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

　　次日清晨，段素顺夫妇和小琴吃了早饭之后，段素顺便命小琴收拾行装，准备去向智空等几位大师辞行，回大理去。小琴收拾好行装后，问公子和夫人何时起身出发。段素顺环顾了一下茅屋内的四周，轻轻叹了口气。高雪芝问道：“怎么，舍不得离开呀？”段素顺微微一笑，道：“本来咱们是要求助的，没想到反倒因为救了少林寺那些小师父们，而加重了伤势，只有一个月可活了。”高雪芝听了，心中一酸，眼圈登时红了。她昨天跟丈夫从少林寺中出来，想到智空大师的话，以为智空他们会想出其他方法来解救丈夫，心情本已转好，但这时听丈夫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心中不由得又悲伤了起来。

　　段素顺安慰道：“没事的，雪儿，你千万不要为我伤心。人总是要死的。我并不怕死，我只是怕死了以后，你跟我娘在这世上孤零零的，无依无靠，要是有坏人来欺负你们，那可……唉，是我没用呀。”高雪芝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刷的流了下来。段素顺伸手替妻子拭去脸上的泪水，说道：“记住昨天我说的话，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小琴也早已泪流满面，她只恨自己没本事，救不了主子。段素顺转身对小琴道：“小琴，这些日子让你跟着我们东奔西跑，辛苦你啦。”小琴忙道：“不，不辛苦！服侍公子和夫人是奴婢的本分，也是奴婢的福分。”段素顺道：“小琴，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求你一定要答应。”小琴忙道：“公子，您快别这么说，您有什么吩咐，奴婢一定照办！”段素顺道：“我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我想拜托你，替我好好照顾老夫人和夫人。”小琴忙道：“公子，您一定会没事的！”段素顺道：“先别说这些了，你先答应我，一定替我照顾好老夫人和夫人。”小琴垂泪道：“是，公子。奴婢一定保护好和照顾好老夫人和夫人！”段素顺微笑着点点头，道：“好，谢谢你啦。”又转身对妻子道：“好了，咱们这就去跟智空大师他们辞行罢。”高雪芝知道丈夫执意要如此，劝也没用，没有办法，只得含泪点头答应了。

　　三人正要出门，只听屋外传来智空的声音：“段公子，起床了没有？老衲看你来啦！”原来是智空大师带了智贤智生两位师弟前来。段素顺忙携着妻子，出门迎接。只见智空满面春风，笑脸盈盈，道：“段公子，老衲向你道喜来啦。”段素顺奇道：“晚辈如今已是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何喜之有？还请大师明示。”高雪芝是何等的冰雪聪明，惊喜道：“三位大师定是想到了救你的办法啦！三位大师，是不是？”智生哈哈一笑，点头道：“不错，不错。还是段夫人聪明啊。”段素顺夫妇相顾大喜。智空笑道：“这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总不能站在这外面说吧？咱们还是进屋去，坐下来慢慢说吧。”段素顺忙道：“是是。三位大师快请。”众人便一齐走进屋去。众人坐定后，智空道：“昨晚老衲和两位师弟挑灯夜读，翻阅了一些武学典籍，又经过一番研讨，终于有了结果。”说着从袖袍里取出一张纸来，继续道：“这是昨晚老衲跟两位师弟根据多年来修习内功之所得，研究总结出来的一套心法。段公子，你依照此心法修炼，数日之后，即可化解身上之伤，而且还可增强功力。”段素顺夫妇听了，都是喜出望外。智贤和智生相视一笑。

　　原来智空大师的话只有一半是实情，昨晚他们师兄弟三人的确是挑灯夜读，研究如何救治段公子的内伤来着，不过他们研究的却是易筋经。智空昨天与段素顺商谈之时，极力劝他修炼易筋经，以疗治内伤，可段素顺执意不肯。智空无奈之中，忽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法子，于是便让段素顺夫妇先回去，说自己会和两位师弟另想法子。其实智空所想出的办法是，另抄一份易筋经的原文，然后骗段素顺夫妇说是自己和两位师弟，根据多年来的经验，研究总结出来的一套修习内功的心法。他们三人料想，段素顺夫妇年纪尚浅，经验也不足，更何况这易筋经是少林寺武学的无上至宝，外人无一能看阅过，他们夫妇根本就没见过易筋经，哪里能够识破。如此一来，段素顺就会安心去练了。智贤和智生初听此计，心中都有犹豫，可听了方丈师兄的一番开解后，茅塞顿开，也都同意了这个方法。智贤还说，易筋经博大精深，其实段公子不用练完整篇，只要修练其中强身健体、引导真气的那一些部分，疗治好体内的伤就可以了。于是他们师兄弟三人挑灯夜读，专研易筋经中能够疗治内伤的部分，直研究到了二更天才得出结果，段素顺只用练成易筋经前面的一部分就可以治愈内伤。智空便截取了易筋经的这一部分，摘抄到一张纸上。智空所抄下的易筋经只是原文的前面一部分，约占了原文的三分之一。

　　高雪芝见丈夫眼中还有一丝怀疑与犹豫之色，忙道：“三位大师佛法精湛，见识渊博，更拥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此心法必是凝聚了三位大师的心血，咱们可不能辜负了三位大师的一片心意呀。”智空点了点头，笑道：“不错，段夫人所言甚是！公子，你还是听尊夫人的话吧。来，请接过心法罢。”说完将那心法递将过去。段素顺忙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那心法，道：“三位大师的活命之恩，晚辈实不知该如何报答。”智空笑道：“公子莫要说这些客套的话了，这个你是受之无愧的！”智生道：“是啊，公子。两位师兄和老衲也只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而已。”

　　段素顺心中大是感激，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高雪芝道：“三位大师的活命之恩，教晚辈夫妇俩何以为报。”智空笑道：“尊夫福泽深厚，也是老天有眼，命不该绝，这才借了老衲之手相救的。夫人再这么说，老衲可愧不敢当。”段素顺道：“大师的活命之恩，我们没齿难忘！今后三位大师但凡有何吩咐，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智空笑着点点头，道：“公子贵为大理国的皇室贵胄，日后登基，那是人上之人。老衲在此有些话，想斗胆说与公子听。”段素顺忙道：“不敢，大师有何吩咐，尽管说来便是。”智空道：“老衲是希望，公子回到大理之后，能尽快阻止大理国与吐蕃国的联盟之事，彻底防止战争的发生。如若不然，战争一起，生灵涂炭，受苦的只有天下的无辜百姓。望公子以天下苍生为念，多行善事，少动杀念，造福一方百姓。”段素顺道：“是，大师教诲，晚辈谨记在心！”智空笑着点头道：“公子，先看看这心法吧。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就问老衲三人。老衲和两位师弟虽不才，却也还可以指点个一二的。”段素顺喜道：“大师您可谦虚了。三位乃是人所共仰武林前辈，晚辈若得三位前辈指点一二，定可受用终身。”说完便展开纸张，看了下去。高雪芝也把头凑过去，与丈夫一起看了起来。

　　高雪芝一眼扫过，将整篇心法看了一遍，只觉文中所言精妙绝伦，博大精深。她不懂武功，自然也就看不懂其中所蕴含的深厚武学原理，但见文章之中所诠释的人生道理和世间万物之哲理，既深远绵长又极其深奥，若非百读诗书，知书晓理，是轻易看不懂的。高雪芝自幼饱读诗书，自然看得出其中的深刻道理，心中微感奇怪，这篇心法意寓极其深刻，绝非凡人所能作得出的，三位大师就算佛法再怎么精湛，见识再怎么渊博，也不能在一夜之间写的出这篇文章来。但见丈夫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这篇心法，她不忍出声打扰，只看了一下三位大师，并不做声。

　　段素顺将心法看了一遍，不禁赞叹道：“三位大师佛法高深，令人叹服！这篇心法果然博大精深。”智空道：“事不宜迟，公子今日就开始修习这篇心法罢。相关事宜，就请智贤师弟来说说。”智贤微笑着点点头，道：“这篇心法博大精深，公子修习之后，即可化解体内异种真气，治愈你的内伤，而且还能增强功力。不过，请公子务必记住，不可贪多求快，急于求成，否则将会走火入魔，葬送了性命。必须循序渐进，一步一步地来，急切不得。”段素顺点头道：“是，晚辈记住了。”智贤点头道：“嗯，依此心法修习，只需数日，公子之伤自可痊愈。”段素顺夫妇听了，心中皆欢喜无限。段素顺又向三位大师千恩万谢的道了一阵，三位大师也都是笑着谦逊了一阵。智空笑道：“公子且安心修习这篇心法，先别去想其他的事，做到心无旁鹜。还要记住智贤师弟刚才说的话，万万不可操之过急。”段素顺道：“晚辈记住了！多谢大师指点。”智空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么，请公子现在就开始练罢。老衲三人就先回去了，公子若有什么疑难之处，尽可到寺中找我们三个。”段素顺一听，忙起身要相送。智空伸手在他的肩上一搭，只轻轻一摁，让他又重坐下来，说道：“公子不用相送了。事不宜迟，这就开始修习心法罢！”段素顺点头答应。智空便笑着带着两个师弟出去了。三位大师出门后，高雪芝道：“你先安心修练这心法。我替你去送送三位大师。”段素顺正有此意，听得妻子这么一说，忙微笑着点头答应。

　　高雪芝出门后，见三位大师还未走远，忙跑步追上去。智空三人见高雪芝跑过来，皆停步转身等她。待她走近，智生问道：“夫人还有何吩咐吗？”高雪芝道：“不敢。小女子来替拙夫送送三位大师。”智空笑道：“怎敢有劳夫人相送。”高雪芝道：“小女子还有些事，要请教大师。”智空道：“哦？可是为了尊夫之事？”高雪芝道：“小女子斗胆，适才看了一下大师所授那篇心法，只觉这心法行文隽永，意蕴深长，似乎并非本朝之文笔。小女子不是怀疑三位大师的佛学修养，只是觉得这篇心法可能并非出自三位大师之手。”智空哈哈一笑，道：“难怪尊夫盛赞你聪明绝顶，果然不错！”高雪芝道：“这篇心法虽只寥寥千字，但却是如此的博大精深，就算真的是三位大师所作，那也……那也很难在一夜之间便能完成的。”见三位大师都微笑不语，高雪芝忙又说道：“小女子只是凭空猜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三位大师见谅。”

　　智空心下暗暗佩服，微笑道：“夫人才思敏捷，冰雪聪明，真令老衲佩服不已。夫人猜的不错，这篇心法的确不是出自老衲三人之手。”高雪芝道：“那是……”智空道：“这篇心法乃达摩祖师所作。”高雪芝道：“达摩祖师？便是少林寺的创派祖师？莫非……莫非这就是……”这时智贤微笑道：“还是夫人眼尖，老衲就不再隐瞒了，这正是达摩祖师所作的易筋经！”高雪芝开始虽已隐隐猜到，但此时听得三位大师吐露真言，心中还是微微一惊，忙道：“三位大师的大恩大德，教我夫妇如何报答。”智生道：“夫人可千万别这么说。尊夫英雄仁义，为救敝寺弟子而不顾自己的性命，这是老衲亲眼所见。我们救他，这是应该的。再者，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我辈僧人分内之事。”智空点头道：“是啊。更何况尊夫身系大理一国存亡，还关系到天下百姓的安危。其实，促使老衲下定决心，一定要传授尊夫易筋经的，乃是大理与吐蕃要联合攻宋之事。能化解这场危机，拯救两国数万百姓的，唯有尊夫了。所以无论如何，尊夫都不能有任何的闪失。”高雪芝心下十分感激，忙点了点头。智空又道：“关于尊夫修习易筋经之事，还请夫人代为隐瞒。否则，依段公子的脾气，嗯，夫人你知道的。”智贤和智生听到这里，也是相视一笑。

　　高雪芝自然知道，若是丈夫知道了这就是易筋经的话，那他的牛脾气肯定又要发作，不去练这心法了。眼见三位大师此举全是为了丈夫着想，高雪芝心中更是感激不已，忙道：“三位大师的大恩大德，小女子在此谢过了。请受小女子一拜。”说完便拜将下去。智空忙伸出一只手，将高雪芝轻轻扶起，道：“夫人万万不可如此。”待高雪芝站定后，智空又道：“老衲在此有几句话，想说与夫人听，还请夫人不要见怪。另外，还请夫人将老衲的话代为转告尊夫。”高雪芝道：“不敢。大师有话请讲，小女子洗耳恭听。”智空笑着点点头，道：“其实老衲也说过了，我们是希望，公子和夫人回到大理国，夺回了大权之后，能以天下苍生为念，少动杀戮之心，多行善举，造福一方百姓，给大理和大宋两国的百姓一个安定和平的生活环境。”高雪芝道：“小女子一定将大师这一番话转告拙夫。我夫妇俩一定谨记大师的教诲！”智空微笑着点点头，接着又讲了一通的大道理，从佛祖舍己为人的故事，讲到现今的天下局势大事，足足说了一盏茶的功夫。说完之后，智空笑道：“老衲啰嗦了半天，夫人可听烦了吧？”高雪芝忙道：“没有，没有。得聆听大师玉言，实是小女子的荣幸。怎还敢嫌大师烦呢。”智空微笑着点点头，只觉得这位段夫人虽出身高贵，但待人和蔼谦逊，着实是难得，便道：“夫人快回去看看尊夫吧。老衲和两位师弟这就回去了。”高雪芝还要相送。智贤道：“夫人请留步。”高雪芝点头答应，驻足当地，目送三位大师离去，直至三位大师的身影隐没在树林之中，她才返身回去。

　　高雪芝回到茅屋中，见丈夫正在打坐闭目练功，而小琴则坐在一边，似乎在随时听候他有什么吩咐。小琴见夫人回来，忙站起来，刚要开口，只见夫人竖起右手中指放在嘴唇边上，意示不要出声，以免吵着了公子。小琴会意，轻轻点了点头。过不多时，段素顺睁开眼睛，见妻子回来了，便起身问道：“你回来啦。怎的去了那么久？”高雪芝道：“适才跟三位大师聊了一下，所以刚刚才回来的。”段素顺问道：“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呀？”高雪芝微微一笑，道：“我们就是随便聊了一下。哎，你刚刚练了那心法，感觉怎样？”段素顺道：“智空大师所传的这套心法，当真是博大精深！我只练了一点点，就觉身心俱爽，极是舒畅。”高雪芝喜道：“真的？那太好了！”段素顺道：“之前父亲传给我的功力，在我体内是不断的反噬和翻腾，搅得我是痛不欲生。刚刚照着这篇心法练了一下，我感觉体内的异种真气被牵引到了各处经络，循循而下，而后与我自身的功力相融合在了一起，好不舒畅。”高雪芝道：“照这样下去，数日之后，你的伤势就可痊愈了。”段素顺心中也高兴极了，笑着点点头，问道：“对了，刚才三位大师都跟你说些了什么呀？”高雪芝道：“嗯，刚才智空大师呀，还真跟我说了一大通的道理呢。”段素顺忙问道：“哦？那都是些什么大道理呀？说来听听。”高雪芝便将智空大师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都讲给丈夫听。段素顺轻声一叹，说道：“三位大师不仅佛法高深，更以天下苍生为念，是我们晚辈的楷模。咱们一定要记住智空大师的话。”高雪芝嫣然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忙了大半天，饿了吧？”段素顺道：“嗯，还真是有点饿了呢。”小琴道：“现在都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奴婢这就去弄些饭菜来。公子，夫人，你们稍候，奴婢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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