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的名字

　　“不过，不怕我把你卖了。”

　　话里说不出是什么意思，古墨趴在柯以然背上，背上柯以然的黄鸭子鼓鼓的，看上去有些滑稽。只是男人深红的眸色在这暗黑的夜里亮的惊人，像是两盏闪烁着的灯笼，或许随时会蔓延爆裂开一片炙热，周围丛丛笼笼里隐藏着的蠢蠢欲动的夜生物们俱都无声地露出尖利的爪牙，却又不敢靠近。

　　当然害怕，像你这种危险生物，不过，她这些年来似乎都是靠着自己近乎可怕的直觉。

　　直觉告诉我你不是坏人。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没有说出来，柯以然咬住嘴唇，自嘲牵了牵嘴角，现在只希望她的直觉不要让她错的太远。

　　走了一会儿，柯以然脚步忽然慢了下来，古墨敏感觉察到，细细体味着四周的变化，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异常状况，不解问道：“怎么了？”

　　柯以然定在原地，呼吸略微急促了几秒，时间到了。

　　眼前的景物都慢慢隐匿在山雾中了一般，只能靠感觉去判断，本来夜色正浓，看的就模糊，现在更是如此，她近乎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山路崎岖又狭窄，地面上碎石土包凹凸不平，这种环境对她来说有点危险，稍微一不注意便会一脚踏空。除了她的父母以及安家老宅子的人以外，很少有人知道，眼睛，是她的旧疾，已经很多年了，从出生开始就一直伴着她，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的人生，夜里八点是分界线，八点到八点半之间还能时隐时现地看见一些，八点半之后，便是完全看不清晰，视野里的景物全是一团又一团沉浸在黑暗里的淡淡光晕，一直到次日六点半七点，才会恢复。不过柯以然这些年习惯了倒也还好，麻烦的事情太多，已经学会如何往好的地方想。所幸看不见的时间是在夜里，如果是在白天，那她岂不是更悲惨，白天看不见，夜里只能见到些鬼影子。

　　现在应该是在八点左右，还能支撑一会儿，措辞了一下，柯以然解释道：“我的夜盲症很严重。”并不是第一次这么说，轻车熟路，她用这个理由骗过了很多人，没有人希望自己的缺陷被人知道的太多。

　　夜盲症？古墨伸手在柯以然眼前晃了晃，柯以然半点反应都没有，自顾自走着，脚下步子迈的很小，不自觉地蹙起了眉，眼睛直愣愣看着前方，不时低下去看一眼，脑袋略微朝右侧着，仿佛这样听古墨说话能听得更清晰一般，古墨没多想，身体里面的刺痛感觉渐渐平息，但是却提不起什么力气，眼看着柯以然脚下一点弯都不带拐的快要撞上前方石壁处的一颗大树，颇有些虚脱地惊叹道：“你这是夜盲症么？完全是个小瞎子。”

　　本着一种绝对不能和毒舌男多费口舌而且自己还要靠他避开那些鬼魂的想法，柯以然心路历程十分地纠结而艰难，那声音有气无力的，可是精神还实在顽强，真是想把他干净利落地丢到那山崖下面去喂狼啊......最后还是面色如常地答非所问道：“有时候看得见，有时候看不见，你帮我看路，仔细一点，别睡着了。”

　　尽管有古墨指路，柯以然还是走得很慢，不太敢大步直接走。

　　两个人走了有十来分钟，完全没有歇息，柯以然渐渐体力不行了，觉得有点累，喘着气问道：“快到了么？”

　　等了两秒，没有人回答。

　　柯以然有些疑惑，虽然可能什么都看不见，还是习惯性地扭头去看，只隐约看到一团黑黑的像是头发的东西，古墨还是没有说话，柯以然有点慌了，用胳膊肘撞了撞古墨的腰侧，声音大了些，“喂，你怎么了？没事吧？说话啊，古墨。”

　　这样撞了几撞，古墨慢慢恢复了知觉，极其迟缓地抬起头朝着前面望了望，似乎这样一个动作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已经快要进入假眠状态了，不过，还好，这处是一个陡坡，走下去不远处便是那个山洞，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在前......”柯以然脚下一歪，两人噼里啪啦一阵响便从侧面的坡崖上滚了下去。

　　滚的果断又干脆。

　　柯以然紧紧与自己惨烈的人生相拥着，在无数个三百六十度旋转之后，大睁着眼睛躺在地面上好半天没回过神，□□一声，抱着脑袋摇了摇，眼睛忽然能看见一点了，四下望了望，看见一旁倒在地面上的古墨，捂着腰爬起来，走到古墨身边，将人扶起来。方才就像是从棺材板子里倒出来的了，这会儿古墨双眼紧闭，嘴唇青紫已经泛了黑，最为奇异的是眉毛和眼睫上竟然都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脸上皮肤触上去也像是寒冰冬雪一般，如果不是均匀又绵长的呼吸，没有人会相信他还活着，不过，也不是有呼吸，就是活人，这个道理，柯以然还是明白的。

　　只是，这个人，到底是什么？

　　蓦然截止自己的念头，不管这个人是什么，至少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害她不是么。想着最开始那只射空的羽箭，手心的伤口，柯以然知道这个时候是离开的最好时机，但是她却挪不动步子，狠不下心，叹了口气，将掉落途中挂在一旁树杈上的黄鸭子背在背上，将古墨搀着，想到古墨之前没说完的话，果然看见前方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洞口边几丛灌木藤蔓交绕在一起。

　　古墨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了她的身上，柯以然咬紧牙关，虽然她力气很大，但是也着实赖不住扛着一百四十斤还时间这么久的路程，好不容易带着人进了山洞。山洞里面难得的潮气不重，反而很干燥，虚扶着头将古墨放下，靠在石壁上，安顿好。

　　盯着古墨看了一会儿，柯以然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盖在古墨身上，莫名其妙道：“你看着好冷啊。”

　　既然先前古墨都说了让来这个地方，想必上面的东西是不能侵扰这里的，她也就能安心的走了，更何况，要是留在这里，等古墨醒过来，说不准事情还会有什么变数，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一步。

　　她该走了，还有十来分钟，估计就全看不见了，得在那之前找到一个安全的容身之地。

　　古墨本来就要进入假眠状态，被那么一摔，气力全失，便直接假眠了，但是意识还是有一些的，只是不能怎么动，如果强行冲破假眠，会损耗身体里的生灵。他能感觉到自己被柯以然拖进了山洞，最后晕晕沉沉中听到少女细细软软的嗓音，“我走了，这边感觉不到什么恶意的魂魄，况且，你好像挺厉害的，应该不会出事，大家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虽然我吞了你的那个什么镇魂珠，但是我也吐不出来了，你就不要来找我了好不好。”

　　不好......

　　要不是现在不能动也不能说，古墨一定就说出来了。心里也有些哭笑不得，对着一个什么知觉都没有的人，是在商量些什么？还指望他回答你么，不过，那么好的机会，竟然没有丢下他离开，倒也奇怪。

　　正无奈着，便听得女孩继续自说自话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再见，对了。”

　　“......”

　　语气顿了顿，似乎略微犹豫，女孩还是低声道：“我的名字，柯以然。”

　　随即一阵脚步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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