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将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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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
在回到亲人怀中，孩子也似乎有所感应，一时间停止了哭啼。欧冶注视着他，眉宇之间一片开阔，透着如同他父亲一般的英气，一道青色的胎记从耳根蔓延到襁褓之中，隐约透着莫邪的气息。
这一刻，欧冶的心中对莫邪的思念泛滥了，好在孩子的存在，让他心中又多了一分欣慰。
欧冶将怀中的孩子递给干将。他不知道干将此时心中所想是否和自己一样，但他那滴落的眼泪，告诉了欧冶他内心的脆弱。
玉阶之上的公子启咬牙切齿，突然失去了最大的筹码，让他一时不知所措。
“王叔，你不过是想要这一把剑而已，我给你！”干将将手中的长剑深深插入脚下，一手紧紧将孩子护在怀中，此刻的他，已经无意再与欧冶一决高下。“看在我们血脉至亲的份上，让我们走吧！”
“你们一个都休想离开！”公子启此时恼羞成怒，右手一举，上万军士又将二人团团包围，长枪利箭，蓄势待发。
“公子，请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们若要走，就凭这些人，根本拦不住我们，而且你连梦寐以求的剑也得不到。”欧冶一剑划开混沌空间，漆黑的裂隙通向何处，没有人知道。“我们只想要最平淡的生活，我的为人，公子应当清楚。只要公子拿着剑行仗义之事，我欧冶此生决不再铸一剑！”
对于公子启来说，此刻他似乎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纵然他可以派兵追寻欧冶至天涯海角，没有干将一剑，楚国的霸业，就没有依托。
“好，我答应你们！”公子启在最后的关头，似乎终于妥协。但后一句话，却又让干将心中一颤。
“但是，我要你留下你的右臂！”
“王叔！我们已经退让了这么多，何必要这般绝情？！”干将对于公子启的言行甚为不满，此刻面对这无理的要求，干将挺身挡在欧冶身前，不允许任何人在对他出手。
然而，一只手却轻轻搭在了干将肩上。干将回头，一双坚毅而充满温情的眼眸与他相对，干将知道，欧冶也妥协了。
干将没有再阻拦，他知道欧冶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拦，就像他自己一样。
工布在空中舞出一道剑花，仿佛没有任何伤痛，欧冶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潺潺的鲜血淌下，欧冶撕下衣角，将伤口包住，看似镇静，然而脸上的汗水却出卖了他。
“爹……”干将望着地上的那条右臂，心中宛如刀割。一切，都是为了他所爱的人。
那条臂膀上夺目的轩辕剑痕缓缓由赤红化作焦黑，欧冶知道，或许伴随着自己二十多年的轩辕之力，将随着这条手臂，一起离开自己。那是承载了自己一切梦想的存在，如今，为了自己所爱的人，欧冶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它。
“可以放我们走了吧？”面对欧冶的决心，公子启似乎已经再也没有任何理由与借口为难他们。
“把剑留下，你们走吧。”公子启闭上眼睛，转身背对二人。若非天下形势所逼，自己又何尝不想做一个谦谦君子呢。对不起了，干将，原谅王叔所做的一切吧。
欧冶捡起工布，没有了轩辕之力，甚至没有了能够挥锤的右臂，似乎下半辈子，他也可以安心地过平凡的生活了。年轻时追求的力量，却也让他承受了一辈子的责任与使命。如今，他却反而轻松了。
欧冶转身，跨入那一片虚空。“走吧，干将。”
怀抱孩子的干将，转头最后望了一眼王城。这里曾是他的家，自小便是，但却始终，不是他想要的家。
干将转身，步向混沌中的欧冶。然而就在转身的那一刻，他的眼角闪过一束光芒。
滴落在怀中婴儿脸上的鲜血，又将孩子惊醒，哭啼不止。干将低头望着自己的胸口，一支利箭带着耀眼的红色，已经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萧将军……”公子启吃惊地望着一侧的萧将军，谁都没有料到，在公子启都妥协的情况下，会从角落窜出来这一发利箭。
手中长弓的弓弦还在颤动。“既然公子不愿为楚国背负这一世骂名，那么就让老臣来吧！”萧将军坚挺着重伤的身躯，颤颤巍巍，发出军令：“放箭！”
弦声呼啸，震慑着欧冶的心。
他没料到，在眼看就能结束这一世纷扰的最后一刻，会被这一支横飞的利箭终结。他此刻开始后悔之前的仁慈，后悔一时心软手下留情，让萧将军还有体力，射出这毫不起眼却毁灭了一切的一箭。
然而，现在失去了右臂的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再挽救任何东西，面对铺天盖地呼啸而来的箭群，他想要阻止，却只引得右臂伤口一阵疼痛，血流不止。
“走！”被一箭穿心的干将，此刻却还残留着意识，尽管鲜血不停从伤口涌出，染红了他的外衣，他却没有倒下。
“走！照顾好孩子！”干将将怀中的孩子递过，欧冶用独臂紧紧抱住孩子，而工布割裂的裂隙，正在缓缓闭合。
“快进来！长卿一定能治好你的！”欧冶呼唤着干将，然而此刻，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手臂将他拉回。
干将最后留给他的，是一个笑容。解脱与成全，在那被鲜血染红的笑容中让欧冶看得一清二楚。仅存的黑色灵力在干将身后张开一道若有若无的结界，而在如狂风骤雨一般的利箭射穿脆弱不堪的结界之时，他高大的身躯，成为了保护欧冶和孩子的最后一道盾墙。
在漆黑将欧冶笼罩的一瞬，欧冶只看到一个被万箭贯穿的巨人坚挺着身躯，而他的笑容，也凝聚成永恒。
无尽的黑暗，欧冶在其中沉沦。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有虞氏，莫邪，干将，一个个至亲至爱的人，如今都在这乱世之中，亡于非命。即便最后看清了一切，舍弃了曾经炽热追求的力量，也无法挽回丝毫。生无可恋，这就是天命，这就是人生吗？
突然一声哭啼，宛如在黑暗中带来了一束光明。还有最后的希望，继承这干将与莫邪生命的希望。自己还不能倒在这里。
欧冶睁开眼，熟悉的一切映入眼帘，此刻，他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木屋之中，右手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而孩子被安置在那张新木床中，突然的哭声引来了一串踏水无痕的脚步。
“你醒了。”孙武伸出两指，在孩子的额头轻轻一触。一道淡淡蓝光扩散，孩子又恢复了平静，恬恬地睡去。
欧冶沉默不语，如今他真的成了唯一一个必须默默承受这一切伤痛的人。
“伤势很重，你浑身的灵力，也几乎随着右臂一同流失。我用真气护住了你的心脉，伤口休养几日，就会痊愈，只是，恐怕以后，你也便与普通人无异了。”
“或许二十年前，我就不应该拥有这份力量。”欧冶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臂，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苦涩，心酸，却又轻松了许多。然而一想到莫邪与干将，心口就一阵疼痛，伤口不免渗出红色。
“但若没有这力量，亦不会有莫邪，不会有干将，不会有这个孩子。”孙武又一掌将真气输给欧冶，灵动的真气串走欧冶全身，也使他渐渐平静下来。
“我不知当如何评判这一切，亦不知该如何安慰你。或许这一切并非是最好的结果，但应当是最好的安排。”
孙武的话，让欧冶默默点头以对。
“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心无牵挂，情不至深，就好了。”
“不必这么说。”孙武淡淡叹口气，“有时，我亦羡慕你的担当与真情。”
欧冶突然起身，拿起了一边的工布。
“我想，我应当出去走走。”
“去哪？多久？”
“随缘，随遇。”
四目相对，孙武读懂了欧冶的心。
“我想托你一件事。”欧冶望了一眼熟睡的孩子，“能替我抚养他吗？”
孙武点点头。他明白，这是他最后能为欧冶做的事情。
“让他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如果等他长大，我还没有回来，就把莫邪交给他，告诉他事情的真相，该做什么，就让他自己去定夺吧。”
欧冶没有再多留恋，闭上眼，右脚已经跨出门槛之外。
“至少，给他去个名字吧。”
“这孩子眉宇轩昂，能纳一尺，”欧冶思忖片刻，“就叫他眉间尺吧。”(小说《古剑乾坤》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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