的，也能一眼认出自己的女儿来——面前这小少女虽说是极像自己女儿的，可却分明不是自己家姑娘！
世间母亲大多有这种神异的本事。但凭着记忆里若有若无的痕迹，就能分辨出自己的亲生骨肉。
宸光深知自己并不是睿王亲女，若想在府中常住，其中关窍实是不能瞒了王妃去的，倒不如一开始就直接挑明了说。
王妃虽已认出了这女童不是自家女儿，却仍看着那张脸强颜欢笑，那张脸分明便是自己日夜在心中勾画的小女儿的样子：“瑾儿又和你父王混闹了，竟想吓唬娘亲。”
睿王看王妃的样子，心中不忍，不由轻声将这一路之事和宸光来历细细说来。
骤闻噩耗，睿王妃无论如何也不肯信自家小女儿已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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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有三个儿子，唯独只有一个女儿，女儿自小体弱却贴心，王妃向来最是偏疼她。
当年留下小女儿实在是无奈之举，睿王夫妇二人关系重大，实不能事事都将小女儿放在第一位。
当年之事，睿王妃对女儿既愧且怜，早便成了心结！
现在丈夫回京，不见女儿，却见一个和女儿长得七八分像的姑娘，一时之间竟不信女儿已经去了。
睿王妃当年在回京都的路上，被查出有了两个月身孕。等到了京都，因为这一路的折腾，又是去了父亲，伤心过度之下，便有些怀像不稳。这下却是不好再回封地了。
等睿王妃辛辛苦苦九死一生生出了儿子，出了月子，睿王的长子已经十二岁了。
此时正是进学时期。长子下场试水，竟然过了童生，当年又中了秀才。睿王妃便想着让儿子留京读书。
又想着等过了年又是十三了，长子也该相看了。探了探宫里太后的想法，又去信问了丈夫，都有意让长子在京中找个媳妇儿。
两个小子年龄已经大了，还有个小的又正是从落地长起。几年间各种杂事越来越多，又牵扯上京中其他势力，睿王妃竟难得寻到回封地的时间！
这几年间王妃思念女儿，几次想要打发人接小女儿回来，却又实在不放心她路上无父母兄长陪伴。
睿王与王妃共得了三子一女，这唯一一个女儿自来便宠的如珠似宝，怎能信那捧在手心的宝贝竟去了呢！
“冤家啊——”睿王妃哀嚎一声，厥了过去。
看相濡以沫的爱妻昏了过去，吓得睿王赶忙上前扶住，又连声叫人去请御医。
宸光撤了隔音符，抓起王妃手腕，号了号脉：“哀及攻心，受了大惊，有些邪气入体。”
宸光顺着王妃手腕输入一丝灵气，缓缓引导着在经脉中游走了一小圈。
二人相对，半晌无语。
“王妃自来思念女儿，一时有些难以承受，还望仙子莫怪。”睿王对宸光一揖。
“王爷客气了，此番却是我来的莽撞。”
“与仙子无关，小女逝世，非仙子之祸。仙子救我性命，一路帮我甚多，小王岂能不知恩图报？”
不待二人再多客气，门外便通传，来了几位御医。
睿王回京并未作何掩饰，反而因那四匹宝马算得上大张旗鼓。
皇帝早知睿王这一路不会容易，接了消息便急忙派了御医前来。是以这些御医才到的如此快。
“王妃这是大悲大喜，受了些惊。情形有些不是很好。”一个胡子已经花白，有些颤颤巍巍的御医斟酌着言辞。
真是要命！
睿王妃是个不输须眉的人物，一向扛得起重任，在京中贵人圈里颇受好评，甚至曾在宫变中主持大局，保住太后，也为皇帝争取了时间。
也不知睿王是带回了什么消息，竟让王妃大喜大惊、受惊昏厥过去？
“这几日切莫要再让王妃大起大落。”老御医颤颤巍巍地开了药，“老夫且开张方子与王妃。”
睿王认得这张老御医是皇帝的心腹，自是没有二话。
睿王看看周遭的人。
方才大乱之下，进来数位御医。虽只有长老御医把了脉，但现下书房中却有不少御医和御医带来的药童医女。
睿王神色晦暗，也不知这其中都是哪方势力。
“我儿——”老御医药房还未写好，床榻上的王妃便清醒了过来。
还未睁开眼，王妃先唤了小女儿，“我儿，在仙人面前，切要懂事听话！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才回来，便要跟仙师做神仙去了，可让我如何是好！”
王妃一番话出口，不只众御医侍者呆住了，便是宸光与睿王也是一愣。
看众人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宸光回过神，不由感叹这王妃真是有急智！
宸光毕竟非凡人，总会不知不觉便漏出些迹象来。此时托词睿王府小郡主被仙人看中却也是一条妙计。
宸光往日里观陆锦华行事，也颇有些领悟。
当下便冲王妃轻柔一笑，“娘亲莫要惊慌，仙师说尚有其他事要做，待将事物处理完毕才会来接女儿，这些日子便要女儿多陪陪娘亲呢！”
众人只见穿了一身浅蓝宫装的小女孩儿微微歪着头，眼中星光氤氲，露出一个笑来，脆生生安慰她母亲，不由叹道：“睿王府的小郡主好颜色！小小年纪便仙气莹然，难怪被仙人看中！”
“适才听王妃说，小郡主蒙仙人看中？”人群中有人斟酌着开了口。
“说来也是神异。我怀着这小冤家的时候就梦到有仙鸟入怀，今日想来，果然是该有此番造化。”王妃听人问，也不由笑道，“他父女二人一路上几多艰难，幸得仙人搭救，不然二人怕是要回不来了。。”
“竟是有仙人搭救！当真是仙人？”人群颇为激动。
“可不是！随行的三百亲卫，就只回来了他父女二人和一个贴身侍卫！便是连他二人座驾都是仙人送的！仙人说我这冤家与神仙中人有缘，要化了她去做神仙呢！”王妃用手帕轻轻掩唇，“我却是看不出她有甚好的！”
“小郡主能被仙人看中，自然是极好的。”众人既是来探消息的，当然听说了睿王回京时那四匹神骏的良驹，城门口守城的亲眼看见了马踏飞燕的奇景！
众人见那女童只是站在那里，俏生生笑的极好看，不似凡间应有模样。“小郡主看着便不似往常所见孩童，自然是极好的。”
众人皆恭维。
说了不几句话，睿王妃便有些没精神了。
众人见此忙都有颜色的告辞，回去要如何说与各自的主子听，却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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