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水火不容

　　刘家升自升任梅水县副县长，分管城乡建设工作，便大刀阔斧大搞县城和乡镇环境建设，目标是创建文明县城，搞活乡镇经济。

　　话是这么说，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整治土楼卫生环境，还土楼一个洁净天空。

　　其实他内心的小九九就是拆掉‘日月楼’的内楼，根据风水推测，镇威楼是龙头之地，日月楼是龙尾之地，所谓首尾不相顾，两楼面对面有冲撞之意，所以刘张两姓自古水火不相容。

　　刘家升阿爸临终前叮嘱:务必拆毁张姓内楼，这个内楼压住了镇威楼龙脉，所以刘姓飞黄腾达不了。

　　日月楼内楼祠堂供奉张姓祖先牌位，每逢初一、十五族人都要给祖先祭拜，其重要性自不必言。

　　刘家升当镇长时，也曾经绞尽脑汁破除这个压住刘姓龙脉的活巨石，但碍于其表哥余跃进在省城为官，不敢轻举妄动。如今余跃进已退居二线，刘家升就无所忌惮了。

　　张德标是有钱，梅江市和梅水县都有其商号，称得上是船镇首富，加上其出手阔绰，为人豪爽大度，造福土楼百姓的事做了不少，在土楼口碑相当不错，刘家升想动张德标也要权衡再三。

　　刘家升经过几番焦灼思虑，认定张德标不会轻举妄动，也没理由阻止这次拆迁，除非他不顾法律的威严，否则只能敢怒不敢言。根据张德标现在的情况，肯定不会做出有违法纪的事来，想到这里，他嘿嘿直笑：张德标，看你这次怎么收场。

　　老谋深算的刘家升知道文拆肯定是徒劳，但也须过过场，以示尊重张德标张楼主之意。

　　在一个明媚的日子，刘家升掰指细数，今天五行运行，木生火，出行上上大吉。好呀，这出文戏必须自己亲自来唱，他穿上西装，戴上领带，皮鞋擦得锃亮。

　　“小王，准备下车，跑船镇一趟。”刘家升喊道。

　　‘海艾斯’在柏油路上奔驰，很快的来到‘日月楼’，刘家升理下西装，挺直了身子大步朝张德标家走去。

　　张德标的生意都放手让张文廷和张凤兰经营，平时就是练练拳、泡泡茶、种种花、串串门，身体养得棒棒的，六十几岁了还见不到一根白发，脸色红润光滑没有皱纹，是个深谙养生之道的人。

　　“德标兄，种花呢。”刘家升满脸堆笑，走上石阶。

　　“哦，是家升呀，里屋泡茶。”张德标礼貌性地打招呼。心里暗想:这个老狐狸来串门肯定没好事。

　　“事情是这样的，德标兄，我也是公务在身没办法，最近县里专项整治环境，你这个内楼呢，不符合环境检测标准，必须拆除，这是文件，你仔细瞧瞧。”刘家升一口气说完，面皮颤抖了一下，为了掩饰内心慌张，他拿起茶杯啜了一口铁观音。

　　张德标泡茶的手顿了下，茶水溢出杯外，他盯了文件一眼，满脸狐疑地看着刘家升:“县里整治环境没错，张家内楼咋不符合标准了，你说说看，影响美观我可以重新装修，卫生差我可以让人打扫，还有什么不可以商量的，非要拆掉先人的遗产，让我跟族人如何交代。”

　　张德标毕竟见过世面，大风大浪经历过不少，他知道一味对抗不是办法，只有寻求途径来解决。如果是中年阶段，依他的火爆脾气，早己把刘家升踢出门外。

　　“德标兄，我也是依法办事，没有办法，土楼也是我家乡，我何尝不想两全其美，但那是上头的意思，我只能执行了。”刘家升知道张德标不那么好对付，如果不趁热打铁，他会在后面活动，说不定又是不了了之的结果。

　　“客套话就不说了，你总应该给我点时间让我说服族人吧，整治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是吧，刘县长。”张德标不愠不热地说。

　　刘家升知道张德标是在拖延时间，那样他就可以用钱打通关节，让上头来压制我，想得美，三岁小儿才会答应你的要求:“不是我不想通融，上头追得紧，后天必须完成拆除任务，我这把话搁这儿了，后天拆内楼，不好意思了，我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张德标见刘家升这么坚决，毫无商量的余地，也就无须再蹉商:“不送了，刘县长保重。”

　　张德标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忙召集族人商议对策。

　　“看谁敢拆，我们打折他的狗腿。”年青人愤怒大喊。

　　几个年长的忧心肿肿:“看来这件事不好办，我们得从长计议。”

　　张德标明白大家伙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只有靠自己来解决了。

　　他马不停蹄找到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共同商讨对策。

　　“这次难办了，上头是有文件下来，这不是打点就能解决的事情。”商会会长叹息道。

　　“政协也收到文件了，看来是动真格的，今年把创建文明县做为头等大事来抓，刘县长这次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你身上，我看阿标还是别费劲了。”县政协主席说。

　　张德标愤愤地说:“我看他刘家升是公报私仇，自古张刘两姓水火不容，这个内楼说起来有点邪，从有内楼开始，两姓再也没有纠纷，如果拆了，肯定又是不得安宁。”

　　“是啊，刘县长干嘛非要拆内楼，有内楼更加添了整座土楼的外在美感，从景点效果来讲，内外楼更具有旅游看点。”分管旅游的陈副县长说。

　　“刘家升这分明是在挑事，满足个人私欲，德标在此谢过大家了。"张德标拱手说道。

　　私下里张德标嘀咕:麻烦大了，我得阻止这次拆楼，否则对不起二百多楼中人。

　　他抱着一线希望匆匆赶往省城，径直朝表哥余跃进家走。

　　听完张德标陈述，余跃进脸上阴晴不定，多年的官场生涯练就了他宠辱不惊的品性，他沉思片刻:“这个刘家升我早有耳闻，很会钻空子，我现在巳退居二线，谁会买我的帐，这样子，我给梅江市委几个老部下打打电话，看事情能否有转机?”

　　余跃进说完，拿起电话就拨，拨过几通电话后，他面色凝重起来:“内弟，不好办呐，几个人都说梅水县搞文明创建，不好插手呀。”

　　张德标知道表哥巳经尽力了，也就不好再叨扰:“哥，那我先回了。”

　　余跃进临别时叮嘱:“内弟，拆就让拆吧，回去做做楼中人思想，大势所趋，不可胡来。”

　　张德标道:“哥，我知道了。”

　　连哥都无可奈何，这个刘家升是个鬼精灵，趁着哥退居二线的机会，给张家将了一军，人走茶凉啊，张德标感慨地嘀咕。

　　二天后，拆楼队伍十几个人开辆工具车浩浩荡荡开进‘日月楼’，刘家升精得很，自己肯定不会现身，毕竟是土楼乡邻，如果在现场还不被口水吞没，这次他派拆迁办主任汪国华来顶雷。

　　十几个人拿着各种破坏工具，只待汪主任一声令下就开始爆破，内楼里供奉的是张姓族亲祖先牌位，土楼人最讲究祖德宗功，在牌位还没转移之前，爆破内楼，这不是要了张姓族亲的命?

　　弄这么大动静，楼内人男女老少都出来有二百多人，把十几个人密密匝匝围在中央，汪主任一看势头不对，急忙大喊:“大家伙别乱来，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让你们楼主出来说话。”

　　张德标看到事情会闹大，急忙站出来:“我是楼主，有什么话快说。”

　　汪主任拿出文件递给张德标:“这是拆迁文本，我们只是跑腿的，上头有令，请楼主告诉族人不要为难我们。”

　　张德标内心在激烈斗争，做为楼主却保护不了祖宗牌位，真是有愧族亲，他巳尽了力，多方斡旋还是没有结果。现在矛盾冲突就在眼前，他不能袖手旁观，站在楼主立场，他一万个不愿意内楼被拆，但是一味顶撞，后果会相当严重，只能先选择息事宁人。

　　“大伙先静静，听我把话讲完，这几天我一直在寻找途径解决问题，但是无能为力，我愧对先人，愧对族人，也许大家想不通，我也想不通，为何要拆掉内楼，可是我们也不能持对抗态度，那样只能导致事态恶化，大家都散了吧，把各自的祖先牌位暂时取回家里，过段时间我会在楼外建座张氏祠堂，到时大家再把牌位供上去。”张德标安抚着大家。

　　在族人心中，张德标德高望重，说话份量重，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又何必去争一时之快。大家取回牌位，陆续散了。

　　过了不久，只听一声响亮的爆炸声从内楼传来，历经百年风雨沧桑的内楼轰然倒塌了，不是自然因素，而是人为因素。

　　张德标站在四楼，看到内楼倒塌的一幕，他内心十分明白，这是刘家升这条走狐狸在背后捣的鬼，但他又无力阻止这个悲剧的发生。

　　他气得一拳击在通廊的围栏上，朝湛蓝天空大喊:“刘家升，我跟你没完。”

　　从此，平静百年的刘张两姓又开始了一场没有销烟的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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