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妖刀太承

　　这次去青阳府，岑溪特地交代车夫避开佛串山。佛串山如今在青阳府内被传为凶地，车夫自然乐意。

　　三十那天，他们误了进城的时辰，即使有路引也进不了城。于是他们去离青阳府很近的，一个叫李村的村庄里借宿。

　　由于李村离青阳府只有三里路，因而一些囊中羞涩，或嫌弃大通铺不干净的富户，纷纷来到李村。短短几天，村里越发热闹。

　　岑溪他们到的时候，村北面李大壮家还有两间空房。看在一两银子的份上，李家人同意他们留下住一晚。

　　入夜了，天上寒星点点，地上清风送来田野上植物的清香。黑暗侵袭李村，凭借似浓墨化开的夜色的遮掩，几道身影训练有素在村民家里进进出出。

　　五月一，鸡未叫，李村就传出人声。他们都是打算早点到城门口排队，占个好位置，观看军神游街并且售卖货物。

　　岑溪和关大夫人是被一个尖细的声音吵醒，似乎来自隔壁的屠夫家。她们穿好衣服，推开房门，瞧见李大壮婆娘一脸见鬼表情奔回房里。

　　炊烟袅袅，灶上馒头才热了一会，似有似无的香气把饥饿的她们引向厨房。

　　岑溪揉揉眼睛，疑惑道：“地上怎么有半把刀，另一半去哪儿了？”

　　那是一把菜刀，刀刃有豁口，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岑溪捡起刀，眼睛逡巡地上和灶台，却找不到菜刀的另一半。

　　片刻后，生得浓眉大眼膀大腰圆的李大壮进来，他婆娘抓着他腰，面上满是害怕。

　　他们马上就离开，也妨碍不了李大壮的生意。所以，岑溪开口询问，李大壮就说了。

　　他婆娘早起做饭，推开厨房的门，原本放在案板上的菜刀却怪异地掉在地上，而且只剩下半把。要说是野猫，老鼠，黄鼠狼做的，可它们咬不下半把刀，遑论偷走做点什么。

　　这事怪，更怪地是不止李大壮一家的菜刀被砍断，村里每户人家都是如此。凡是刀剑，都被神兵砍断。

　　这结论来自借宿的一位江湖刀客，人称刀二爷，玩了一辈子刀，祖上三代都是铁匠。

　　他心疼的眼神注视着断刀，手抚上断刀平整的切口，咬牙道：“一般好的利器就能砍断村户家中的刀具，但我这刀不同，用地都是好料，除非是神兵。”

　　这怪事并未影响大家兴奋的心情。饭后他们坐马车离开，路上能看到不少挑货物去城里贩卖的百姓。

　　城外早早排成长龙，鸡叫后，城门仍然紧闭，众人不免就焦躁起来。好在虽然耽误了一些时间，但距离巳时，庙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他们入住孔把总订下的第一客栈，岑溪上下楼都是低头，生怕有人认出了她。等出门，她慢慢转过弯来，那位管事未曾来见她，必然不清楚她的长相。

　　走了一会，俞清泉忽然转头，道：“青阳府的百姓都喜欢晚起吗？一路上好安静。”

　　岑溪和关大夫人反应过来，第一客栈附近应该非常热闹，可此刻宽阔的街上，寂静极了。朝霞满天，凉凉的晨风轻轻拍打一个铺子屋檐下的一盏红灯笼，灯笼摇摇晃晃，里面的烛光熄灭了。

　　关大夫人建议道：“我们去军神庙，那边有人。”

　　军神庙在城南，开国皇帝特意下令工部拨巨银建造，以便后人能牢记将军李坟的功绩。

　　军神庙门口有长道，长道两边种满森森绿柏，过了长道有五级台阶。他们踏上台阶，果然，人群好似一圈圈年轮让人眼花缭乱。

　　他们站在外围，就听到不少人的议论声。岑溪猛然跳起来瞧一眼，落下后，紧紧抓住关大夫人手臂。

　　她喘了口气，语气饱含她不稳的情绪，有害怕，又有窃喜。她道：“那些失踪的刀剑都堆在前边空地上，我还看到了关正。”

　　关大夫人忽略前半句，开心反握住岑溪的手，道：“我们赶紧去衙门救磊儿。”

　　他们主要目的就是冲磊儿来，眼下有机会，当然要把握好。

　　岑溪转身前，有一句话飘进了耳里，“什么神刀，瞧着模样分明是妖刀，太承兵祸将起啊！”

　　军神刀难道有什么象征意义？不过，说话的人更有趣。

　　三人来到青阳府后衙的后门，关大夫人说后门一向供下人们进出，平日里大门白天敞开，晚上关闭。

　　今日例外，大门只是开了一条缝。小小的一条缝，可能使人奋不顾身，犹如飞蛾扑火。

　　岑溪拉拉关大夫人的衣袖，道：“庙会持续三日，不如和孔把总的人会合后，再进府找磊儿。”

　　她故意瞥了眼俞清泉的表情，他面露担忧，看起来不像假装。

　　关大夫人推开岑溪的手，眼睛里跳跃些许疯狂。她努力说服二人，道：“既然来了，进去看看也好，或许我们不需要依靠孔把总的力量。”

　　岑溪道：“你把府内的路线图画下来，交给舅舅，请他进去走一趟。关正都认识我们两人，我们进去不合适。”

　　俞清泉挂在脸上的忧心就支撑不住，消失在脸上，显得严肃。他说话微微打颤，语气认真道：“外甥女，你说笑吧？”

　　岑溪语气沉重，道：“舅舅以为我甘愿您冒险，怎么可能呢？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但是，我和关大夫人进府很容易暴露，到时舅舅一样被我们连累，受到的惩罚可能会加重。”

　　她给俞清泉戴了顶“非去不可”的帽子。不管他打定什么主意和她们来青阳府，反正不会是好的。那么，何必辛苦防备，先让他露个破绽。

　　如此，却惹恼了关大夫人。关大夫人冷冷笑道：“你们回客栈去，我一个人去救磊儿。”

　　岑溪顿觉头疼。关大夫人一根筋的毛病犯起来，谁也拦不住她。又事关她的宝贝磊儿，更是不得了。

　　于是，岑溪连忙多走几步拦下她，道：“你进去能救出人来是件美事，可不成功呢，白家二老还在大柳村盼着你回去。”

　　关大夫人面上的坚决松动了，岑溪接着劝说她，就把人劝了回去。

　　这时快到巳时，街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往城南涌过去。他们三人也顺着人流走。

　　军神庙前的断刀已收拾好。空地上抬出了和真人一般大小的军神塑像，并放上供桌。军神庙的朱红色铜钉大门从内缓缓打开，一众官员走了出来。

　　陈大人接过庙祝手里的三柱香，祷告一番后，举香□□香炉子里。“嗖”的一声破空声，正是那把军神握在手里的军神刀向陈大人胸前击过来。

　　后面的关正果敢地拉了陈大人后退一步，军神刀落空，“啪”地掉在地上，震出了雪亮的刀面。

　　随即，有人高喊“妖刀现，太承亡”的口号，奋力渲染军神刀的可怕之处。然后就多了不少大声的附和，即使陈大人派兵揪出人也无济于事。

　　岑溪不相信他们口中的“妖刀理论”，从刀鞘上看，军神刀的形状特别像杀猪刀，杀猪刀再锋利毕竟不是杀人的器物。不对，他指的不是军神刀，而是军神刀的持有者李坟——李家人。

　　陈大人脸色不好看，关正目光锐利扫视人群中，似乎正在找人的样子。

　　一旁庙祝看了看塑像，又算了算时辰，道：“大人，该游街了。”

　　陈大人颔首，轿夫们急急忙忙抬起滑竿，踏上指定的道路，庙会正式拉开了帏幕。

　　路上依旧热闹，甚至盖过六十年前的庙会。岑溪无心欣赏眼前的一切，心底想着李爷的安危。

　　但到底是出于曾经患难的情谊，还是为了李爷那个承诺而忧心，她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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