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坟冢前的头颅以及迟来的祭奠
落宇陌盯着那个黑影，沉默不语，因为那便是今天在城门外碰见的刘三平。
刘三平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向小巷里边走去，落宇陌拉着浩楠在他后边跟着。
刘三平没有发现后边有人跟随，因为在他看来，除了他很少有人会来到这里。
他穿过小巷，来到了一块开阔地上，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这时，落宇陌才有机会看清这里，顿时，吸了口冷气。
那是一片坟地，远远望去，大概有百个之多，落宇陌看到后，拉着浩楠的手更加紧了。
刘三平走到一块墓碑前，将手里的包裹放在地上，快速地解开，里边全是些贡品吃食，他麻利地将面前这块墓碑打扫干净，放了两块上去，接着又走到旁边的一块墓碑前边，同样也是放了两块……
等不知过了多久后，刘三平终于把自己带过来的东西全都摆放好了，长出一口气，准备转身离开。
这时有一道声音响起：“刘校尉，这就要走吗？”
刘三平大惊，颤声道：“谁，你是谁？”
落宇陌从暗处走了出来，刘三平认出他是今天下午那个人：“是你，你，你到底是谁？”
落宇陌一笑，“我，我来自双槐巷。”
刘三平听到“双槐巷”三个字跌坐到地上，大叫道：“你是人是鬼？”
落宇陌说道：“我自然是人，当然，我也是你心里的鬼。”
刘三平喘着粗气，狠狠盯着落宇陌，“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落宇陌说道：“我想活，我自然便能活。倒是你，你怎么还可以活着？”
你怎么还可以活着？你早该死了，为什么你偏偏却活了下来？我活着可以，但你，该死，罪该万死。
听到这句话，刘三平反倒平静了下来，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我一直觉得会有人找我来，但我等了十年，你却没有来，为什么现在才来？”
落宇陌说道：“我自然要准备准备，不过，确实有点儿迟了。”
“我逃了六年，但我还是回来了，江城，确实是我的家。”刘三平说道。
“他会是你的家的，最后的家。”落宇陌冷冷地说道。
“我知道我逃不过这劫了，我也累了，懒得再逃了，今天又让我看见了双槐巷的故人，死在你的手里也算的上是应该的。”刘三平脸上带着解脱的神色。
“好，那我就成全你。”落宇陌手向后一抽，“蹭”的一声，刀在落宇陌的手里。
空气因刀的快速移动而产生的啸声在这片寂静的丛林中显得异常清晰，刘三平闭上眼睛等着死亡的到来。
过了很久，没有等到该来的疼痛和永久的黑暗，刘三平疑惑地睁开眼，看着落宇陌的刀放在自己的脖子旁，寒意逼人。
落宇陌说道：“你会死的，但不是现在。”
刘三平只是静静地看着落宇陌，随后又转身去看那数不清的坟墓。
“那件事过后，我便向东逃去，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城市，我这一逃便是六年，。这六年里有很多事情发生，比如有位将军上位了，齐国赢了秦国，有无数士兵们死去，我本该是那些浴血奋战的弟兄们的一个，甚至是那些已经躺下的一个，即便那样我也不会后悔。”刘三平回忆着说道，“但，就在我逃跑的第四年，我父母去世了，而我却还在千里之外的地方为不是我的错误而躲藏着。”
落宇陌说道：“这或许听起来比较让人能够产生同情心，但你应该知道，我的故事能让人流三天眼泪。”
刘三平说道：“我知道，我不敢奢求你们能够原谅我，只是这几年我连一个可以讲话的人都没有。”
落宇陌听到这里看了看浩楠，还有以前那个阿五，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的。
在未知的路上，如果只是自己的话，那望不见尽头的孤单将是对人最大的挑战。
不过，落宇陌很显然不具备这种同情心，或者说他所经历的所看见的比刘三平要凄惨无数倍，既然这样，我凭什么要同情你。
落宇陌把刀从刘三平的脖子上放了下来，问道：“现在还有谁活着？”
刘三平苦涩地说道：“那件事过后，参与过的兄弟们都被送往前线，要不就是被冠以各种罪名处死，现在还活着的非常少。”
“总会有人不辞辛苦地活下来，就像你一样。”
“我不知道，就算有人真的活了下来，我也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他们在哪。”刘三平说道。
“但我知道你的家在哪里，你的妻儿在哪里！”落宇陌平静说道。
刘三平脸色大变，怒声说道：“他们没有参与过那件事，他们是无辜的。”
落宇陌嘲讽道：“无辜的？那十年前那位刚刚怀有身孕的李婶有罪？那十年前在院子里玩耍的小孩有罪？那十年前逗弄怀里孙子的张大爷有罪？那十年前整条巷子里的人都有罪？他们直到死之前恐怕都不会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有秦兵闯入这条沉寂多年的巷子，他们也不会知道那些所谓的秦兵就是守护他们多年的江城守军。仅仅一夜之间，本来即将陷入熟睡的人们真正地睡着了，而且永远不会再醒来。如果不是惊动了剩下的江城守军，估计整个江城都会被你们这些秦兵杀了。”
刘三平沉默不语，因为他知道，那夜死的人都没有罪，而有罪的人，还没死。
“马偏将在江城，在双槐巷邻边的一条巷子，以卖酒水为生；李护卫在城西边一间赌场当打手；还有一个叫王宁的人在裁缝铺打下手，我就知道这么多。”刘三平停顿了一下，“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家人，我妻子连鸡都不敢杀，他们是好人，我知道，这么说可能对那些人不公平，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放过他们。”
“这些事一会儿再说，还差一个人，你没有说出来。”落宇陌盯着刘三平。
“谁？”刘三平疑惑地看着落宇陌，“江城里边就这么几个人了，别的地方我也不知道。”
“不，有一个地方，你肯定知道。”
“哪？”
“临淄！”
刘三平咆哮道：“你疯了，你想去杀他，你知道……”
“我只想知道他是谁？”落宇陌打断了刘三平的咆哮。
“你不是知道么，为什么还来问我？”刘三平喘着粗气道。
“有些东西，确定一下还是比较好的。”落宇陌顿了一下，“哪怕是十年！”
刘三平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但你知道，军队就是这样，军令如山，哪怕这个军令是错的，哪怕发布军令的这个人是我小时候的好朋友。”
“真的是他，巷子里以为骄傲的他？”落宇陌问道。
“是的，常青纲！”刘三平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三个字。
听到这三个字，积蓄十年的恨意似乎终于找到一个方向口，落宇陌大叫一声，似抽刀断水，只是水不可断，但头可断，刘三平的头应声落地。
“常青纲，常青纲，常青纲……”落宇陌喃喃地念着这个已经念了十年的名字。
这个名字也被整条巷子念了十几年，他是整条巷子的骄傲，如今，他们死在自己的骄傲之下。落宇陌悲伤地想着。真是一群傻子。
即使他是你们的骄傲，这次他也必须去死，没有任何余地，就算你们活过来也不行。
哪怕他是齐国第一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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