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人子之道
酒足饭饱，又喝了清汤，告别了殷勤的许信，众人在城里慢慢走着，就当作饭后消食了。为此，刘离还给“古人”们科普了一下关于消食的知识，顺便还讲了些养生的窍门，大家边走边聊，倒也相处愉快。
前几次都是刘离和巴鲁无头苍蝇一样闲逛，这次有地主作陪，而且还是个“文化人”，这情形就不一样了。
每当经过一处所在，吴大郎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从历史到演化到功用到发展，滔滔不绝，如数家珍，连军事布置和行政纲要这样的机密也不曾选择性“遗漏”。这让刘离叹服于吴涯的家学渊源，又隐隐有些不安。
就刘离的观察而言，吴涯绝不是那种疏忽大意到能把机密在不经意的谈话中泄漏出去的人，而他当下的行为又怎么解释呢？刘离可是领略过这两只狐狸的厉害的。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走走停停，说说笑笑，时间过得飞快，又到了夕阳照归人的时候了，众人也觉得累了。于是在小萝莉的强烈要求下，大家启程回吴府。
……
晚饭的时候，吴征问起中午的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很是热闹。
吴涯说到刘离硬吃自己烤的失败产品而面不改色的时候（原来刘离的一番做作没有逃过吴涯的法眼，最后在众人的威逼下终于承认了），吴征笑了；刘离恭维吴征对城市的多方面建设的时候，吴征笑而不语；萝莉夸张地讲述“禁屠令”的时候，吴征若有所思。
饭毕，众人在书房小叙。
挥退了下人后，吴征开门见山：“贤侄，按照你的意思，老夫已将高价收购茶叶的消息以巴依城主的名义发布了出去，预计不日就会有商人前来会谈。只是不知你这个茶砖的制作方法真的有用吗？”
“世伯放心，肯定是有用的，可惜没有现成的鲜茶叶可以试制。”刘离略带遗憾地说：“不过，我可以用树叶代替做一个样品出来，只要伯父给我安排一些用具，派两个得力可靠的助手来就好了。”
“树叶能代替茶叶吗？”吴涯有些不信。
树叶当然是不能代替茶叶的，如果刘离不知道有茶砖这个事实，他也是不信的。但情况却刚好相反，他现在担心的反而是“树砖”能不能做成？
他相信一旦“树砖”制作成功，那么在吴征的亲口保证之下，他再使些手段，那些商人不乖乖就范才怪。
不过，这时候他是不能流露出一丝犹豫的。
“没问题，最多多试几次而已。就像今天下午的烤羊肉串。”刘离狡黠一笑：“你们可以怀疑我的手艺，但不要怀疑我的知识。”
“你好意思说下午的羊肉串，如果没有许信店里的师傅出马，看你怎么收场。”吴涯挖苦道。
想起下午的事情，众人都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不过刘离说得也有些道理，最后证明他的新式烤法可行。想到这一层，吴涯略略宽心。
他发觉父亲自从见了刘离之后就有些“失常”，很多行为不太符合他平日的行事作风，比如这次“坑”奸商的计划，以父亲一贯的思维是不可能在没有得到确切方法的情况下出面的。
父亲是一个非常爱惜羽毛的人，是什么让他如此得反常？难道复仇复国是那么重要吗？
尽管吴涯有些不能理解父亲的做法，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尽职尽责，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为父亲分忧。
……
吴涯差不多可以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他自小长在大漠，虽然读的是圣人典籍，穿的是汉家礼服，也很向往华夏文明，然而，复仇复国，对他来说太沉重太遥远了，他是不能体会国破家亡的痛苦的。
他不觉得把美好的一生投入到这种虚妄之中是值得的。只是他不止一回看到父亲在庭院里孤独地徘徊，本在壮年的身体日渐消瘦，两鬓和眉毛也已染上了白霜。作为人子，他觉得他应该为父亲做点什么，哪怕父亲的选择是错误的……
……
“没问题就好，你列个清单，明天我就派人安排。”吴征做事一向干净利落，现在他更是觉得时不我待。
“好的……”刘离随口应道，有些心不在焉。
在回忆茶砖的制作程序时，其中有一个沤堆环节，也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这不是重点，他现在想到的是农村的沤肥，如果能在试制茶砖的同时，把这个沤肥的问题解决，那么对北庭城的粮食储备将是重大利好。
刘离有些小小的激动，等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吴征之后，吴征也是激动不已。
要知道粮草可是战争的重中之重，北庭只是一个小小的绿洲，平常很多时候粮食还需要靠别处运来，这让他的“战备物资”难以就绪，很多可以出击的机会由于后勤问题都错失了。如果沤肥的效果有刘离说得那么理想，对北庭的粮食储备不无小补。
本来吴征已经决定了前去配合刘离试制茶砖的人，这下又得多派人手了，而且保密措施也需要升级。
……
聊完正事，众人又天南地北的说些逸闻趣事，各地风物，见大家都有点疲了，吴征吩咐下人带刘离二人去客房休息不提。
且说吴征父子送走了刘离二人，又回到了书房秉烛夜谈。吴涯先向老爹汇报了他们和许信的见面经过，着重描述了刘许二人的“交锋”过程。毕竟晚宴之上有些话不好说，而且这父子俩还有许多“阴谋”需要商量。
对许信的表现吴征稍稍有些意外，他二人虽然打交道不多，但彼此还是比较熟悉的，今天下午他能提出“百姓不敢为”的论点，可见至少平日里也是经常揣测人心的。
刘离能窥破许信的心态，博得“大舅子”的欢心，让吴征进一步认识了这个年轻人的能力，刘离能将“高汤”这个秘方慷慨地送出去更让吴征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的手段与气魄。
吴征是一个谨慎到经常怀疑自己的人，何况他现在要做的是一件关乎千万生灵的大事，所以他需要有不断“正确”的事实来巩固自己并不坚固的心里防线。
与此相比，烤羊肉串啊，沤肥啊，甚至茶砖的制作方法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吴征深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在特定时期，优秀人才往往比一堆技术更有价值。
……
“很好。”吴征似乎很满意刘离的表现，但他对这个年轻人还不能彻底放心。
“下午孩儿带他们去城楼玩了，还和刘兄弟探讨了本城的军事部署，向他介绍了周围各势力的一些情况以及您对他们的态度。”吴涯继续汇报。
“好，说说他都有什么反应？”吴征身体微微前倾，以便能听得更清楚些。
“刘兄弟听的多，说的少。好几次我都试图让他谈谈看法，结果都被他搪塞过去了。”吴涯有些无奈，更有点沮丧，他觉得这是他的失败。
刘离是他认识的年轻人中最出类拔萃的，但他也不是一个妄自菲薄的人，他觉得在有些方面他还是有优势的。特别是在家世以及待人接物上，他认为自己更有胜算。
但今天没有套出刘离的真实想法让他备受打击。
骄傲的年轻人就是这样不肯低下高昂的头。
“怎么会这样？”吴征有点难以接受，在他看来，刘离应该是一个喜欢表现的人，这样好的装逼机会怎么可以放过？
“难道是你过于‘热情’，让他有了疑虑？”吴征试图为这种反常找出原因。
“这个，是有点……孩儿冒失了，还请爹爹责罚。”吴涯不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尤其是在自己父亲面前，此刻又只有彼此二人。
他为自己的急躁行为感到羞愧，父亲一直教育他要沉住气，他平日里自认为养气功夫还是不错的，没想到一遇到刘离就像开屏的孔雀，表现欲极度膨胀，结果却露出了后面的屁眼。
想想就丢死人啊。他轻轻地用双手捂住了脸，不敢抬起头来面对父亲。
这幅鸵鸟的样子着实也把一向严肃的吴征逗乐了，他心里想：毕竟还是孩子，在父亲面前就没有个大人样。
想着，不禁升起了一片慈父情怀，伸手过去，轻轻抚摸吴涯的头：“你啊你，在爹爹面前还做什么害羞，让丫丫看到了刮你鼻子。呵呵呵呵……”
“爹爹，你就不要笑话孩儿了，孩儿一定多多注意，不再意气用事了。”吴涯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很快确定了新的努力目标。
对年轻人鼓励比责骂重要，儿子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吴征就不打算数落他了。而且，这几天还要让他去做很多事情，太过打击影响士气。
“好了好了，爹爹不怪你，过几天还要你去一趟三合村，把刘离一家接过来。”吴征发布了新任务。
“这么急？不是还要确定一下他们的身份吗？”吴涯有些吃惊。
“是还要确定，我只是让你有个准备。”吴征解释道：“不过我已经派人去调查过了，问题不大。你下去还可以了解一些情况，再说，即使他们有问题，接到城里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父子俩对望一眼，呵呵奸笑起来。
在烛光的映射下，远远望去，二人像一对久别的**，在互道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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