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精贵瓷器

　　甘八县离佛串山不远，半个时辰后他们站在甘八县公堂上。堂上共有六个衙役，分站两边，手握水火棍，肌肉虬结，神情肃穆。

　　衙门大门“砰”一声关上，县官精神抖擞上堂。他坐下后，鼠眼热烈盯住那男子，貌似男子是一件精贵瓷器。

　　岑溪不由产生好奇，观男子面相，不像是作奸犯科的贼人。而且这人非常关心太承安危，说不得是个侠骨丹心的大侠。

　　自古庙堂江湖犹如水火，又似家庭里的东风和西风，不是你压我，就是我压你，互相看不顺眼。盛世如此，乱世倒是团结一致对外，不少江湖人士甘愿为国为家抛头颅，洒热血。

　　那男子的形象立刻高大，不久前的不愉快也被岑溪归结为大侠情商低。

　　“来呀，上杀威棒”，县官将惊堂木拍地带风，神情笃定，瞪向一脸轻蔑状的大侠。

　　众衙役捋袖子，拖棍子，恶狠狠的，脚步却是迟迟不动。

　　岑溪拧眉，这事处处古怪。她推测大侠应该与某位衙役有旧，但衙役反水，要擒住大侠邀功。以大侠的武功，靠六个歪瓜裂枣肯定折了，县官却胸有成竹。一旦大侠中招，作为知情人的她，必然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所以她跟大侠暂时和解了，共同进退。

　　“大人，听民妇一言”，这身体嗓子不错，嚎一把吓得各位大人们都侧目。

　　“她谁啊？赶快拖下去打死”，关键时刻来了个搅局人，县官生吃岑溪的心都有了。

　　岑溪呆住，不可思议道：“我犯什么罪，犯了太承王朝哪条律例？”现代人的思维教会她反抗恶势力，可她忘了，她现在身处小捕快都能neng死她的朝代。

　　因而，当大侠投来错愕一眼，岑溪后知后觉。她恍然，心里却堵地很，闷闷的，慌慌的。

　　县官大笑三声，一张脸狞笑，走到岑溪跟前。他刚伸手，又变了主意。抬起脚，用不知多久没洗还沾着泥的靴子踢岑溪膝盖。“律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一条，见父母官不跪是大不敬。”

　　岑溪反射性后仰，但想到目前情况，短暂天人交战，她深深掰过身体。面上露出祖坟冒青烟的荣幸，跪下捧住县官靴子，用袖子擦鞋。

　　她后悔道：“民妇不懂事，请大人担待。”内心一面唾弃，一面赞赏，整个人就像人格分裂，离崩溃不远。

　　县官抽回脚，自认教化有方，用脚踮她下巴，褒扬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识时务，本官就能安心了。”

　　他回身，扬袖子。气氛霎时不同，似乎是彼此约好的暗号，衙役们动了，如狼似虎，前仆后继。

　　眨眼间，四个衙役正努力以自己健硕的身体将人压倒，好行方便。大侠勾唇，他笑着，眼里却盛了淡淡哀伤。内劲外放，四个人皆被震出去。

　　岑溪忍不住雀跃，眼见逃生有望，可总感觉有点担心。既然县官有成败在此一举的决心，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无疑是给大侠送人头。联想电视剧上演的，下毒是最容易得手的。

　　她悄悄起身，身手似方才下跪一样的利落。她从背后袭击，一个签筒砸了县官金花漫天，他以一脸万万没想到的表情跌倒，岑溪马上上前用木簪抵住他的喉咙。

　　那边，围住大侠的衙役散开。大侠单腿跪着，摇摇欲坠，他的肩膀插了枚针。

　　他身边有个男人，拿着大侠的刀，面有愧疚，转瞬即逝，换上的一张精忠为国的正直脸，小声道：“大人见谅，我为君分忧，谨守本分。”

　　就见大侠高声冷斥道：“是为君，还是为太子！”

　　石破天惊，众人的表情真实许多，转而拿出拼死的劲，血瞳赤面，这个秘密决不能传出去。

　　“慢着”，柔柔嗓音，岑溪使了力道，簪子划破县官肥厚的皮肤。

　　县官的惨叫吸引衙役注意，能做主的王衙役并不将人视为对手。因而他出声威吓，逼迫岑溪放人。

　　岑溪翻了个白眼，她嘲笑道：“放了他，我们还能走出县衙吗？收起你哄骗的一套。”

　　大侠嘴巴发苦，心理复杂。尽管眼看性命不保，他想得却是其它。过段时间蛮人使团进京都觐见圣上，希望今天的事不会对它有影响。

　　“大侠你还能动吗？”岑溪故意绕圈子，不敢给人近身的机会。

　　大侠抬头，灼热的目光直直射向岑溪。他苦笑了一声，拔下银针，扶住肿胀麻痹的右肩。

　　两人并肩，衙役仍然不焦不燥，只留心他们的动静。大侠嘴唇噏动，面上痛苦难当，岑溪的心渐渐下沉。

　　然而更糟糕的事发生了。她手心湿滑，簪子偏移脖子稍许，便被县官抓住可乘的机会。他两指捏住簪子，轻而易举夺过簪子，再使出一招苏秦背剑，拧转岑溪胳膊，不得动弹。

　　岑溪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受伤后来不及休养。此刻，所有痛苦齐齐发作，头晕身软，冷汗湿了中衣。

　　县官怎么可能放过她，他毫不怜惜揪着她头，迫使岑溪抬头。两人眼对眼，他半泄愤半炫耀道：“贱婢，本大人也曾上战场杀敌，即使如今做了文官，要收拾你简直跟杀条疯狗没什么区别。”

　　“历来青阳府和紫云府的官员都是武官出身，除了一位不是”，一个穿旧衣的老妇人从后堂走出，她掀起耷拉的眼皮，双目精光扫过受伤的二人，却无人发现衣袖中，串联佛珠的丝线将她的手指勒地发白。

　　县官把人推出，自个儿拿出手绢擦手，扔到一边。身躯颠颠跑到老妇人跟前，脸上显出得意恭敬的笑容，亲密搀扶老妇人的右臂。

　　“干娘出的主意真是好极了，竟不费吹灰之力抓住这条翻江倒海的蛟龙。明日我向上面奏报，必然少不了你好处。你等着做节人就是”，县官摇头晃脑，赞誉不绝，畅想美妙的前途。

　　老妇人笑道：“功劳都是老爷的，有我们什么事。老妇倒不奢想节人，最好赏点银子，给铁槛寺的大佛重塑金身，还了大愿。”

　　县官的笑容立即少了一半，有些不满老妇的推辞，又是各种好话奉承，非要让第一等功劳给老妇。老妇惊惶，再三推辞，县官沮丧地背过身去，按住嘴角的淡笑。

　　两人说话，衙役都是垂头当聋子做派。只有岑溪和大侠一字一字听了清楚，要快马向上面报喜，便意味二人还能活几天，说不定能逃出生天。

　　老妇瞧县官心情尚佳，便趁机求了个情，要收养一个孩子。她进后堂，招手叫出一个男孩。“鱼宝来，跪下给大人磕头。”

　　鱼宝愣愣，不明白眼前人的身份。但他是个听话的孩子，依婆婆的话做。

　　“干娘喜欢就做，一个孩子而已。”县官摆手，并不在意，顺着老妇的心思。

　　岑溪闻言，却是狠狠的一大打击，早已裂痕斑斑的三观再次受到冲击，掉了几块碎片下来。原主记忆里也有不少不平事，即使生动如她亲身体验，也只会感慨几句，咒骂几句。

　　而今天，权势这霸气侧漏使“天凉某破”的小姑娘着实打疼她的脸。权和势她必定要拥有一样，不然何谈活出自己的生活。

　　想完，她叹口气，将头低下，低到贴地面。鱼宝肯定认得她，这样会害了鱼宝。

　　鱼宝看着明显躲他不肯见面的妇人，心吧唧碎成了八瓣。眼睛不争气红了，老妇人连忙告罪带孩子下去。

　　鱼宝的目光一直注视她，那目光中是无尽的渴慕。而岑溪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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