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七章 夜的第七章
一．
原来，原来是这样。顾澄天呆呆地坐在咖啡馆里，刚才吴钧长长的诉说让他的心扭成了一团。他的小然，原来，他害她这么深。可她却还是义无返顾地爱他，不想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感。他害她得了病，他害她没了孩子，是的，孩子，他们的孩子。他们竟然有过孩子！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在那个大雨天，残忍地推开了她。她经受了这么多，可面对他，她却一个字也没对他说。她只说都过去了，不愿让他难过，却把一切藏在自己的心中，终于憋出了病来。
她竟然想自杀，她死了，他怎么办？让他怎么活！他心如刀绞，痛彻心扉。这一生，他要怎么偿还他欠下的债，他的罪孽，永不可被原谅。
“顾总，你还好吗？”不知什么时候，俞非坐在了他的对面。
顾澄天抬起头了，迷茫地望着她，他有一瞬间的恍神，“小然？”他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是我，俞非。”俞非轻声说。
顾澄天终于看清楚来人：“是你啊。”
“顾总，你想去看然姐姐吗？”俞非试探地问。
“我想去看她。可我却没有勇气去面对她。俞非，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当年的错有多严重，这个错是我一辈子也无法救赎的罪。”顾澄天沉痛地说。
“别这样，顾总。我虽然不清楚你们当年的事，可我知道，然姐姐一直爱着你，你也一直爱着她。她现在得了这么严重的病，医生说，心病还要心药医，你是她的病因，只有你才能救她。姐夫来找你，应该也是想你去见她的。”俞非诚恳地说。
“我见了她能说什么呢？我有什么脸去劝她想开点，好好活下去？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用我的命能换回她的健康，那就拿去好了。”顾澄天的心在滴血。他的心里象油煎一样，烧得他心神俱裂。
“顾总，你不要这样。你要振作起来啊。你不想然姐姐好好地活下去吗？你不想看到她重新展开笑脸吗？你口口声声说要赎罪，那么，你去治好她，你治好她，就还了你欠的债了。”俞非有些着急，不觉提高了声音。
顾澄天愣了愣，他想起吴钧临走时最后的话：“顾先生，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审判你，谴责你。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至于你是选择见还是不见，那是你自己的事。作为欣然的丈夫，我当然不希望她的旧情人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可作为一个医生的立场，我愿意尝试一切能让她恢复健康的方法，包括让你去开导她。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是啊，这是他能为安欣然做的唯一的事了，只要她能恢复原来的样子，让他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想到这里，他对俞非说：“带我去吧，我想见她。”
俞非欣喜地松了一口气，忙说：“好，我这就带您过去。”
站定在病房门口，俞非敲了敲门，吴钧过来开门，他一眼望见了后面的顾澄天，眼里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但很快，他平静地说：“你来了。进去吧。医生打了针，她刚睡着了，你陪她一会吧。”
“谢谢。”顾澄天由衷地说。
“不用。都是为了欣然。俞非，你陪我去家里拿下日用品吧。”吴钧转头对俞非说道。
“好啊。那顾总，您就先陪一会儿吧。”俞非说着，和吴钧一起走出了房门。
门轻轻地关上了，顾澄天吸了口气，轻轻地走近了她的病床前。她静静躺着，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本来就小小的脸现在更尖了，才几天时间，她怎么就憔悴了这么多？
“小然，都是我不好，那天我不该那样对你的。你说对了，都是我逼的，我差点就逼死你了。我真是个罪人，罪无可恕。可是小然，你怎么就这么忍心呢？你怎么就忍心抛下我呢？你是想用死来惩罚我吗？你为什么那么傻，你可以打我骂我，不理我，你甚至可以杀了我，可就是不能用你的命来惩罚啊。如果你死了，我这一生就再也没有希望了，我只能陪着你去了。”顾澄天俯在她的床边，痛心不已。他的泪止不住的流，濡湿了一大片的床单。
安欣然转过头去，眼里蓄满了泪。是谁把他叫来的，为什么要让他来？她不想看到他伤心，她不想惩罚他，她不恨他，她只是恨自己，恨自己的贪心。她不想让他看到她失魂落魄的鬼样子。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安欣然虚弱地说。
“小然，你醒了？是我吵醒你了吗？”顾澄天慌忙擦去眼泪，俯过身来看她。
“别看我。”安欣然猛得拉上了被子。
顾澄天一愣，随即他坐下来柔声说：“好，我不看你。你也别蒙着头，当心闷着你。”
安欣然不响，一会儿，悄悄拉下了点被子。
顾澄天偷眼看她把被子拉下来了，松了口气，他小心地问：“要不要喝点水？我倒给你？”
“不用。”
“那吃个苹果好不好？”
“不要。”
“那你要不要坐起来会，睡久了会不会难受？”顾澄天继续耐心地问着。
“不要，不要。你烦不烦啊。”安欣然不耐烦地说。
“好好，我不吵你，你安心睡吧。”顾澄天好脾气地哄着她。
安欣然终于忍不住了，她艰难地起了点身，声音有点发抖：“你是不是认为我已经神经错乱了？也对，我这种病，不就是精神病的一种嘛，把我当成疯子也没错。如果不是疯了，谁会无缘无故地想去死啊？”她自嘲地笑了一声，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顾澄天心疼地看着她，忍不住俯过身抱住了她。她的身体好瘦弱，轻飘飘的没有一点真实感。
“放开我，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就喊了。”安欣然极力挣扎，可是她哪有力气来对抗顾澄天啊。
“你喊吧。你最好把人都叫来。我就告诉他们，我也疯了，把我和你关在一起，那样就永远不会分开了。”顾澄天更紧地抱着她，让她一动也动不了。
“顾澄天，你真是疯了。”安欣然气弱地说。
“是不是比你疯啊？你也算找到对手了。”顾澄天把脸埋在她的肩头，喃喃地说。
“你不要脸。”安欣然不自觉地声音就低了。
“我本来就没脸来见你。”顾澄天嘟囔着。
安欣然心里一阵柔软，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了他的头。
顾澄天欣喜地抬起头，把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试探地说：“小然，过两天我安排好接你出院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去渡假村好不好？你不是很喜欢那里吗？或者，我们去美国吧。□□ITH夫人在那边帮我们联系了几个舞蹈团，你正好去看看。”顾澄天满怀希望地看着安欣然。
安欣然的眼中闪出了光，可只一瞬，她眼里的光就暗淡了。她的嘴角掠过一丝苦涩：“怎么可以？我们一起？”
“当然可以。你是去养病，我去工作，一举两得，正好。”顾澄天说服着她。
“可是，吴钧。。。”安欣然低下了头。
“不用担心，他会理解的。实际上，是他让我来看你的。不然我还不知道你进了医院呢。”
原来是这样，吴钧，他真是个太好的人。可和他只有两个人？安欣然还是有顾虑。
顾澄天看她面露难色，他想了想，说：“或者这样，我让俞非和我们一起去，有她陪你，我也可以放心。而且有她在，工作上很多事也可以帮上忙。你看好不好？”安欣然的脸色舒缓了点。
“好了，小然，别多想了。我安排好就来接你，我们直接去渡假村。晚上你就安心地睡一觉，好好养足精神，好吗？一切有我，你就放心吧。”顾澄天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给了她鼓励的笑。
这个笑好暖，安欣然觉得她心里的阴霾淡了，她不由地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吴钧在门外看着两人相依的身影，黯然地转身离去。他万般努力，却抵不上那个人的一个笑容。他还要继续撑下去吗？他们的婚姻还有存在的必要吗？长长的走廊，只有他孤单的身影踌躇独行，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二、
顾澄天安抚好安欣然，等她睡着了才离开。出了病房，他看见俞非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发呆。他走了过去，问道：“这么晚了，还在？”
俞非抬起头来，见是顾澄天，她急忙站起来，说：“我有点不放心她，想陪着她。”
顾澄天对她温和地笑了笑，说：“她睡着了，应该没什么事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送你。”
俞非推辞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的。而且我也刚好有事跟你说。”
“哦，那好吧。”俞非不知道顾澄天要和她说什么，但既然这样，她也不好太过推辞。于是，她跟着顾澄天坐上了他的车。
俞非是第一次坐顾澄天的车，她有点拘谨地坐在副驾位，不知道说什么好。第一次和顾澄天坐得这么接近，她忽然就觉得紧张，心跳得有点快。
“俞非，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顾澄天转脸看向她。
“啊？什么？”俞非慌忙回神。
“你不用紧张，不是什么难事。”顾澄天有点好笑地看了看俞非紧张的表情。
“顾总，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吧。”俞非稳了稳心神，恳切地说。
“是这样，我看你暂时先不要去香港公司了。你过两天和我们一起去渡假村吧。以后渡假村的具体联络工作都由你来做。”
“我们？是企划部的人一起去吗？”俞非以为他们部门的人都要去。
“不是，是我还有小然。”顾澄天看了她一眼。
“然姐姐能去吗？她不用住院了？”俞非有点吃惊。
“你觉得住在医院有用吗？这家医院并没有专门的心理专科。我准备请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定期给小然来治疗。而渡假村环境好，又很安静，我觉得很适合她养病。”顾澄天已经有了全套的计划。
“那让我去是做什么工作？”俞非心里疑惑。那里是他们爱的天地吧？她是去做电灯炮吗？
“渡假村的工作一向缺人手，又快开业了，事情挺多的。你过去正好可以统筹安排总公司和那边的交接联络工作。而且我之前让小然过去那边，也是要让她负责那边的舞蹈剧场的。到时也需要你协助下她的工作。毕竟对于商业操作这一块，她是不熟的。”顾澄天把他的安排一一向她道来。
“原来是这样。那你和然姐姐之前就说好了？姐夫知道吗？”俞非不确定地问。
提到吴钧，顾澄天沉默了下，对呀，明天应该要找吴钧谈下，毕竟他们是夫妻。主意一定，他淡定地说：“明天我会找吴先生谈的。我相信他会同意的。”
俞非听着他平静却不容质疑的语气，心里感叹：姐夫，看来你的妻子很快就要不属于你了。让她同去，无非是为了掩人耳目吧？让她这个超级电灯炮亮瞎旁人的眼，别人就看不到他们特殊的关系了？
“我服从公司的安排。”俞非绷着脸说。
顾澄天看了看她的脸色，她好象情绪不高，话语里有点不情愿的意思。顾澄天知道她想歪了，他看似随意地说：“到时我陪你们过去，把那边的事情安排好，过几天我就回来了。所以小然在那里主要还是要靠你来照顾。你多陪陪她，尽量让她开心起来。医生联系好后，我会带过来的。”
原来想错了。俞非赫然。不知为什么，她心里一阵轻松。她急忙保证到：“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然姐姐，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
顾澄天忍不住笑了：“你以为养猪呢？”
俞非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看着他的笑颜，俞非的心情莫名地好转，他的笑容真是有一种魔力，能让人沉溺的魔力。她不禁看得呆了。
顾澄天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他故意咳了一声，有点严肃地说：“在那里也要好好工作，我可把渡假村都交给你了。”
“哦，我知道了。我会努力把工作做好的。”俞非有点羞赫地收回目光，竭力平静自己的心。
第二天，顾澄天约了吴钧到上次的咖啡馆谈话。他把自己的计划向吴钧全盘托出，征询吴钧的意见。吴钧经过昨晚一夜的考虑，他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对安欣然的病已经无能为力了，作为医生他投降了。而作为丈夫，他更是失败的。他有点失落，但却真诚地对顾澄天说：“顾先生，坦白说，我真的很羡慕你，你得到了她的心，而我却什么也没有。可我也不后悔，我能陪着她这么些年，也足够我记住一辈子了。你不用顾虑我，你想怎么做，你就去做吧，我没意见。只要是为欣然好，我都愿意配合。”
“谢谢你。你放心，我会请最好的心理医生来为她治疗的。我让俞非陪她一起去渡假村住。那里空气很好，应该会适合她的。”顾澄天向吴钧保证着。
“我相信你。我搞了这么多年的心理研究，可空有一身学问，却治不好自己妻子的病。原来，任何人碰到自己的事，都会方寸大乱的。我自认为够冷静客观，可还是有感情冲动的时候，人的心理真的是最复杂难懂的了。我连自己都没有了解透彻，还谈何治疗别人呢？”吴钧喟叹着。
“吴先生，我明白。你也不必太灰心。你只是太在乎她，才会失去判断。其实我也一样，我欠她太多，本来是没有脸再面对她的。但如果她需要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来帮助她，让她能恢复健康。我们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不想让她再受到伤害。”
顿了顿，他接着说：“我很感谢你能信任我，让我来照顾小然。你是个值得尊敬的男人。这个时候，其实应该要喝一杯的，可这里只有咖啡，我就代替一下，来，我敬你。”说着，顾澄天拿起咖啡杯，向吴钧举了举。
吴钧笑笑，同样举起了杯：“你也一样。欣然爱上的人，一定不会错。”两个男人，相视一笑，碰了下杯，一饮而尽。一切恩怨尽在不言中。
从咖啡馆出来，吴钧回到医院。进了病房，他看安欣然靠在床头，精神还不错的样子。他坐了下来，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对安欣然笑了笑，随便找了一句闲话说：“今天气色好多了。”
“是吗？我也觉得好多了。”安欣然轻声回道。
“刚才我去问过医生了，过两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好，我也不想住在这里，这里太闷了。”安欣然最讨厌医院的气味了。
吴钧看了看她的脸色，有点艰难地开口说：“欣然，那天的事，是我不好。希望你不要记在心里。”
“别这么说，都是我的错。”安欣然有点难过地低下了头。
这个头起的太差劲了，吴钧急忙岔开话题：“欣然，这件事，我们都把它忘了吧。我想说的是，从今以后，我们都要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我想顾先生应该已经跟你说了，他要带你去渡假村住段时间。我觉得这样也好。听说那边环境不错，正好可以让你安静地养病。”
“吴钧，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不去的。我在家里，也一样的。”安欣然不想吴钧难堪。
“不，欣然，顾先生已经找我谈过了，我们达成了共识。只要是为你好的事，我都同意。本来我应该过去照顾你的，可你也知道，我学校的工作一时半会也走不开，而且既然俞非一起去照顾你，那我也很放心的。”吴钧诚恳地说。
“吴钧，谢谢你。”安欣然心里很感激吴钧的宽宏大量，他总是无限地包容她，理解她。而她却无以为报。
她眼里闪着泪光，哽咽着说：“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等我病好了，我们再好好做夫妻，好不好？”
吴钧宽厚地一笑，握住了她的手：“你先安心养病吧。欣然，这次去那边，你就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好好地顺从自己的心，好好地享受生命就可以了。一切都顺心而为，不用顾虑任何人，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了，知道吗？”
“我知道了。”安欣然含泪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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