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戌时见面
“李坟将军真威武。”
“李坟将军真汉子。”
“李坟将军真雄壮。”
这是岑溪听到夸赞李坟将军的话。
“听说军神刀有求子的功效。”
“听说军神刀用来杀猪不错。”
“听说军神刀用来镇宅，效果杠杠。”
这是岑溪听到各种赞扬，不，揣测军神刀的版本。
岑溪抬眼，滑竿正经过第一客栈的门口。官兵们艰难维持秩序，挡住快要冲出来的人群。
第一个黑衣人是从屋檐下飞身而下，一只脚踩在塑像头顶作金鸡独立状。岑溪眨了眨眼睛，混在人群里的黑衣人同伙快速暴露身份，持刀似乎要伤害百姓。
一时，宽阔的街上犹如沸水滚动，那用尽力气喊出来的声音听来格外压抑。岑溪左手捂住左耳，右手拉着关大夫人往客栈走去。
俞清泉受了极大惊吓般，面孔发白。眼前的景象和那日在地下的情景相似，那天，他躲在一边，看着他人双脚踢动河水，双手张开想要抓住什么，却慢慢沉了下去，水面上涟漪一圈圈扩散。
“等等我。”俞清泉喊了一声，语气透出要脱身的急切，他努力跟上岑溪二人步伐。
“嘭”，客栈的门关上了。俞清泉和很多人一样，大力拍打客栈的雕花门，可里面的伙计摆动双手，面上带着恫吓的表情，驱赶他们离开。
哭泣声萦绕耳边，俞清泉回头看了一眼，官兵和黑衣人们缠斗，无人来管他们的死活。
他转头睁大眼，希望能看见岑溪她们。然而，瞥见的是岑溪嘴角翘起，看起来她心情明快，和关大夫人站在大堂里。
还好，第一个黑衣人拿走军神刀后，黑衣人们就不再恋战，纷纷抓来人质抵挡官兵们的攻势，有计划地混入人堆里从不同方向撤离。
过了一会，慌乱的百姓提心吊胆围拢过来。官兵们呼喝受伤的人呆到边上去，让出道路给滑竿通行，军神游街还要进行下去。
滑竿过处，喧闹声一片。但仔细听，说的都是没有了军神刀的军神还能是军神吗？
再看第一客栈重新打开门做生意，衣裳皱巴巴的俞清泉脚步蹒跚踏过高高的门槛，脚下不留心，却跌到伙计怀里。
远远地，岑溪和关大夫人望过来。俞清泉举起握紧的拳头，二话不说就要朝伙计脸上揍，这伙计就是刚才关门的人。
眼看少不得一场骚乱将起，有路过的客人出声来劝阻。他笑道：“伙计只是按照吩咐做事，而且不是他关门阻挡外面的人进入，客人们就危险了。”
伙计矮身逃出俞清泉的大手，躲到边上，哀求客人们给他做主。
岑溪明白俞清泉要吃亏了，他殴打小二，同样是责怪客人们的见死不救，毕竟催促小二关门的人之中也有他们。
俞清泉并非不懂，可他心底有股气流动，不排出来就不舒服。为此，他亲手打碎一贯在众人面前带上的面具，整个人因为怒火而生戾气。
“舅舅。”岑溪出声提醒他。
第一客栈内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他们来办事，在人前还是低调点。
俞清泉一眼横过去，包含了诸多不满，高声叫道：“你闭嘴。”
岑溪咬着嘴唇，眼底的关切瞬间冷却了。既然不叫我管，那么我也不必做出惺惺作态的样子。
她转身就走，关大夫人急忙拉她上楼，好似逃命。
房间的隔音设施很好，虽然是二楼，但楼下的声音一点也没传上来。
关大夫人可能担心楼下的俞清泉，就说了一句话。她郑重嘱咐道：“你千万离方才的客人远点，他就是关正巴结的上都贵人。”
门关上了，岑溪回忆那人样貌，确实是大家族出来的人，通身富贵权势熏出来的张扬气质，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面相也是，方正脸，脸上肉很多，嘴角翘着，天生笑模样。
大家族管事的标配。
想了一会，关大夫人还未回来。岑溪隔着走廊上的木栏干探出半边身子，俞清泉不肯咽下受到的委屈，大声和人争执，关大夫人焦心地不知怎么办。
岑溪想了想，找来小二，请不露面的掌柜去做回和事佬。这事闹大了，第一客栈的名声也要受损。
掌柜的说合后，又向俞清泉赔不是，俞清泉的怒气去了七八。可是，那管事动了气，叫嚷把俞清泉他们赶出去。
岑溪不得不下楼，她戴上帷帽，上下楼的客人们的视线瞥过来，认定了她的怪异。
岑溪道：“大家都奔着军神庙会来的，一点小事而已，坏了心情就不好了。”
管事哼了声，瞧了她半晌，语气缓和不少，道：“夫人说得是，今日的事就算了。”
岑溪微微一笑，招呼关大夫人上楼。她一手扶住栏杆，脚踩在梯磴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可见她用力之大。
“你怎么了？”关大夫人关上房门后，着急看着岑溪魂不守舍的样子。
岑溪倒了杯茶，茶水冷而发苦，适合解了她此刻的头晕目眩。她抚上额头，遮住两眼，声音闷沉道：“那人恐怕是故意的，为了见我一面。”
关大夫人明白岑溪心里多么不情愿，而且她知道岑溪一旦去了上都，会有个什么样的悲惨下场。不过，她们想象的事情还未发生，多愁善感也无用。
因而关大夫人道：“妹妹也说是可能，说不定管事无意，反而我们先乱了阵脚。况且，你不是一个人啊！”
不是一个人？岑溪耳朵灵，抓住了关大夫人话里的暗示。她打量关大夫人的眼神和面色，关大夫人也是组织的人吗？
她掩护李爷逃跑，白家人冒险收留李爷，就有了个理由。
长久以来她有一个不懂的问题，在关大夫人面前轻易问出了口，她道：“这组织做什么的呢？保皇还是保太子？”
话出口后，她想起一件事。太子跟李爷不对付，吩咐青阳府的一些官员找到李爷，杀了李爷。
“咦，你不是那个组织的人吗？”关大夫人惊讶地反问。
尴尬顿时遍布岑溪全身，连管事的行径都忘了。如何回答，总不能说她刚入门，两眼一抹黑。事实如此，说出来却显得她愚笨不堪。小情绪作祟下，岑溪缄默了。
夜幕四合，街上明亮地如同白昼。岑溪推开窗户，巡查的官兵们穿梭在人堆里，但是他们腰间就挂了个刀鞘。看来，他们的刀也在军神庙门口的断刀堆里。
循着线索往下深想，里面究竟涉及多少名青阳府的官员，他们又做了什么。岑溪立刻打住了，不敢想下去。
他们在大堂吃饭，小二上完最后一道菜，忽然递给岑溪一张字条，有人约她戌时在军神庙见面。
岑溪仔细收好纸条，扒了几口饭，没了胃口。俞清泉也和以往一样关心她，仿佛早上要动手打人的他只是岑溪的幻象。
岑溪提早出门，关大夫人躺在床上辗转。太承有宵禁，但军神庙会是个例外，城内众人可以狂欢三夜。
川流不息的人群，货郎的叫卖声，店铺门口投射出的一地黄影，充满了让人迷醉的诱惑。
夜晚的风裹着凉意窜入岑溪的呼吸中，她感觉肺管子冰凉，身体也从里到外发冷。
戌时，军神庙门口却是寂静的。
军神庙的大门关上，阻挡他人的窥伺和乱闯。绿柏在夜色里看来披了黑纱，黑黢黢的。高大的树影纠缠在一起，人走在其中，生出了怯意。
庙檐下有两盏灯笼，岑溪站在有光的地方，很容易看清来人是谁。
果然是俞清泉。
岑溪退了一步，烛光照射在她身上，脸隐在暗处。俞清泉很想知道岑溪的表情，害怕或是疑惑，无论哪种，都刺激他膨胀的即将愿望达成的内心。
偏偏岑溪面无表情，呼吸平静。他脸上的得意滞住，语气恼怒道：“你什么时候猜到是我的？”
岑溪道：“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你。你出现地太过突兀，又拿不出强有力的证明，所以我一直防备。山里的兽夹是你放的，和岑正通消息的是你。但是，我不解你用什么方法得到火锅方子。”
俞清泉面上得意忘形，他还是扳回了一局。他道：“很简单，你说得太大声，我不小心听到了。”
岑溪轻笑，脑海里想象俞清泉辛苦地猫腰，竖耳朵听墙角的样子，道：“你把火锅方子给了岑正，岑正不给力，吓唬几句就出卖了你。”
俞清泉用力捏紧拳头，骨节作响的声音表明他的怒气有多重。他面上露出冷笑，道：“竟然是他坏了我的大事。也好，反正你也活不了今晚，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岑溪吐出口气，道：“我们无冤无仇，有人给了你好处，指使你害我？”
俞清泉的答案出乎岑溪的意料。俞清泉是赶考的举子，而且是中状元的热门人选之一。但是有天丁琛以请教为名，请他指导了十几篇文章。进了贡院，他才知道丁琛给他的文章居然是春闱考题。
他慌乱下，写出的文章就失了水准。最后，他名落孙山，丁琛却以头名参加殿试。
她一脸震惊望向俞清泉，道：“丁琛偷了你的头名，你去找他报仇，报复我们两个妇孺，你的圣贤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吗？”
俞清泉面色几变，最终咬牙切齿，一脸“你不懂”的神情，疯狂地吼道：“我寒窗苦读十年，为的就是考中状元，光宗耀祖。而这都没有了，一切都被丁琛夺去了。”
他喘口气，语气悲哀道：“听说你们马上要去上都过上好日子了，状元夫人。可你知道嘛，我瞎眼的娘亲还在家里等着我衣锦还乡。”
此刻，岑溪不能再激怒了他，道：“但你杀了我有什么用呢？也重伤不了丁琛。他巴不得有人替他动手，杀人的罪名就落不到他身上了。”
俞清泉傻眼，爬满血丝的双眸瞪视岑溪。他执拗地有些癫狂，摇晃脑袋，反复骂着岑溪是个骗子。
岑溪苦笑，说实话倒是没人相信了。她道：“你杀了我，你娘亲谁来照顾呢？”
俞清泉举起手里的匕首，摇着脑袋，似乎不想再听岑溪的话。他扑过来，岑溪连忙逃跑。
两人就像玩老鹰捉小鸡，俞清泉抢在她前面截断去路。不想死，岑溪只有一个选择，再坚持一会，关大夫人很快就会带人过来。
然而，俞清泉的体力比岑溪好。岑溪腿软摔倒在地上，俞清泉便欺身压近。
匕首的寒光反射在岑溪脸上，她不舒服地闭上了眼。俞清泉欣赏她的狼狈，仍然不喜欢。
他掐着岑溪下巴，岑溪只觉骨头里灌满了疼痛，难以做到张开嘴呼吸。她被迫睁眼，俞清泉高兴坏了，拿匕首在她脖子上比划，挑选割哪条神经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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