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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章节48 法庭


  [第7章  外传我的团长我的团]

  第432节  新章节48法庭

  上校慨叹完了,转头看了看四周,“吃了没?肯定没吃。”

  自问自答后,上校向着张立宪那几个抱怨,“你们师座啊,就这点不好,晚睡早起闻鸡舞剑的主儿,他要有点儿什么事,谁都别想闲着,连早饭的工夫都没有。你老瞪着我干什么,啊?还不赶紧着给大伙儿找吃的去。啧,再瞪,再瞪,再瞪我送你到对岸去瞪小日本去。”

  他显然是个与上与下都很亲昵的人,对着张立宪便虚踹了一脚,张立宪掉头就走,也不因在人渣们面前失了面子生气,还扔下一句:“我倒是想啊。”

  “会成真的呢。”上校说,然后他看着大家,这里的人也瞪着他,“唉,大伙儿放松点,放松点,放松点,各位放松。你们是勇士,军人,我是来打杂的,就跟你们说的死老百姓差不多。小姓唐,汉唐盛世之唐,名基,路基的基。愧领虞师副职,临时的,临时的。”

  说话的时候他看了眼手表,抬头对大家说:“呦,坏了,我还有点急事,这几天啊,着实的忙,有机会呢,咱们再接着聊。失陪了,失陪了,失陪了。”

  他是真忙,走两步又回头对了正要把大家锁回去的余志说:“嗳,余连长,你,你老锁着这门子干什么?他们又不是犯人,只要不往外跑就行了。”

  余志立正,“是。”

  然后那位上校说了句“别锁了,这孩子”便匆匆地去了,大家瞧着他的背影发愣,因为人渣们实在没见过这样随和,随和到真像个死老百姓一样的军人,而他们也瞧出今天这里确实很忙,来来往往的兵在院里抬桌子搬家具,像是搬家又像是收拾房子。

  阿译迟迟地对着人的背影又来个亢奋过度的敬礼,烦啦们、包括和他站在一起的残影瞟着他,因为这份慢半拍,也因为他难得的热情,甚至是热得有点儿阿谀。

  阿译便讪讪地笑,“唐副师长……就说过一次话,人很不错的。”

  余志戳在门外,因为门不能锁,人又不能乱跑,他就不好走,只好带种还用你说的表情,眼睛都看着院子里,“他是虞师座的长辈。当然不错。”

  烦啦上前,小声问他:“余连长,请问……今天有什么贵事?”

  余志瞧烦啦一眼,恐怕是因为烦啦总算是个中尉才没哼他,“贵事没有。军里来人听审,就这事儿。”

  “……审什么?”烦啦又问。

  余志便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诧异而不屑,就是那种看猪穿上了军装的表情——他可不想无论是他或他的弟兄们,从来没人跟人渣们说过这方面的半个字。

  “审什么?审什么用传你们来?诸位那良心要自己审的,不劳师座的驾。”他倒越说越来气了,“我很看不上你们,那个人是浑水摸鱼了点儿,可打仗是把料,跟你们也算同生共死的……”

  门砰的在他眼前关上了,余志愣了一下,“什么?网吧盖子的,”骂的同时狠踹了一脚就懒得管了,反正他也并不想看见里面的人。

  烦啦关上了门,转身瞪着那帮家伙,那帮家伙瞪着他,大家也都明白了,相互对视后瞧着残影,后者却无所事事的在一角靠着。

  世界似乎忽然变了个色,烦啦们现在似乎站在一个地雷阵面前,而之前他们当自己早已炸碎了。

  大家沉默了很长一气。烦啦开口的时候轻且慢,惟恐吐错一个字的架势。

  “是审。不是毙。”

  郝兽医问:“……是谁说的毙啊?”

  蛇屁股干脆地说:“阿译长官啦。”

  大家瞪阿译。

  阿译嗫嚅道:“……唐副师座说的,“死定了,军法从事”,这是他原话了吧。”

  丧门星问:“莫不是审完了再毙?我见过审人,罪状纸一念,就地就咔嚓。”

  于是大家瞪丧门星,瞪得丧门星觉得该找个洞钻进去。

  “……我们从辛亥革命之后就是文明国家。”阿译说。

  丧门星显然没有听明白,“……什么?”

  烦啦跟他解释:“就是说我们已经不咔嚓了,文明,就是咔-蹦-叭勾的意思。”

  尽管烦啦把枪声学得连拉栓上弹都精细出来了,丧门星仍不懂,一个云南人连北方腔都急了出来,那叫近墨者黑,“……啥?”

  迷龙忽然开口:“啥啥啥的?一个钩子嘴,一群猪脑花。你们整点儿有用的成不?”

  自从残影来到他们中间,迷龙威严受到非常大的打击,而死啦死啦来到他们中间后,他的威信也受到的奚落,很少有人有机会看到他这样雄起。于是大家瞪着他,回忆起迷龙的过往,回想今天的迷龙一直沉默是金,所以大家对他多少寄以期望。而迷龙站在他们的圈子之外,也尽可能做出一副狠巴巴的样子。

  “这事简单。等上了公堂,谁要敢说一句坏,我整死他。我说的是当场整死。”为助声势,这家伙对着墙上就是一拳。

  丧门星啧啧地评价,“力使蛮啦,关节都淤住了。”

  “受累问一下诶,那什么是好呢,迷龙?”烦啦试探的问他。

  迷龙完全按照自己的逻辑得出结论,“好,就是……哪啥……你就在大街上树个碑立个牌,文官下马武官下轿的那种啦。忠烈千秋,精忠报国,岳母刺字啥的。”

  大家不看他了,人渣们大眼瞪小眼。

  不辣嘟囔:“什么……莫名其妙呢。”

  郝兽医也嘟囔:“……怪不拉唧的。”

  烦啦问迷龙:“他咋又好成这样啦?你不是要整死他吗?”

  迷龙不理会烦啦的奚落,“反正待会儿上公堂啊,我告你!!”——反正他拍着手上的半块砖。

  阿译纠正他:“是法庭。我们是人证……那样只说好话,倒让我们说什么都没人信了。”

  于是迷龙对着墙上又是一拳。于是阿译不再说话了。

  丧门星轻声地提醒迷龙,“力使蛮啦。出血啦。”

  阿译轻声地坚持,“是法庭。”

  没人接他茬儿,所有人都沉默着。

  残影在角落看着迷龙手上的血静静地流在地上,瞧着饭拉门静静地或坐或站,看着墙壁或天花板。

  明白事情的走向,只要中间不出问题,死啦死啦就不会死,他只要小心自己给唐基还有陈主任送礼不会让虞啸卿对死啦死啦发飙就行——虞大铁血可是连自己亲弟弟都会杀的人。

  阿译一再强调法庭,他渴望公正。迷龙要揍人,他现在觉得欠了人。而烦啦拼命想着死啦死啦有什么能拿上台面的好,最后发现能拿上台面的好像都要求他杀身成仁。

  人渣们发着愣,一直愣到公堂升堂,法庭开庭。

  张立宪和两个兵把大家的早饭拿了进来,一桶馒头,咸菜什么的,从某个小细节上看虞师是个并没有那么多恶习的单位,张立宪放下桶之后,从桶里抓了几个馒头,出门时扔给何书光一个,他们也开始吃早饭——就是大家吃的都一样。

  大家沉默地吃饭,没有人因为又有食物了而发出任何叹息。

  他们被何书光带进这个怪异的地方,它是临时布置的,布置陈设的人显然是对西学很看重的,似模似样的原告席、被告席和证人席都有——尽管它是用之前士兵们搬来搬去的中式家具搭就的,但安排活儿的人却大概是个大老粗,两排兵衙役一般的戳在大家进来的道旁,把步枪如水火棍一般杵在地上——看来和他们中的很多人一样,他们对审的概念也仅仅来自戏文。

  人渣们畏缩着从衙役一般的同僚中走过。虞啸卿和唐基早已在那里了,还有一个挂着少将衔但一脸漠不关心的家伙——残影知道,这就是自己要巴结的对象,军部大员。

  张立宪坐在侧位权充了书记员,正位有三张椅子,却暂都空着,那三位在靠墙放的几张椅上做事前的休息。不爱冷场的唐基在和军部的大员耳语,就轻松的表情来看显然在谈与此无关的话题。虞啸卿却是哪个座都不入,站在那儿看墙,让饭拉门的直觉是他不愿意看见自己等人。

  当然了,人渣们也不是那么重要的,虞啸卿转过身来时和那两位低语什么时目光也是直接从进来的人渣们身上越过。除了些临时充差的,这屋里其他人等也就是和他们一样的士兵,而和死啦死啦有牵连的这活儿人是要既充人证又充听众,有座,但是还不够坐他们中的半数,于是人渣们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残影自然是有作为的之一。

  虞啸卿大概是把那两位的私话打断了,他们终于坐正了身子,然后人们看见一幕中国式哑剧,唐基对了正位向军部大员示请,军部大员向唐基示请,敢情这场官司是谁的主审都没定。

  人渣们站在那儿大气不出,看着唐基和军部大员像摔跤一样把对方拧向主审的位置。

  于是虞啸卿一屁股在主审位上坐了,这倒也解决了那两位的悬案,两位看了眼虞啸卿,相视一笑,也就剩下个左右的问题,左右倒是立刻分布停当了。

  虞啸卿询问地看了看左右的两位。

  那场谦让戏似乎又要开始了。唐基向军部大员一伸手,“陈兄请。”

  军部大员说:“唐兄请。虞师座请。”

  唐基坚持,“陈兄请。陈兄是上使。”

  军部大员推让。“何来上下?又何敢有占?虞师座请,唐兄请。”

  唐基再坚持,“虞师座已占了一次先了。这回还是陈兄陈兄。”

  残影和烦啦这些人渣们几乎有点同情虞啸卿了,他那脑袋左右左右地拨浪鼓一般,看起来他很想自己就开庭算啦,但被唐基那么一说就只好继续做拨浪鼓,终于忍无可忍时向着陈大员一摊巴掌,倒像要揍人一样,“陈主任请!”

  显然陈主任与虞师座倒不是那么融洽,愣一下,干哈哈,“好好,客随主便。那就有占啦。”他足咳了三五声才清好嗓子,“开庭!”

  于是临充法警的兵们就对仗得很绝,“虎-威”的一声,还把枪托子在地上捣了两捣,“升-堂!”

  瞬间,人渣们中的四位:不辣、蛇屁股、丧门星和花生米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被审判席上的人们瞪着,被烦啦和残影连踢带掐着,四位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

  虞啸卿终于收回他要杀人一般的目光,被他盯着可真不好受。陈主任也终于不再瞪人渣们,而改看了眼唐基。唐基倒自在,哈哈大笑,“乡野鄙俗,吝缘教化。大家可发一哂。”

  陈主任的哂很像干巴巴的念白,“哈哈……”

  虞啸卿很不幽默地喊了一声,:“带犯人!”他没法儿觉得不丢人。

  阿译在悄声纠正:“还没有判决之前么,应该叫被告。怎么叫犯人咧?”

  周围的人没机会评价,因为他们进来的门开了——这凑合的法庭大家都只好走一个门。死啦死啦被押进来,重犯的排场,余治和李冰押着,他看了眼人渣们,然后便开始打量这似公堂又似法庭的地方。唐基和陈主任都在盯着他,书记员张立宪做出一副愤笔疾书的架势,但他的兴趣似乎在这老房子里的某处房梁上,于是不甘输掉任何半口气的虞啸卿便也一起瞪着那房梁。

  烦啦身后某个不争气的家伙又开始“团长团长”地念叨,烦啦看也没看往后踹了一脚,于是那念叨改成了轻轻的抽噎。而迷龙往前轻轻走了一步,被掠场的何书光瞪着,被郝兽医掐着最敏感的一块肉掐了回来。

  残影微笑着看着死啦死啦,与对方目光相对时,微微点头。

  沉默得很。唐基挥了挥手,余治过去松了死啦死啦的铐子,于是死啦死啦轻叹了口气,看着和揉着淤伤的手腕,虞啸卿不愿意往那上边注目,于是便盯着自己的桌面。

  烦啦们紧张得轻轻地咳嗽,这样的沉寂实在是要死人,连克虏伯咽唾液的声音都响得吓人。大家便回头瞪他,克虏伯不咽了,但是某个傻瓜的心脏实在是跳得太响,于是烦啦瞪着阿译,轻声地说:“别跳啦,傻瓜。”

  残影和阿译迟钝地看了他一眼,烦啦左侧的蛇屁股指了指烦啦的心房。

  于是他终于发现那声音来自他自己的躯壳。虞啸卿终于给自己的手找了件事做,他一开一阖着腰上的枪套,让上边的金属扣发出碰击声。

  虞师座的手欠压住了很多人的心跳声,也包括烦啦,谢天谢地。

  但往下,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会全无先兆地拔出他的柯尔特,把他的审问对象崩于就地。

  虞啸卿的枪套仍咔答咔答地在响,唐基在这声响中冷不丁地发问,张立宪的笔刷刷地划过纸张。

  “姓名。”

  “龙文章。龙凤的龙,写文章的文章。”

  “年龄。”

  死啦死啦犹豫了一下,不安于室地动了动,“光绪三十四年生人。”

  唐基被这种老人才用的计数方式弄得也犹豫了一下,“光绪三十四年?”他反应还快,冲着发愣的张立宪挥了挥手,“三十四岁了。”

  死啦死啦说:“嗯,戊申,土猴。那年光绪死啦,好记。”

  “那年慈禧也死啦。”虞啸卿说话在一侧的人渣们听来总阴恻恻的,“现在民国三十一年,说什么光绪年,想回到满清吗?”

  死啦死啦否认:“不是。就是好记,我脑子不好使,我老是记不住到过哪儿,做过什么,要是这样死了只能做个糊涂鬼。”

  虞啸卿说:“现在死,明白吗?”

  死啦死啦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摇了头。

  “那你真要做定糊涂鬼了。”虞啸卿简短地说。

  大家听得心里大跳了一下,好几个残影身边的人纷纷转头看向他,不过这老兄气定神闲,丝毫没感受到紧张,只是身体挺的笔直,在烦啦们看来,到和虞啸卿学的有模有样。

  唐基轻咳了一声,似乎在刚报个名字时虞主审就打算把人定死罪了。虞啸卿于是不再发问,而是转而玩他的枪套了,唐基终可继续。

  “籍贯。”

  死啦死啦干脆地回答:“不知道。”

  他很歉疚地向发问者点点头,“惭愧,是真不知道。”

  唐基绝有一份见怪不怪的修为,“那,那祖籍呢。”

  “我们家颠沛得很。我出生之前,他们去过几十个地方。”

  “呃……在哪儿出生的?”

  死啦死啦答:“在热河和察哈尔交界出生的,荒山野地,到底是热河还察哈尔,谁也不知道。”他认真地补充,尽管那补充听起来像捣乱,“对,在庙里,庙里生的,可庙里没和尚。那年光绪慈禧都死啦,和尚尼姑都被拉去念经啦。”

  张立宪无措地看他的师长,师长手上的枪套咔啪地越来越响,让他的不耐烦充满着杀伐气,这样的回答显然无法记住公文。

  唐基再问:“那你是在哪儿长大的呢?”

  死啦死啦回忆了下,答道:“呃,一岁在河北,两岁在河南,四岁时到了山西,运城的硝石湖我去过,白茫茫一片,关云长故居也去过。六岁到了绥远。”

  死啦死啦扳手指细数的样子看起来真是很无辜,而这种无辜在这个地方看起来真像挑衅,“都是跟着家里人去的,外蒙、甘肃、迪化,新疆……直皖战争时在康藏,对,康藏。然后往东行,四川、陕西、湖北,安徽,江山如画,嗯,到了江苏,可中原大战捎带着江苏不太平,然后就奔南走,往南走是,江西、浙江、湖南,黄鹤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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