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伟大母亲

　　生和死，代表喜悦和悲伤，一个人的起点和终点。古来今往，无论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都奢望活得长久，不分盛世乱世。

　　大柳村五十多户，一百多个人，乍哭是什么样子，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王老爷子敲了敲拐杖，苍老的声音施展使人安心的魔力，他道：“站在村口，让他们看笑话吗？走，去祠堂说话。”

　　岑里正心里亮地如同明镜，便拖拉不肯走。王老爷子示意五个青壮年带上他们。

　　祠堂大门敞开，里面乌泱泱挤满人。王老爷子喊了岑溪跟前说话，毕竟是状元娘子，见识宽阔。

　　岑里正急切冒头，他说话声仍旧带有平日高傲，他道：“诸位莫着急，村里有位上都来的大官，他愿意出面交涉，我们性命无碍。”

　　便有村人插嘴，他语气十分火大，嗤笑道：“你以为你是谁，我们又是谁，大官凭什么帮忙？”

　　“嗨，你什么意思？”庞夫人挤进人群要揪出说话的人，平日一口一口里正，方才一字一字都有侮辱的意思，她忍受不了。

　　“怎么，还当你家里正是以前的里正，我呸”，汉子赶上去啐道。

　　庞夫人不示弱，瞧着两人要动上手，岑里正夺过王老爷子拐杖，猛一阵敲，他骂道：“王三儿，你属狗的，逮着人就咬。”

　　王三儿推开身边人，挥手给了庞夫人个大嘴巴子。他梗着脖子，青筋暴起，挑衅般又给了庞夫人个嘴巴子。他笑道：“今天我做回狗，咬死你们这对丧天良的东西。”

　　有人响应，有人拉架，有人看戏。岑溪装出木愣愣的样儿，躲到柱子后面看好戏。

　　她手痒想打岑里正他们太久，奈何敌人形势一直很强。她瞅准机会，矮身混进人堆里，踢了岑里正和庞夫人各一脚。可惜，岑正不在。

　　“好了”，王老爷子发话，众人停下，规矩站回原来位置。

　　岑里正和庞夫人脸上挨了巴掌，迅速红肿，但不影响说话。岑里正哎呦哎呦喊着，哭喊求王老爷子做主。

　　王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捋着服帖的白须，他面上做出疑惑表情，奇怪地反问道：“做什么主，他们也就打了对死东西罢了。”

　　说完，他举起别人递过来的拐杖，当作锤子使唤，捶上他们。王老爷子年纪大，威望高，岑里正夫妻生受着，不敢反抗。

　　一会儿，王老爷子唤岑溪到他身边。他尽量显得和蔼，道：“那位上都来的大人，你认识吗？烦请引我们见上一见。”

　　岑溪低眉顺眼，面上带笑，肯定道：“不巧，那位大人刚才走了。”

　　众人情绪开始敏感，越发怨恨上岑里正夫妇。

　　王老爷子笑容停滞，他慢慢握紧拐杖，轻声道：“走？外面人守着，怎么走？岑家女娃，在村里你还做不到横着走呢！”

　　好似长辈殷殷教诲，领悟不了，便是棍棒教育，岑溪明白。

　　岑溪磕了个头，她抬头，两眼清澈。她朗声道：“王爷爷，我生在大柳村，长在大柳村。我的心向着村人，当然盼村人活得长久，幸福安康。”

　　村人改观，看向岑溪的眼神露出讨好。丁琛中了状元，关大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或许大家不用死了。

　　王老爷子放开拐杖，笑着点头。他面庞展露回忆过往时的怀念，提起岑辉。他低头摸着手背上的疤痕，唏嘘道：“你爹仁义，有你祖父风范，可惜英年早逝。否则大柳村……”

　　岑溪“嘭嘭”连磕两个头，额头上沾染香灰。她带着哭音，道：“求王爷爷做主，我爹死得好冤。”

　　紧接，方氏携刘氏也跑出来。一个为儿子申冤，一个告岑里正逼迫她行苟且之事。

　　王老爷子面色有变，他蓦然发现自己好像中了别人圈套，一步步按照别人计划。是谁呢？方氏和刘氏，妇人家胆子小，做不出来；岑家女娃嫌疑很大，状元娘子必然也看了不少书。

　　围观村人议论声渐多了，指着岑里正夫妇咒骂。刘氏是寡妇，逼寡妇做下那等猪狗不如的龌鹾事，老天爷赶紧降下天雷劈死这畜生吧！

　　不需老天爷动手，夫妇二人自己闹起来。庞夫人长得不行，但娘家是镇上商户，颇有资产。岑里正看中她嫁妆，才娶了她。后来，庞夫人娘家败落，性子变了许多，日夜防着岑里正拈花惹草。

　　岑溪偷瞄了方氏和刘氏一眼，方氏居然把儿媳舍出去套狼，可见她内心的疯狂，待会千万不能让岑里正他们扯出丁琛，不然她和鱼宝危险了。

　　王老爷子停下怀疑，敲打拐杖，喝止岑里正夫妇上演闹剧。他问方氏，道：“你儿子不是病死，为什么说是岑孔下毒害的？”

　　岑孔捂着脸颊，怨毒的眼神匆匆停留过每个陷害、埋怨他的人，让人不寒而栗。

　　方氏冷笑回应，她早已不识害怕滋味，仇恨锻炼她勇敢。她大声抖搂当年的事，隔壁桃花村人作证，就是岑孔下毒。

　　她最后补充一句，道：“岑辉死前也和我儿子同样的症状……”

　　“王老爷子，求您给我爹做主。”岑溪打断方氏未说出口的话，飞快痛哭。

　　二人说完，刘氏接过话。她压抑多年痛苦能够宣泄，悲伤不能自已。她忆起往事，满脸泪痕，大力拍打胸口，衣裳都皱巴巴的。

　　美人垂泪，周围汉子有致一同，投向岑里正的眼神充满愤恨。岑里正不反驳，闭上眼睛。

　　事情发生在刘氏嫁过来的第二年，六月的一个下雨天，她回村路上淋雨湿了衣裳，勾出她的玲珑身材。快到村口，一人捂住她嘴巴，把她拖入草丛，强行撕开她衣裳，她反抗不得，便失去清白身子。

　　那人就是岑里正，岑里正捏着这事，威胁她继续和他往来。她日日挣扎痛苦，却得不到解脱。今天说出来后，她便是死也痛快了。

　　说完，她看了眼婆婆，然后一头撞向柱子，用这种惨烈决绝的方式，不留余地，结束自己短暂而苦痛的一生。

　　方氏扑过去嚎哭，岑溪的身子晃了晃，借右手撑地勉强不倒，她的泪水不由自主滑落眼眶。

　　刘氏去死，是全了自己名声，也是保全自己儿子。这个看似孤弱的女子并不孤弱，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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