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 十一

　　姑苏王城。

　　欧冶在高处眺望远方，姑苏全景尽入眼帘。雄伟的阖闾王城，正是当年阖闾命伍子胥所建，如今物是人非，虽还有着金碧辉煌，却不再承载那份雄图霸业。阖闾王城西方不远处，一座山水园林伫立灵岩山之上，铜勾玉槛，饰以珠玉，飞檐琉璃，宝殿玲珑，想来便是吴王夫差为传言中那位绝世美女西施所筑馆娃宫。那一份细腻，比起王城，少一分雄心霸气，却多了胭脂粉黛，酒绿灯红。

　　与范蠡相约，是在城外客栈。这个男人，欧冶只从勾践与文种口中相闻，但不曾一见。伐吴九策，是他与文种共同的计谋，或许他与文种，即是莫逆之交，想必性格也会相仿吧。

　　房门嘎吱一声缓缓被推开。

　　欧冶回头，一个素衣男子站在门前，腰佩绒绣，长带飘飘，文质彬彬却又掩盖不了**倜傥之貌，双眸如水，眉宇间却又透着一分潇洒。

　　“范蠡，范大夫？”欧冶不曾想过，一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子，竟然有着如此年轻的面容，给人的印象，与文种的儒生风范截然不同。

　　“欧冶先生，久仰！”范蠡的一举一动，都有着慑人的风度。范蠡身后的侍从递上一套吴宫侍卫装，“事不宜迟，请先生更衣，扮作侍卫，随我一道入宫。”

　　熟悉的风景随着脚步变幻，那一道城门，曾经好像鬼门关一般，铜墙铁壁，让欧冶心颤。但如今，只有剥落的朱漆还在墙角诉说着辉煌。

　　王城的侍卫，比起十年前，少了一半多。毕竟吴越荆楚之地，都已臣服于夫差脚下，至少夫差是这么认为的。没有内忧外患，又何必再举干戈。

　　一路除了几处查岗的守卫，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即便巡查，也不过只是形式。

　　“巨阙现在何处？”避过守卫，欧冶携范蠡转至一处角落，向他询问巨阙的信息。

　　“夫差只爱江山美人，不爱铁马金戈，所有宝物，都被他藏在紫轩阁，想必巨阙，也被陈列其中。”

　　“好，我这就去紫轩阁。”

　　“越王大军，已在发兵的路上，估计今夜便可越国殴余山，先生寻得巨阙，便可直接杀出吴宫，与越王汇合，一同攻入吴国，我在城内接应！”

　　紫轩阁，多年以前，还是孙武的修炼之地，如今已经沦为了储藏室一般的存在。门口的一排卫兵，让欧冶不能光明正大地闯进去。

　　好在欧冶还记得当年干将带他走过的暗道，此刻虽早已被尘土掩盖，稍一清理，很快入口便跃然眼前。

　　还是那般狭窄的通道，时隔十年，欧冶蜷缩着身子再次穿过它，心中想起这十年的光景，不由感慨万分。

　　掀开出口的石板，紫轩阁的面貌又一次映入欧冶眼中。还记得曾经在这里与孙武的交手，只是那时，这里一派仙阁之状，如今地上的太极图案还未撤去，但零零散散又堆积成垒的各种珠宝首饰，黄金白银，古物宝鉴，甚至铺满尘埃。

　　殿内并没有侍卫，欧冶可以自由地行动，但是找遍了紫轩阁每一个角落，却发现这诸多宝物里面，珍宝云集，却偏偏没有一把宝剑的影子。

　　紫轩阁内部虽敞，但并无侧厅后室，角角落落一目了然，为何唯独不见宝剑的身影？如果巨阙真在此处，那此处必然有暗室，时间已经不早，没有时间再去寻找机关。

　　欧冶闭上眼睛。周围的空气在耳边流动，欧冶感受着灵力的去向，若巨阙在附近，定然会和欧冶体内的轩辕之力产生共鸣。欧冶释放着轩辕之力，灵力扩散，寻找着巨阙的所在。

　　突然，两个灵力的轮廓出现在欧冶的正下方，黑暗的感觉世界，一大一小两把剑映入欧冶的脑海。大剑如泰山之力，雄伟磅礴，小剑则如太湖流水，细腻委婉。没想到出了巨阙，鱼肠也在此中。

　　看来脚下还有还有偌大的空间存在，鱼肠和巨阙，以及其他消失的宝剑，都在这地下密室之中。欧冶右臂发力，轩辕剑气熊熊涌动，化作长剑，欧冶一跃而起，剑刃长驱而下，轰然将脚下的太极八卦图案击碎，将紫轩阁地面击穿一个巨洞来。

　　随着地面的塌陷，数道光芒直射而出，一时剑气四溢，灵力泉涌，欧冶低头望去，无数的宝剑陈列其中，珠光宝气，琳琅满目。欧冶纵身跃下，藏剑室内一尘不染，与上面被烟尘覆盖的宝物截然不同，仿佛每日都有人擦拭一般。欧冶只觉此处甚为眼熟，仔细想来，这里竟和十年前薛烛屋内藏剑密室的布置别无二般。

　　眼下管不得许多，欧冶四下观望，巨阙和鱼肠正陈列在正北最显眼之处，鲜明而又熟悉。欧冶大步向前，伸手去取，眼看就在眼前，突然一道杀气从背后袭来，但单调的攻击并威胁不到欧冶。

　　欧冶侧身闪避，一把不知名的宝剑从耳畔飞过，直直插入巨阙和鱼肠之间的墙壁之中。

　　“欧冶先生，好久不见！”声音仿佛两枚顽石摩擦而出，沙哑，尖锐，而又令人毛骨悚然。

　　欧冶循声望去，一个紫衣男子坐于轮椅之上，脸上满是剑伤，面容扭曲，表情狰狞。

　　“薛烛！你还没有死！”欧冶没想到薛烛竟如此命大，十年前受风胡子拼死重创，又受湛卢全力一击，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十年来竟还苟延残喘，活在这王城之下。

　　“托欧冶先生之福，薛某尚在人世！若非薛某当年及时自绝经脉，早已命丧黄泉，如今半身之下，皆已废弃，这十年的痛苦，你可知晓！”薛烛龇牙咧嘴，仿佛要从轮椅之上扑出，但似乎身体并不方便。欧冶没想到即便身残至此，薛烛却还惦记着收藏宝剑，究竟对剑的嗔痴，他到了何等地步，恐怕已经走火入魔了。

　　“你已到了现在的地步，往事我也不想再追究，让我取走巨阙鱼肠，我权当不曾见你。”今日之后，吴国恐怕便不复存在，一个半身不遂的薛烛，欧冶已经不愿再为之愁心。欧冶摇摇头，转身再次取剑。

　　“你不想追究，薛某还要追究！”薛烛怒吼一声，突然数道剑气呼啸而出，直直袭向欧冶。欧冶无奈，背后龙渊出鞘，一道蓝光照亮整个剑阁，顿时万剑失色，一时无光。飞来的数把宝剑，尚未触碰龙渊，便已折成两截，锵然落地。

　　龙渊剑在欧冶手中熠熠生辉，薛烛一时惊讶，目瞪口呆，忽然又痴狂般地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屋宇之中，回声荡漾，让欧冶心中不禁反感。

　　“没想到你竟然找到了铁母！”薛烛的眼中，此时满是龙渊的剑影。“把它留下，鱼肠巨阙，这里所有的剑，我都给你，过往的事情，我也不再追究，如何！”

　　欧冶并不理会，收起龙渊，眼下的薛烛，对于欧冶来说，已经没有威胁了。

　　薛烛见欧冶并不理会，一时狂躁，怒吼道：“欧冶！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不交出手中宝剑，今日你也不能活着踏出王城一步！”

　　薛烛说罢，藏剑室内近乎所有宝剑突然簌簌而起，数百剑刃直指欧冶，齐齐飞出，薛烛狰狞的狂笑在尖仞之后令人作呕。

　　“罢了，既然我无力说服你，那就只能让我亲自送你一程了。”欧冶叹息，龙渊再次出鞘的一瞬，所有飞向欧冶的宝剑都停滞在了空中。龙渊蓝光闪烁，剑锋所指，空中的宝剑突然转变了指向，仿佛受到了龙渊的命令，直直指向了薛烛。薛烛想做最后的抵抗，试着用自己的真气夺回对剑群的控制，但自己微弱的力量，在龙渊面前根本不足挂齿。

　　“再见。”欧冶转过头去，空中的宝剑呼啸而出，薛烛的眼眸还映着龙渊的光芒，而下一瞬，自己的身躯已被百剑贯穿。或许让他死在龙渊之下，也是对薛烛的一种施舍。

　　鲜血横飞，溅满四周。欧冶目不忍视，转身拿起鱼肠与巨阙，一跃而上，只身一人，闯出紫轩阁。

　　紫轩阁外，早已被数百士兵重重包围，想必是刚刚击穿地面的一击，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无数长矛铜剑围成黑色的花环，将欧冶重重围在中间。欧冶也不再逃避，只手倒提巨阙，巨大的剑刃横飞，一条石龙从皇宫铺满石砖的地面飞袭而出，呼啸的砂石四溅，盘旋而起的地面瞬间将吴军吞没，一时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吴军无心恋战，仓皇逃窜，溃不成军。

　　欧冶徒步而出，夺过一匹战马，向殴余山下奔去，不远处，吴军的号角已经响彻天际。马蹄声声，在阖闾王城之前扬起一道吹而不散的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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