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千年的苏醒

　　寒气逼人的地下冰窖，一众女子正紧紧地围在一张晶莹剔透的冰床边，个个脸上都显得很慌张。

　　我和兰兰走上去一看，冰床上是昏迷的王妃，单薄的身体在微微发颤，脸上露出面纱的部分苍白无比，给人软弱无力的感觉，令人心疼。

　　“怎么回事？”兰兰侧过头，焦急地问身边一女子。

　　“主人和往日一样来探看大王，却迟迟没有走出冰窖，在外面等候的我们进来看时，发现主人已经昏倒在地上了，大王也不见了。我们就把主人扶到了床上休息。”

　　“什么！大王怎么会不见了？”兰兰大声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大概主人就是看到大王不见了，才惊得晕倒的。”

　　兰兰轻轻地伸手探了探王妃的腕脉，放心地说道：“脉息很平稳，主人没什么大碍，倒是大王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清秀的脸上眉头微皱。

　　“会不会是你们说的那个疯子？”我试探着问道。

　　“她是经常会偷偷溜进来看大王，但从来没把大王给带走啊？”兰兰不解地摇摇头。

　　“也许是她得到了那些珠子，想自己把你们大王给医好呢？”我想到了问题的症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她也是一直种植着蛇牡丹的，她收集的灵聚的蛇牡丹汁液可能比主人的还多，兴许她真的可以让大王苏醒，可是这样一来，主人。。。。。。”她没继续说，但我猜到她想说什么，她担心这会让王妃觉得被伤害了自尊，因为自己深爱的人却是被自己的情敌来医治好的，想到这里，我觉得王妃肯定是已经猜到这种结局，才会突然急得失去知觉，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子，我心里暗叹。

　　“先别管那么多了，一切等王妃醒转再作打算吧。”我建议道。

　　“也只能这样了，我替主人先谢谢你，请先回去休息，如果有事我会通知你的。”兰兰对我下了逐客令，显然不希望我这个外人过多介入她们的生活。

　　我点点头，离开了冷得让我直哆嗦的冰窖。

　　回到我住的小屋子，我一眼就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对，小案上，那支羽箭和兰兰刚才放下的那颗珠子都不见了。

　　我心一沉，一定是那个疯子圣女来过，她做事真够狠的，完全断了王妃的后路，就算她没虏走梨可大王，现在王妃凭手上剩余的一点蛇牡丹汁液也无法救醒他了，看来她们的仇恨倒是深得可怕啊。

　　我马上又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王妃和兰兰她们会不会以为是我舍不得那珠子，才编出一个谎言来欺骗她们呢？如果她们真这么想，我又要如何才能解释清楚？

　　我想得头里面乱糟糟的，虽然我并不是很在乎别人自己的看法，但那种不明的误解我还是不愿意去接受。

　　我正胡思乱想间，兰兰冲了进来，急切地对我说：“跟我走，主人已经醒了，她想见你。”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刚才我回来，发现羽箭和珠子都不见了。”

　　她愣了愣神，用奇怪的眼光看了我一眼，说道：“不管那个，先去见过主人再说。”

　　我点点头，老老实实地跟在她后面朝外走去。

　　冷清清的花千宫里，只有王妃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王座上，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长长的睫毛下，眼睛红红的，我暗想她是不是哭过。

　　“主人，他来了。”兰兰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哦，尊架请坐。”她的思绪似乎还没恢复正常。

　　我顿时陷入两难的境地，坐吧，总不能坐到地上；站着不动吧，又似乎太没有礼貌。我弯下了腰，蹲在半空中，尴尬无比。

　　幸好兰兰马上发现了，走到王座后面的黑暗中取来一张藤蒲团，放在我面前，我赶紧顺势盘腿坐下了。

　　这时王妃也发现了自己的失言，露在面纱外的脸腾地变得通红，竟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娇羞无比，我一时竟看得有点痴了，心想那面纱下的一张脸不知道是何等的迷人。

　　“恩！”耳里陡然听到了兰兰的咳嗽声，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转开视线，脸有点发烧，不过心里在暗自庆幸，幸亏我现在的脸够黑，谁都看不出来。

　　“个中种种的缘由，尊驾想必已得知？”王妃恢复了正常，轻声问我。

　　“恩，兰兰姑娘已经都和我说过了。”我点点头，答道。

　　“尊驾本是贵客，且其中纷争当属狐族内部琐事，本不应劳动尊驾，然情势所逼，不得不依仗尊驾，实是万分抱歉。”王妃软软的声音低低说道。

　　“如果不是王妃救我，我可能早已被那该死的天雷劈死，能帮上王妃的忙是我的荣幸才对。”我由衷地说。

　　“大王被圣女所掳，是福是祸还未可知，然若大王就此苏醒，妾身却实无面目再见大王。”王妃缓缓说道，在遭受这样的打击之后，还能不对那个疯子说一句粗话，我心里的确是非常的佩服，好一个坚韧的王妃！

　　“王妃你对那个疯子太客气了，她实在太过分了。”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兰兰，是否你在贵客面前称圣女为疯子？”王妃转向了兰兰，低低的声音却陡然平添了几分威严，兰兰不敢正视她，委屈地把头埋下了。

　　“不是，是我自己觉得她的行为实在不太正常才这样说的。”我赶紧帮兰兰开脱。

　　“她乃本族圣女，就算她有何过失，本族中人也不可对她无礼，还请尊驾见谅。”她明是在和我说，但我知道她其实是在责怪兰兰。

　　“不知道王妃需要我做什么？”我看场面不太好，转移了话题。

　　“狐族祖训言：狐族中人不得擅入圣女住处。故妾身妄求尊驾，能够前去圣女住处，替妾身恳求圣女将大王送还。”她看着我，虽然脸色很平静，可是我能够感觉她是多么的期待我能够答应她。

　　我毫不犹豫地答道：“这个没问题，我一定帮你把梨可大王安然无恙地讨回来。”

　　她叹了口气说道：“尊驾有所不知，圣女向来仇视外界男子，此行实是凶险无比。”

　　我心里一阵感动，这王妃的心地实在太善良了，也有点羡慕那个昏迷了千年的梨可大王了，能娶这么好的一位女子为妻。我毅然道：“王妃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大王当不会有何危险，尊驾请勿以身犯险，量力而为即可。”她又说道。

　　“多谢王妃关心，我虽然没什么过人本事，但自保应该没问题，我有信心带回梨可大王。”我郑重地说。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她说得很平淡，但我明白她的心里有多么的期待。

　　穿过了一片长长的树林，兰兰停住了脚，她转过头对着我说：“供圣女修行的沉香祭塔就在前面，我不能再往前走了，你自己过去，多加小心！”她的眼神里透着几分关切。

　　“恩，你回去吧。”我点了点头。

　　等她的身影消逝在树林另一边，我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沉香祭塔并不是很高，只有十来层的样子，塔身呈现淡淡的紫色。祭塔周围遍地种植着狐族圣物——蛇牡丹，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不过这些花当中应该没有灵聚的蛇牡丹，因为我没闻到那种诱惑至极的味道。

　　我从乱花丛中的一条小径走到了塔下，绕着祭塔走了一圈，却没发现祭塔的入口在哪。我犯愁了：难不成要我飞身跃上祭塔的二层？我虽然出身猴族，擅长跳跃攀爬，但这祭塔一层与二层相隔两丈开，要想一跃而上除非会轻身之术，可惜我不会。

　　我试图沿着塔身攀上去，可塔身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光滑无比，根本无处借力。

　　我信誓旦旦地对王妃保证能够救回梨可大王，没想到却对一个不会动的祭塔束手无策，这实在令我沮丧不已。

　　正在我焦急之际，祭塔身上的几行字映入了我的眼帘：沉香圣塔，切勿擅入。字似乎是用朱砂所书，红得格外醒目。我正奇怪刚才自己怎么没看到这些字时，那红字下面无声无息地露出了一道门，我又涌起了在隧洞里行走时的那种感觉，似乎冥冥之中，有谁在操纵着这一切，是谁呢，又是为什么呢？

　　那道门忽然开始变窄，渐渐要闭合了，我来不及细想，一闪身钻了进去，我的背可以感觉到那门在我身后关死带起的一阵冷风。

　　眼前登时一黑，外面还是白天，祭塔里面的光线却是极其昏暗。我静静地站了一会，等眼睛适应了黑暗，这才四处打量起来。这一层塔空荡荡的，只有离我不远处有道弯曲的台阶蜿蜒上去。

　　我不假思索地走过去，沿着台阶拾级而上，台阶是木质的，脚踏在上面发出嗵嗵的声音，在这能见度很低的塔里显得有几分骇人。

　　祭塔的二层依然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我只得又沿着那木质的台阶走了上去，就这样一直走到第七层，我始终没看到一个活着的东西，就连一只老鼠也没有，我心想：终年住在这样一座死气沉沉的祭塔里，不变成个疯子才怪。

　　我刚塔上第八层的地面，一个似天籁的声音传入耳朵：你从来处来，你往去处去，五百年的经眸回首，你早已不是你。。。。。。

　　我一惊，这声音，好熟悉。

　　暗淡的祭塔忽然一下子明亮了起来，我抬起头，就看到了我的师傅——雨渊。她依然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就是一位清新脱俗的仙子。

　　我一愣，脱口而出：“师。。。。。。师傅。”我一说完马上后悔了，她肯定不会接受我为弟子，我太唐突了。

　　可出乎意料，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紧张的样子,她只是淡淡地对我说：“五百年了，你终于来了。”

　　我又是一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师傅，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是狐族的圣女，不应该在这里么？”她很平静地说。

　　“什么！”我感到我的瞳孔放大了许多，“可你不是说你是轮回之神的代言人么？”

　　“没错，我两者都是。”她的脸色始终平静，不见一丝波动。

　　“可是，王妃，梨可大王，这。。。。。。”我一时舌头都打了结，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梨可他很快就可以醒过来了，到时候你把他带走就是。”

　　我实在无法把眼前的雨渊和那个行为怪异的疯子圣女联系起来，张大了嘴，却始终开不了口。

　　“我给你讲个故事，讲完你就会明白这其中的一切，你只管听着便是。”她轻轻地说，声音仿佛从遥远的苍穹中传来的。

　　我合上嘴巴，点了点头。

　　“一千三百年前，我被选为狐族第四代的圣女，从此一直在这座祭塔中默默修行，一次偶然的机会，从灵峰上方经过的轮回之神看到了我，认为我很有慧根，收我为弟子，我也就成为了她的代言人。”她沉默了，似乎在回想往事。

　　“一次，轮回之神告诉我，由于某些天人的恣意妄为，魔界纷乱频生，三界众生与六道轮回渐趋紊乱，她要从天下各妖族中选择一名灵性出众的，让他去魔界扫平邪魔，平息众生，建立一个和平的三界。”

　　我意识到这些可能与我也有关系，什么都不敢说，只是仔细地听着。

　　“轮回之神选择的就是梨可大王，我受命去引导他，却对他一见钟情，不可抑制地爱上他；而他，心里却始终只有他的王妃。”她幽幽地说。

　　“所以。。。。。。”我忍不住说了一句，说完马上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开口的。

　　“所以什么？你想说所以我就千方百计要拆散他们是吗？”她朝我看了一眼，眼神里有了几分轻蔑。

　　我嗫嚅着，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其实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你错了，爱不是可以犯错的理由。我想拆散他们并不是因为我想取代王妃，而是不想他甘于平静幸福的生活，希望他能够完成轮回之神的愿望，可是所有人，包括他，也误解了我。”她的语速慢了下来，我可以听得出她的痛苦。

　　“梨可大王被天雷击中昏迷之后，我一直和王妃一样，等待着千年蛇牡丹千年一次的灵聚，想靠他救醒梨可大王，可是我知道，光靠蛇牡丹的灵力，那希望极其渺茫。”

　　“五百年前，轮回之神终于放弃了梨可大王，在众妖族中重新选择了可以担当重任的一位，那就是你，所以我才会在那个夜里去找你，按照轮回之神的意愿，让你可以长生不老，并且传你三式降魔之招。”

　　我又一次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五百年后，你注定要来到灵峰，注定要遇到我，然而我事先不知道，你会在那个隧洞中发现传说中神龟口中的灵珠，有了它们，要救醒梨可大王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但是，王妃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那些灵珠，乱用只会暴殄天物，甚至会有更糟的结果。”

　　“所以你才会把梨可大王带到塔里来，亲自救治他？”我终于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对，我根本不想去在意别人怎样看我。我已经配好了丹药，给梨可大王服下了，他应该会在两个时辰内醒过来，而我们可以用的也只有两个时辰了。”

　　“要完成轮回之神的重任，有很多东西必须先让你清楚，两个时辰也许还不够。”看到我不解的样子，她解释道。

　　我恍然大悟，机械地点了点头。

　　“好了，该让你知道的已经都和你说了，总之你记住，你千万不可滥杀无辜，即使对方是妖是魔；还有，遇到天仙时，尽量不要发生冲突，不然谁也救不了你。”她很严肃地对我说道。

　　“是，师傅。”现在我已经可以毫不犹豫地称她为师傅了。

　　“因为现在轮回之神选择的是你，所以配出来的灵药我只给给梨可大王服用了小部分，够救醒他就行了，其余的你全部服下去。”她用修长的手指在空中优雅地划了个圈，几粒闪着彩光的丹丸就飞到了我口边，我下意识地一张嘴，丹丸一股脑全钻进了我嘴巴，迅速地滑进喉咙，往下沉去，渐渐就消化得感觉不到了，只觉得浑身暖烘烘的，汗水止不住地在浑身上下流淌。

　　“还有，我交待你找的卷轴和上古神兵就在祭塔的最顶层，你自己去取下来便是。”她皱了皱眉，似乎在想还要说什么，我也就静静地等待着，周身燥热无比，却又不敢乱动。

　　祭塔的上面一层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声，一定是梨可醒了，我心里一动，偷眼一瞟，果然看到雨渊脸上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欣慰。

　　“好了，就这么多了，时辰也到了，我要离开这里了。”她忽然说道。

　　“离开？”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深爱的人在沉睡了一千年后被自己救醒，居然不和他说一句话就要离开？这太残忍了吧。

　　“对，我要永远地离开这里到轮回之神的身边去，记住我说的话，有缘的话我们还可以再见。”刚说完，她的身体笼上了一圈流转的彩光，一转眼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空气中一丝淡淡的香味。

　　我怅然若失地呆立了许久，这才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慌忙跑到上面一层，瞧见那软软的华丽的被褥上躺着的男子还没苏醒，只是在发出似梦话的呓语时，才放了心。

　　闲着无聊，我便走上了祭塔的最顶层，只见高高的神案上摆着一尊将近两尺的妖媚的女子瓷像，想来是狐族圣女的祖师。瓷像的脚边，如雨渊所说，摆着一张泛黄的卷轴和一把黑色的长剑，我拿起剑一看，剑身上有几个小字：芦笙，一把杀戮的利器叫这样的名字，好怪啊，我心里暗叹。

　　我把剑插在背后，又拿起卷轴，正想细看，祭塔下层忽然传来一声大喊。梨可醒了！我忙把卷轴揣入怀里，飞快地从台阶上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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