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水中汇合

　　头上的大洞，湍急的河流，悬挂的河流瀑布，地下的暗道，他们犹如弱小的小鱼，无力挽回，在水里挣扎求生。

　　黑色的河水张开了倾盆大口，囫囵把人吞下。过一会，河面上漂浮一具具面白发胀的尸体。

　　岑溪只觉头上挨了闷棍的头晕，眼睛看东西有了重影，胃部禁不住犯呕。她内心不存在面对死人的发怵，唯有茫然。

　　她不懂，变故陡然间怎么出现了呢？

　　然而，她没有时间去细想。身上力气流失很快，她手上还拽紧白大娘，犹如小山般沉重，她能感觉抓住的胳膊一点点滑脱出她的手。

　　她遇到了重生后最大的困境。一步走错，外界的压力犹如尖锐的指尖，能把她撕裂。她睁大眼看了昏厥的白大娘一眼，咬咬牙，拖着白大娘前行，肯定还有人活着。

　　地道里的呼救声不断，扩音两倍回响在地道里。声音里发出微茫的希望，无尽的绝望。也有尖利的声音，那是他们死前留下的满腹怨毒。

　　尸体一具具随着河水流动，呈现仰面、俯面的姿态。有个念头猛然在岑溪脑海里炸开，她小心拉扯白大娘，避免她口鼻浸水。

　　她又换个姿势，背部紧贴洞壁。洞壁粗糙，一会儿便磨得她生出疼意。好在，一会后，一具尸体从她面前飘荡过去。

　　也就几秒，岑溪拽住尸体的手臂，仔细瞧了瞧他的手。看完，就松了手，任由尸体顺水流走。

　　她暗自祷告，希望李大人发觉异常，赶紧过来救他们。

　　“嗯，哼”，被冷意激醒过来的白大娘，身子打起摆子，岑溪差点反手把人推出去。

　　她以为白大娘停下就没事了，然而下个瞬间，白大娘面部表情惊惧，一双眼睛似要脱离眼眶般的骇然。她双腿双手齐齐动作，搂住岑溪，双腿搁在岑溪腰间，整个人的重量加注在岑溪身上。

　　岑溪闷哼，胸口踹不上气，水再涨上来，两人必定要沉入水底了。

　　岑溪吸足气，努力抓住洞壁上凸出的石子，她安慰道：“白大娘，白当家在前面，你放开我，我们去救他。”

　　白当家就是白大娘的药，白大娘愣愣，眼睛却看着前面。手和腿，慢慢松动了。

　　“救我，救我……”光线黑暗处，只听扑腾翻起的水声还有男人的呼救声。

　　男人上了年纪，声音有点沙哑，而且短促。白大娘的肢体微微停顿，而后火急火燎，双手不断摆动，在水面挣扎要去救那人。

　　岑溪脱口而出制止道：“不要。”

　　她抓住白大娘胳膊，决定调转方向去另一个方向，凭她们，救不回还活着的人。

　　白大娘自然不肯放弃，她身上所有力气用在和岑溪拉拉扯扯上。岑溪的眼神黯下来，她不能放任白大娘去送死，那人不是白当家。

　　那边呼救声弱了，白大娘弄出的动静更大。岑溪放手，立刻抓着白大娘头发，发力按下去。白大娘的胳膊和双脚好几次在岑溪身上制造出伤痕，在她昏迷后，岑溪索性又按压几次，绝不叫她半途醒来捣乱。

　　野地里，李大人的手掌捂住受伤的胳膊。五个衙役被动着抵挡敌人的进攻。

　　这伙人在岑溪他们离开后，突然冒出来。他们二话不说，直接攻击李大人，招招杀机显现，分明要李大人的命而来。

　　他们人数多，身手又比衙役们利索。衙役们身上都挂彩，握刀的手颤抖，遵守内心的服从又让他们不能弃刀，两相结合，他们拼命护住李大人。

　　李大人皱眉呲牙，斥问道：“你们是匪贼吗？”

　　这伙人穿了布衣，打扮极为普通，但是眉间散布一股英气，没有一般匪贼见到衙役时的畏缩和凶狠态度。

　　为首的人抖了抖脸上横肉，倨傲开口。他道：“你的身份还不配知道我们的来历。”

　　李大人错愕，之后怒气翻滚于胸间，疼痛倒是其次了。他高声怒骂道：“呔，本官什么身份，正经进士出身，今上门生。你们呢，一群乌合之众，藏头露尾，有本事报上名姓来！”

　　为首的人不吃他的激将，无视李大人快要跳脚的愤怒，道：“早点动手，早点完事，我去那边看看，抓了那位，我们要什么就有什么。”

　　他走后，众人进攻速度加快，短短几瞬，五位衙役身上皆有二三道见骨的伤痕，糟糕的是，有一人伤在胳膊，刀掉落在地上。

　　李大人捡起刀，也加入打斗队伍里。他动作十分生疏，犹如一台生锈的机器要上油了，两三下露出破绽，被绞了械，一脚踢进洞口。

　　“噗通”，水花溅起一丈高，接连几声，如同下饺子般，个个落入河中。

　　洞口上方，一个年轻后生狞笑，手掌松展，原来的青石板便恰恰嵌上了。

　　南人不擅水，因为这边都是泥地，擅长陆战。东边的人擅水，那里大江大湖居多，养出许多水匪。

　　李大人躲到边上，衙役们落水后，因为受伤和力气不济，他们很快就做了枉死鬼。

　　李大人连叹数声气，眼睛里有些热意。心下发誓，一定要亲自押那伙人上南市口。

　　他吸口气，压住胸间似要爆炸的怒火，划动双腿前游。

　　岑溪和李大人在那个大洞口下见面的，隔着瀑布，两人同时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

　　水声巨大，两人必须汇合才能好好说话。

　　岑溪想，村子里现在肯定有好多人把守，野地里的人应该撤退了。可是，她如何过去呢？

　　有个冒险的法子，岑溪要试一试。

　　她一个猛子扎入水底，耳边充斥瀑布泄下的巨响，震耳欲聋。她一心游动，到达另一边，将白大娘先托高，而后她浮出水面。

　　岑溪用手指探了探白大娘鼻息，弱了点，等上去了喝几帖药就能好。

　　李大人抓住白大娘的左手，分担岑溪的重量。随后，他抛出一连串问题，震地岑溪越发头晕。

　　有些问题她也不清楚，李大人即使有怀疑她的意思，表面上却还要装出安慰她的样子。

　　李大人道：“你会凫水？”

　　岑溪的说话口气不好，透出咄咄逼人，非要李大人说明白他有什么目的。她反问道：“您什么意思，会凫水又如何呢？”

　　李大人摆手，道：“惊讶罢了，两府不会凫水的人很多。你一个女子……”

　　岑溪喘口气，转眼便有了说词。她道：“我娘亲来自乌池府。我爹请人教我凫水，盼我有朝一日遇上大洪水，能逃脱。”

　　李大人点头，主动道：“那年大水……唉！我爹早年在老庙湖上做水匪。广渠河发大水，老庙湖也有牵连，所以我爹带了一家人跑青阳府来了。”

　　此刻，岑溪的心跳如擂鼓。太承王朝好像有三代身份清白，才允许书生做官的说法，李大人自曝其短，有感而发还是故意叫她安心呢？

　　李大人眨眨眼，笑得几分腼腆，道：“说多了，丁夫人可不能外传啊！”

　　岑溪连忙答应了，二人寻起出路。

　　一会后，他们来到野地处的洞口下。一束薄弱的光线从青石板未缝合上的缝隙里漏下，隐约有点光亮了。

　　高度决定一切，岑溪站上李大人的肩膀去推青石板，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而且水中无着力点，一不小心，三人都会危险。

　　难道要寄托外面的人来推开青石板吗？

　　二人对视，面上都是苦笑。谁会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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