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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节 多年故人


  蹲雪沟和扎马一样能锻炼人的腰腿力量,但远比扎马实用。

  相比于扎马,蹲雪沟不要什么要诀,容易,可以调整训练强度;其次,它可以强迫你练习;再次,它不僵死,任你的腿腰不停地变化;第四,练习时,你的脚掌需要反复抓地,放松,挪动,充分活动脚筋脚骨;第五,蹲雪沟时可以练习武艺,相比于扎马,可以在真正意义上练拳,开弓瞄准,刺杀,砍杀。

  所以,狄阿鸟想也没想,就把它和撑牛、长途奔跑当成最基本的训练。

  若有人以为这就很苦,足够了,那他就大错特错。

  这仅仅是厄运的开始。

  狄阿鸟的练兵法门太多了,多得让他不知道用哪一个好,什么翻滚老虎,将军扛枪,霸王甩鼎,撑牛,山羊舞枝头,豹子穿林……

  翻滚老虎是按住一根粗木,支撑自己翻到对面,然后在从对面翻回来,没有软功和腰力,到对面就是一跟头;将军扛枪,是三五人抬了横木跨一排两脚高的坎,其中一个人绊倒,几个人都会鼻清脸肿;霸王甩鼎练习背部肌肉,是把抓了石头锁的手放在身后,甩到身前用另一只手接住,能甩过去还好,甩不过去就是在往自己背上砸;山羊舞枝头,是拉着悬绳,用一只脚在木桩上蹦,一个落不好,腿能被木桩戗一层皮;豹子穿林,是以最快的速度,跨越完不规则的栅栏,接着冲入密集的树林或拿挡木的人林……

  尽管他尽量改良,挑选,但仍不是人人都能当游戏玩的。

  一天下来,巴牙们成了一滩肉泥,可夜晚又随着赵过一声起头:要练兵先练将,练出来是榜样。然后,他们要像背书一样背军法,辨认角号,各种手势,进行打猎假想,然后才能睡觉。

  等到了第二天,训练可能会改为打猎,一觉醒来穿上单薄的衣裳,不骑马去打猎。

  这像野狼一样靠不停歇的活动来御寒更是难熬,等晚上再回到帐里,没人不浑身乱痒,一片冻疮。

  看着他一天打猎奔逐,一天美其名曰的练兵,万武大笑,万彪淡笑,而万马和鱼木疙瘩等大人紧紧锁上眉头。

  这都是在干什么:是孩子在过家家,还是故意让一群英勇善战的巴牙受折磨?

  十余天过去了,训练从残忍转为忍受,除了赵过和沉默寡言的布鳌,祁连能接受,就连图里图利趴下时也就只剩一口气——他身上肉多呀。虽然,大伙感觉到浑身的肌肉已经不是开始时候那么酸疼,可到了夜晚,仍有人抽筋叫嚎。

  眼看大伙怨声载道,狄阿鸟只好缓上一缓,要再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把一些难度大的改良实用。

  他的脑子每一刻都被练兵占据,一想想到蹴鞠,就在大伙都休息的日子,带他们去踢球、挟球。

  离营地不远的旷地上也是万彪和万武常去的地方。

  他们在这里挂上羊皮靶子,供自己的巴牙冲刺、砍杀。

  狄阿鸟一来占了块地方不说,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们蹴鞠和孩子们踢上踢下的打鞠完全不同,竟分成两队,划出两个球门,一上场就是十二个,相互扛撞,能撵着球跑上几百米,再撵着回来。在旁边观看的人越来越多,只能万武和万彪不在,便连忙给狄阿鸟说一声,让他把自己划到一队去,看看自己是不是比别人踢得远,踢得准,跑得更快,可一上去就被好胜之心拴上了,撞倒爬起来,热了脱衣裳,再不愿意下来。

  万武和万彪不想让他们和狄阿鸟作过多的接触,就让接狄阿鸟回来的那个巴牙管着,看到胆敢上场的就去教训。

  狄阿鸟不知道那哥俩是针对自己还是针对这游戏的,见他们实在想玩,就把万豹的鞠抱给他们,给他们讲讲规则,让他们自己玩,而自己带着自己这一伙玩。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发觉那名叫鹿巴的巴牙头子也站在了旁边。

  鹿巴轻蔑地说:“男人踢这样轻的东西算什么?要踢就踢几斤重的人头!”

  狄阿鸟见他出言不逊,知道他一次也没有玩过,就笑呵呵地托着鞠让他们看,然后一脚磕在鞠后,让它滚到几十步外。

  上过场踢过的巴牙们看着最终停下来的鞠,跑去抱回来,乱咋咋地怂恿鹿巴说:“你也踢这么远,让我们看看呀!”

  鹿巴被他们起劲的怂恿刺激到,就把鞠接到手里,掂几掂,扔到地下。他扭过头,把眼神投到几个天角处看了一阵,神情古怪地说:“我儿子都几岁了,还要踢这种东西?有胆量跟我比比箭法?”

  狄阿鸟嗤之以鼻,笑吟吟地问他:“我为什么要跟你比?”

  鹿巴挑衅地看着狄阿鸟,缓缓地问:“害怕?”

  狄阿鸟不知道他挑衅的目的何在,便摇摇头,赖赖地羞辱他,说:“要比,我和万武哥比。你想比,我让我的巴牙给你比!”

  鹿巴“哼”了一声,坚持说:“我不跟巴牙比,我就跟你比。如果你害怕在众人面前出丑,我们就找个无人的地方比试。据说你五岁时离家出走,提着条狼尾巴回家,我今天便要看看,那是人的本事还是狗的本事!”

  狄阿鸟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他突然想起来了,为什么自己老看这个鹿巴熟悉,就在众人的惊讶中点了点头,说:“我确不想让人知道我箭法的好坏,若你执意要比,请上马吧!”说完,他按不住心中的激动和愧疚,飞一样地向自己的马儿跑去。

  众人立刻把看向他背影的目光收回,转到鹿巴那儿,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一定要见识别人的箭法,立刻劝他说:“万武和他不合,可也不去招惹他。你凑什么热闹?不让我们玩羊毛球,我们不玩就是!”

  鹿巴理也不理,转身骑上一匹暗红的骏马,向狄阿鸟追去。

  片刻,他来到树林的另一边。而狄阿鸟也已经在那里等着。狄阿鸟想起自己五岁那年的事情,心潮起伏不定(见修改版第一卷),直到鹿巴在稀疏的树林驱马走来,才大声高喊:“鹿巴阿哥,我差点记不起来,你现在还好吗?真的有孩子了?为什么不一见面就告诉我?你是怕我故意不认你吗?”

  鹿巴摇了摇头,走到狄阿鸟身边时已带了泪花。

  他见狄阿鸟从马上探出身子,要和自己拥抱,连忙却往后看,见背后无人,才低声说:“你要提防万彪!以后,还装出不认识我的样子,知道吗?”

  万马阿叔对自己犹如己出,倘若他有让自己称汗之心,是会让他的儿子们不服。

  万彪和万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他也有心对付自己,的确要作提防,狄阿鸟心中认可。

  但他还是问:“为什么?”

  鹿巴说:“不为什么!没有人愿意让自己阿爸的部众落入他人之手!我在他们家里呆了多年,深知他们兄弟的为人。不然,我也不用装作不认识你!”

  狄阿鸟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万马阿叔常常愤懑而无可奈何的模样,觉得这话不会假,不由陷入沉思。

  鹿巴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不由有点着急,又说:“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孤零零地熬到现在,无时无刻不在记着你给我一碗甜水,而自己舔指头的情景。如果我不是一个放羊的多好呀……我可以去找你,可以……”

  那一年的事确实有点模糊了,甚至可以说,甜水对狄阿鸟和鹿巴而言,再也不是什么诱惑,但它确实是鹿巴在受人欺负的时候,在孤零零地混日子的时候,在万武玩自己的女人而自己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时候,对亲情、友爱仅有的怀念之一。

  一声“阿哥”出口,狄阿鸟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鹿巴还不敢相信,盈盈的泪眼扑簌不定,问:“你叫我什么?”

  狄阿鸟一下从马上翻下,从鹿巴的一侧揽了他的腰把他从马上撂到雪地上,哭问:“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鹿巴一动不动地躺着,喃喃地问:“我怎么去找你?我是个奴隶,即使你不嫌弃我,可你的父母,遥不可攀的叔叔们呢?我想等到有一天,你长大了,成为一名巴特尔,再去找你,问问你,还认识不认识我。所以,我拼命练习箭法和武艺,拼命地活下去……”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两人并肩而坐,诉说不为人知的大小事,几乎不想分开。

  鹿巴虽知道自己再不回去要引起别人的怀疑,心里一冲动,于是就说:“阿鸟。不要去贪慕什么汗位富贵,咱们走吧,一起远走高飞!”

  狄阿鸟问:“我还有阿弟、阿妹,还有许多的兄弟,怎么走?!能去哪?何况万马阿叔真心待我,我是要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不如我跟他说一声,把你要到我身边来!”

  鹿巴摇摇头,说:“我在他们身边,才知道谁要害你,怎么害你!你快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狄阿鸟点点头,走到一半时回头,这就回过头,坚定地跟他说:“你等着!我很快就会成亲。这样我就可以有理由要一块牧地,到时远离他们,在自己的牧地上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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