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相见

　　或许是换了新环境的原因，这一觉睡得特别不踏实，一晚上都翻来覆去的，陷在各种各样混乱梦境里。柯以然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头痛难忍，看了看时间，才六点半，慢慢扶着床头爬起身来，靠着，忽的一阵晕眩袭来，赶忙微仰着脑袋闭上眼睛，好半天才缓过来。这状态，柯以然咂舌，谎话说得太多，这下翻了船。之前在车上还和古墨说自己感冒了，这下好，可能是真感冒了，摸了摸额头，似乎还有点儿烫，不过应该也不严重。

　　穿好衣服下床洗漱完，将窗户打开，让新鲜空气涌进房间。

　　天光大亮，朵朵翻卷云迹像是盛开的洁白花瓣。

　　柯以然转身，靠着沿窗摆放的雕花木质四方桌边缘，打量这房间。这里的摆设还是那样简单，既没有添些什么，也没有少一样。

　　只是，一个从来没有人住的地方，打扫的如此干净，有什么意义。

　　梳妆台和衣柜都是空的，她之前过年时候剪的大红贴纸，半截黏在玻璃上半截已经破损掉落，颜色褪了大半，看起来旧旧的，这样都没有被扯掉。窗台上摆放着的白色搪瓷杯，位置也没有变。如果有人住，怎么可能还会保留这些东西。这里应该是经常有人过来做清洁。如果是因为她忽然要住进来所以才临时打扫，肯定不会做到如此全面，外面院子里的秋千是被防雨花布包裹起来的，免得泡烂，那防雨花布还是崭新的，里面露出了些之前的旧步花色，可能是已经换过几批雨布了。走廊的红漆栏杆也被清洗擦拭的发亮，两边围墙处排排摆放的盆栽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含香吐艳。

　　倒了杯热水，柯以然喝了几口，感觉嘴里的苦涩淡了些，喉头不再像是火烧一样。走出去，站在院中，展开双手，做了几个深呼吸，将胸口的憋闷全部排吐出去。眼角瞥到拱门上方，呼吸窒了一瞬，走过去，踮起脚尖，伸手摸索着，仍由那堆积在一起的树叶夹杂着灰尘簌簌落下来掉了她一身，一寸一寸移过去，终于触到那把冰凉的透着湿意的金属物体，拿下来。

　　钥匙。

　　她母亲柯柔房间的钥匙。

　　时间还早，估计阿奇嫂还要些时间才会来叫她，那里离这儿并不远。要不要去看看呢？

　　柯以然将钥匙攥在手心，走的很慢，有些拿不定主意，出了门，脚下方向却是不自觉的便朝着那里去了，正走着，忽听有人唤她，“以然。”柯以然呼出一口气，步子一停，将双手放进衣兜，装好钥匙，然后才回头，朝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带上一个笑容，叫道：“李妈，早上好。”

　　李妈走近了，道：“小小姐起的真是早，奇嫂说你昨儿个肯定累了，今儿就让你多睡一会儿，要再过些时间才来叫你起床呢。”眼睛似不经意地朝着她身后掠过一眼，拉住她，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不去前厅啊。我早餐正在做，就要好了，正好一起过去。”柯以然朝着四周看了看，几分怀念地道：“这么久没回来，我看时间也还早，正说四下去转转。”李妈点头道：“这样啊。”指了指她身后，皱眉，“大家都住在西边了，那边没人住的，平常也就没怎么收拾，什么老鼠虫子的多，你一个小姑娘，城里头住惯了，过去瞧着肯定不习惯的，要过去，等中午出太阳了，再和奇嫂转转。”柯以然随着她动作转身过去看了几眼，掩映在梧桐树枝桠下的灰色院墙，还有似乎紧紧闭着的门扉，散去眼神中的疑虑探究，换上一派了然，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嗯，这样啊，那我们就先去前厅，吃点东西，正好，我也饿了，这下有口福了，去尝尝李妈的手艺。”说着便拉了直摆手的李妈去前厅。

　　山药小米粥。

　　还有几个小菜，凉拌的，清炒的，都有。

　　桌上就坐了一个人。

　　阿奇嫂站在外面，看见柯以然，几分惊讶，“以然，怎么这么早，我正说要去叫你。”柯以然抿抿唇，声音很小，“我自己也挺奇怪来着，居然醒的这么早，嘿嘿。”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看见大奶奶在里面坐着，声音气儿就低了下去，大奶奶分明也没显出什么威严姿态，只是慢慢的喝着粥，一句话都还没说，她已经心里毛毛的，一定是大奶奶小时候严格厉然的作风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不过这也不只她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安家上下大小事情，全部都是这个已经年过七十的老人在打理。柯以然从没有见过她爷爷，据说在她出生之前便去世了。反正自她记事，那些叔叔伯伯们，以及那些外姓或者亲姓的亲戚们逢年过节都会有人来这老宅子里问安，从不间断，单从那些人在外面的趾高气扬，再对比其对于大奶奶的态度，便能得知大奶奶在安家不容置喙的威信地位。

　　柯以然站在门外面，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大奶奶不表示，她就一动不动僵在原地。阿奇嫂和李妈对视一眼，互听里面传来一句，“添双碗筷。”李妈忙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好嘞。”阿奇嫂小心的推了推柯以然，柯以然这才反应过来，走进去，在桌边呆呆坐下，简直受宠若惊。

　　李妈将粥放到桌子上，和阿奇嫂两人无声的走掉了。

　　柯以然木木的舀了一勺粥，塞进嘴里，然后，心里默默的流了泪，好烫，可是，在大奶奶面前，总不能吐出来。只能努力的咽下去，捂住喉咙，低低的轻咳两声，舌头已经没有感觉了，她是自作孽。

　　大奶奶抬头看她一眼。

　　柯以然硬生生止住咳。

　　两人静静的喝着粥。

　　柯以然忍不住了，叫道：“大奶奶。”

　　老人的声音很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食不言。”

　　柯以然闭嘴。

　　只偷偷的看着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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