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苦其心志 2
“咱们去教务处把试卷偷出来吧？”崔鸣生说。
何沐阳看看崔鸣生没做声。
“顺带把那封匿名信给偷出来，究竟是哪个龟孙子向教务处举报写匿名信的。”
何沐阳脑子有些活动，自从高二那年偷桃子事件之后，何沐阳暗自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干坏事，以后也再没有重蹈覆辙。潜入教务处作案这样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不能错上加错了，何沐阳想不管什么结果他都准备接着。
“看系里怎么处理吧。”何沐阳摇摇头。
第二天两份一模一样的试卷放在了系主任的办公室桌子上。系主任就给发动机专业的班主任打了电话：“你班上有两个学生考试作弊，有学生给院里写了一封匿名信。你现在就把这两个学生找来，一个叫崔鸣生一个叫何沐阳。你自己也过来。”
何沐阳和崔鸣生站在系主任的办公室。
“你叫何沐阳？”何沐阳点点头。
“你叫崔鸣生喽？”崔鸣生打架的豪气消失无踪了。
“你们俩是谁抄了谁的？”何沐阳清了清嗓子，没有做声，因为在共大高中的冬天只要下雨，他的鞋子就必定是湿的，乡下男孩子活得粗糙，浑不在意，于是长年累月的，就落了咽喉炎。崔鸣生也没有做声。
“你们抄得也有点水平好吗？连抄都能抄得这样没脑子，你们瞧瞧，两张试卷一模一样，连翻页都一样，答完一页第二页开头的第一个字也都一样，除了字体不同之外，就跟复制有什么不一样。还都是93分。”
我的个娘嘞！还有这样的榆木疙瘩，这也太奇葩的物种。何沐阳心说。
崔鸣生不自然地换了换站姿。
“这样吧，这里有两份空白卷，你们都把它做一遍，我要看看到底是谁抄了谁的。你们分别到隔壁两间办公室去重新考一遍。”系主任对他俩说。
30分钟的时间何沐阳就把试卷做完了，等在一边的专业老师很快把卷子给改了一遍，93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崔鸣生做了几个选择题。其他的都写不下去了。
“这么说是崔鸣生你抄了何沐阳的是吗？”系主任问崔鸣生，崔鸣生点头。
“我希望能保你，但是能不能保得住我就不知道了。”系主任转头对何沐阳说。
系主任摁了免提打给院里教务处处长：“处长事情已经查出来了。你看，这两个学生怎么处理？”
“谁抄谁的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
“两个都要处分。”
“处长你看，何沐阳这学生还是很优秀的，这处分一下来对他以后找工作影响很大，你看能不能对何沐阳教育一下。”
“不能，这样的学生成绩再好再货真价实也不能免除处分，他完全是把自己的卷子给另外一个学生抄写，越是这样的学生越应该重处罚。另外你们系里的两个监考老师也要严肃批评教育，考生考试都抄成这样了，监考老师竟然听之任之也太不负责任了。”
“好。”系主任没做声。
“不是我不网开一面，是这件事弄得学校都知道，影响也太恶劣了。”
“行，我知道了。”系主任挂了电话转头对何沐阳说，“何沐阳，院里也想帮你一把，但是这件事闹得太大了我也爱莫能助。我只能承诺你这个不良记录不会放入你的档案。这是我最大的权限。”
系主任把那封匿名信交给候在一旁的何沐阳的班主任，“这是那封匿名信，你查查是谁，你们班怎么这么乱，还有这种打小报告的学生。”
“你们看看知道这是谁的笔迹吗？”走出系主任的办公室，班主任把匿名信递给何沐阳。
“这不是查小天那厮的笔迹吗？”一旁的崔鸣生惊呼道。何沐阳用肘部碰了碰崔鸣生，示意他注意一旁的班主任。
“你们确定是查小天吗？”
“就是他，老师，这小子最不是东西了。”
“你是东西，考试这么抄？”
崔鸣生不做声了。
“处分的结果是什么，老师？”何沐阳问。
“毕业证会发，但学位证只怕就不能颁发了。”
“没有学位证结果会怎样？”
“没有学位证户口就必须被打回老家。”
何沐阳一时茫然失措。
一回到寝室，崔鸣生照着查小天就是狠狠一拳：“你这个小人，我要杀死你。”
从听到班长传递这件，查小天就一直内心忐忑。查小天内心有愧，没有还手。这个时候他也是追悔莫及，他也没有预料到事情竟然这么严重！
隔壁寝室的男生对何沐阳说：“他们又在打架了，是查小天写的匿名信？”
何沐阳清清嗓子没有做声。
“我让你告状，你怎么这么损的招都能想得出来。又能耐咱们就大家见分晓，背后使阴招算什么英雄好汉。”嘭又是一拳。隔壁传来崔鸣生的打骂声。
何沐阳班上一共28个男生，四间寝室都寂然无声，没人劝架，不过他们也打架打习惯了。
打完架，崔鸣生站在查小天的床上，在裆里掏出物事，当着一寝室人的面撒了长长一泡尿。
查小天也不做一声，等崔鸣生下了床，赵小天赶紧把被子拆下来，丢进水桶。
北风呼呼地吹，何沐阳接连几天垂头丧气。雪终于从暗沉沉的天空，下了下来，1993年的元旦，何沐阳因为旷课打桌球被班主任许亮罚站在飞雪连天的室外，那是因为花漾漾的拒绝之后，让他消沉颓废了很久。现在，何沐阳遭遇了人生中的一次重创，这是他奋斗了9年，大学都快毕业了，最后结果竟然是学位证书也没有了，户口也要被打回望湖。何沐阳的未来在哪里。同学毕业之后可以顺利找工作，而他却还必须奔波努力，未来渺不可寻。
雪下下来的那个中午，查小天拉着何沐阳到操场上。
查小天把何沐阳拉倒空无一人的操场上，对何沐阳说：“何沐阳，我对不起你，你揍我吧。”
何沐阳望了望远处阴沉的天空，对査小天说：“我不想揍你。”说完就走了。
原本何沐阳和查小天是很要好的朋友，其实像何沐阳那样性格的人他不会跟人有什么过节。但是从此以后他跟查小天就成了陌路。
班长说：“何沐阳，你的脾气真好，要是别人早跟人打架了。”
何沐阳说：“我不是脾气好，我是没办法，我这辈子没打过架。把査小天打一顿能解气，能解决问题吗？”
何沐阳也不哭，眼泪如果能够解决问题，他倒是想大哭一场。但是那种廉价的液体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啊。他其实真的很无助，就像偷桃的那个被抓的晚上一样光着脚在众人的虎视眈眈之下无助而彷徨。谁能帮助他？在举目无亲的北京城？还是家里那个老父亲？老父亲只是个农民，还在为家里的生计发愁呢。
唯有自己救自己。
在众多的压力下查小天无法承受，他写了一封遗书交给何沐阳。“何沐阳，我对不起你，我以死谢罪。”
“你能消停些，不要乱来行吗？”这回何沐阳更是吓得不轻。他可不想自己跟一桩自杀案一辈子牵扯得不清不楚，原本这件事跟他鸟关系没有，原本他是这件事里最无辜的受害者，那要是查小天死了，何沐阳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为了以防万一何沐阳把遗书给班里每人复印一份，他想声明的是万一查小天做了什么不理智的举动，这件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班主任知道这件事之后也吓得不轻，他专门到男生寝室找到查小天：“查小天，你要愧疚就应该好好活着，勇敢地活着，安安静静地活着，就得警示自己一辈子不要冲动不计后果，就得承受自己一时犯错给自己带来的惩罚就得承受良心的谴责。你现在就安安静静地，不要再给何沐阳添麻烦了。你要是死了，最痛苦的是你的父母，最无辜的是何沐阳，还会给学校带来极其恶劣的负面影响。何沐阳总不能为了减轻你的愧疚真的揍你一顿吧，那样做有什么意义呢？你査小天挨了一顿打，良心就安顿了？”
班主任拍拍查小天的肩膀：“错误已经犯下了，不能一错再错，事情让何沐阳去慢慢想办法解决，你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打扰何沐阳。”
看到查小天还是愧疚无地的样子，班主任接着开导他：“其实一个人的经历都是一笔财富，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所以这样一个灾难对何沐阳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就看他能不能挺得过去。”
查小天点点头。
何沐阳不但面临着失去学位证书的压力，户口被迁至望湖的压力，还面临着经济的压力。眼前，他首先要做的是必须赚钱养活自己。从1999年的12月份开始，何沐阳就前到北京的各个软件公司去打工。
20世纪90年代末本世纪初互联网在北京开始如火如荼地兴盛发展起来。
163、搜狐、新浪等网站在起步发展壮大中。1999年还是互联网浪潮爆出的时候，这一年的何沐阳正在就读大四，就读发动机专业。何沐阳为了生计，为了能在北京留下来，为了扎下根须就必须奔赴各个公司打工做软件开发。何沐阳的本科专业是发动机专业，工作范畴却是做软件开发，属于计算机专业，这样打工的生活一直延续到2000年7月份的大四毕业。机遇对于人的发展来说至关重要，人光有勤奋不行还需要深度思考。所以你说不清压力这东西到底是好是坏，对于何沐阳来说正是因为有了生活的危机，才促使他比同龄的同学更早地在互联网发展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涉足计算机软件这个行业，为今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96级发动机专业2班的毕业餐，是陕西人査小天一力张罗的，他想以此向院里向全班同学谢罪。
这天正在公司打工的何沐阳接到班长的电话：“今晚上咱们班聚餐，你过来吧？”
“我去不了，晚上还得加班呢。”何沐阳真没有心思参加什么毕业聚餐。
“咱班的毕业聚会，不能没有你。”
“你们聚吧，我真的有事。”
“这个毕业聚餐是查小天一个人张罗的，他想求得大家的原谅，特别是希望得到你的原谅。”
“我没有不原谅谁，我真的没有心情参加。”
“那好吧，你保重。”
班长对旁边的查小天说：“他有事要忙，来不了。”
“那我给他打个电话。”
“沐阳，我是小天。”
“我很忙，以后再说。”何沐阳就把电话给挂了。
“……”查小天握着话筒愣愣的。
班长拍拍小天的肩，就忙去了。
何沐阳没去，直至大四毕业査小天也没有得到何沐阳的原谅。何沐阳不想去，不是他小气，而是他实在是没有心情去参加。而且大四的下学期何沐阳已经在打工的公司宿舍住下了。査小天的一封匿名信带给何沐阳的是灾难性的伤害。他足以毁掉何沐阳这些年所做的所有努力。何沐阳稍有懈怠，他的生活、工作和人生都将从此改写。
多年后的同学聚会，最终通过自己的努力留在北京城的何沐阳主动给査小天打电话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再放在心上了，大家都来了，你也来吧。
但是査小天也没来，没脸来。
一时冲动的报复行为却要用长长的人生去忏悔。
伤害人的人总是比被伤害的人更难走出心理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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