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心动（三更）
萧珩看了看她，微微喝了口酒，意味不明地一笑，“五小姐聪慧秀美，他日的夫婿定会是人中龙凤。”
明馥害羞地低下头，“再如何人中龙凤，想来也比不上殿下的卓绝风姿…明馥…没有姐姐有福气…京城里都盛传，若论风姿，无人可及豫王殿下。”
萧珩笑，“是吗？这京城还盛传什么了？”
明馥面上十分为难，“说，说姐姐悍妒…不让殿下纳妾。”
“噢？”清扬浅笑的声音，高贵如玉石叩壁。
明馥悄悄抬眼凝视眼前的人，心中情愫激荡成灾，“其实…殿下大可不必理会，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寻常，何况…何况…”
“何况明程只是一介庶女，根本不配正妃之位。”
明馥一惊，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些什么，赶紧放下酒杯，跪在地上，磕头谢罪！
“殿下恕罪！明馥…明馥不是有意侮辱姐姐，明馥…明馥不是这个意思！”
萧珩捡起她掉落的那只属于明程的白玉簪子，俯身替她重新插上，嘴角那抹笑意却从未消失。
感觉到发髻处的微动，和耳边那种雍贵气息的不断靠近，明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那张本就娇羞百媚的脸更加晕红泛滥，“多谢殿下，”
“五小姐不必谢我。”耳畔是萧珩温柔却危险的声音，垂首微笑之下隐隐含着一丝如临悬崖的窒息之感，带着一种穿透般的锐利，让人竟有些不寒而栗，“想来像五小姐这般有心机的女子，以后怕是会贵不可言，我怎担得起五小姐的谢字。”
上一秒还是笑靥如花的脸，一瞬间像是跌落地狱般，惨白无比！
“殿，殿下，是何意，明，明馥不明白…”
萧珩浅尝美酒，轻飘飘地一笑，“第一步，博取同情，以示柔弱。”
话音落，明馥愕然地瞪大眼睛，说不出半个字。
“第二步，暗度陈仓，借讽明程。”萧珩云淡风轻地继续说道，好像刚才精心设计的一切在他眼里，不过一出毫无胜算的闹戏，“第三步…”
萧珩垂眼，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眼前的女子，双眸中的光芒深沉似夜，可偏偏语气却还是笑意不减，“第三步，五小姐是不是就要开始自荐枕席了？”
明馥吓得跪都没跪稳，直接朝后栽倒过去，泪带哭腔，“殿下！殿下！不是这样的！”
萧珩并未看她，只是斟酒而饮，“难道京城流言没有告诉五小姐，本王向来是在花街柳巷长大的，这些上位的伎俩早就看得生厌了，真是不巧，五小姐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明馥颤抖着蜡白的双唇，鼓起勇气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是她？我也可以像她一样冷淡！只要殿下愿意！我也可以像她一样的！”
“蒙荃。”
“属下在！”
萧珩放下酒杯，微微起身，“送五小姐回明府吧，想来王府不太适合她。”
“属下遵命！”
“殿下！殿下！不要啊！殿下！我可以像她一样的！殿下！”
哭嚎的声音越来越远。
萧珩挑眉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菜肴，虽然面色无澜，但蒙荃知道他心里肯定是有些难过。
“殿下，要不”
蒙荃本想赶紧备马车，让他去品花楼玩乐玩乐，换换心情，结果却在九曲长廊的一侧角落里，意外地发现了明程的身影。
“殿下！殿下！王妃！王妃回来了！”
萧珩眉宇间微微起伏，侧脸往后望去，只见明程一言不发地独自站在远处。
只是在萧珩看不见的角落，那只青筋微露的手却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角。
“你倒真是会挑时候。”
萧珩阴阳怪气地瞟了她一眼，见她不回话，加上又等了她一晚上，语气便有些不耐烦，“站在那干嘛，过来吃饭，都要凉了。”
明程剜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萧珩皱眉，一个轻功飞到她面前，“我还没恼，你倒是给我甩起脸色来了。”
明程冷冷地甩开他，“要你管。”
“你怎么回事！我这是怎么又得罪你了！”萧珩很是气恼。
“你让人把我接回来就是让我看这一幕的？”
“我！”萧珩本想解释什么，却在看到了她眼里湿意又把话咽了回去，“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
萧珩拦住她，“到底怎么了？”
明程被他连番追问，压抑的情绪全都爆发了出来，“萧珩！你以为你是谁！”
“我！”
萧珩百口莫辩，“我怎么了？！”
明程泪眸瞪着他，“对！我跟你不一样！你有肝胆相照血浓于水的兄弟，我有的却就是这些虚假的丑陋！以后我的事，你少管！”
“我还真是多余去接你回来啊！”
萧珩愤懑地说完，眼前的人早已经含怒离去。
“殿下，您还不明白吗？”
蒙荃走过来，看着明程的背影，略微有些感伤，“王妃一生最在意最无法释怀的便是在明家无法得到和企及的血脉亲情，之前王妃在明府的种种属下也略有耳闻，今日再次亲眼看见自己亲生妹妹的背叛，这种被至亲之人出卖的痛苦，殿下可会了解？”
凝曲出来的时候，萧珩正一个人站在庭院门口，双手搭在腰间，脚下颇有些烦闷地踢着地上的碎石子，时不时往里张望。
“殿下…”
萧珩看了看明程的房间，“她怎么样？”
凝曲摇了摇头，“殿下还不了解小姐的性子吗？”
“你先下去吧。”
“是。”
凝曲走后，萧珩便朝她的房间走去，然后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然后又走了回去，然后再次折了回来，来回数次，最终还是没走进去。
萧珩站在她房门外，看着油灯微光下，那抹清瘦身影勾勒出来的暗影，脚下步子不知为何，就是无法迈出去。
一声尖锐的夏蝉叫鸣，于夜深人静之际落至庭院。
书桌旁的人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竟然睡了过去。
明程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清醒下，“凝曲，凝曲。”
明程起身，将手边的书收好，放进书柜中，无意间却看到了那日宴会为明馥择婿时，沈曦送过来的当作贺礼的一幅画。
“豫王妃姐姐，这是我姐姐让我送来的礼物，说是你一定喜欢！噢！对了告诉你个秘密，这可是那位陵王殿下画的哦！”
明程好奇，拆下缠绕在上面绢带，本想拆开看看，却发现桌上的油灯渐灭。
“凝曲？”
明程放下那幅画，想去取些油来，谁知刚打开房门，就看见门口的石阶上坐着一个人。
明程一愣。
面前的那个人背对着房门坐在第二层台阶之上，两只胳膊肘就这么搭在分开而坐的双膝之上，发髻上的白玉冠在月光之下显得异常清贵，他那一袭华丽的锦绣墨兰长袍却是随意地散开置身于地上，好像那些身外之物，他从未看重。
明程看着他垂首等待的样子，突然觉得迈不开步子，“你，你怎么在这？”
“废话。”萧珩身子有些僵硬地起身，侧脸看向她，“当然是在等你出来。”
明程见他似乎是坐得太久，动作似乎有些问题，便伸手去扶他，“我睡着了，不知道你在外面。”
“……”
“我在这等你三个时辰，你告诉我你是在里面睡着了？”
“等我做什么？”明程不解。
“又是废话。当然是等你吃饭啊。”
“……”
没等明程拒绝，萧珩就十分干脆地拉起她，“今天七月初一，别告诉我你忘了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明程问道。
话音落，只见前面拉着她大步向前走的人突然停止了脚步，“你不记得？”
“不记得。”明程似真似假地回道。
萧珩手上一用力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顿时两人之间一种莫名的温热渐渐滋生，“你要是敢不记得，我可是饶不了你。”
“皇上那般宠爱慧妃，也不见他年年为慧妃进宫的日子庆祝。”明程扭过头，轻轻推开他，眼神竟带了些戏谑，“倒是你，既对我无感，却年年为一个成亲的日子计较，当真是奇了个怪了。”
萧珩也不理她，只是一路拉着她朝碧溪苑的方向走，“人呢？人都去哪了？！”
“嘘！你小点声，这都过了子时了，厨房那边想来都入睡，把他们叫起来干什么。”明程赶紧制止道，“不过就一顿饭罢了，哪一天都可以吃，这么晚了，别折腾他们了。”
萧珩微微蹙眉，神情明显有些失落，“哪一天都不是今天…”
“喂！喂！”见他有些不开心地走到九曲长廊的一角，明程无奈，只得跟在他后面，“要不…我做给你吃？”
见他猛地转身震惊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的，明程以为他是怀疑自己的厨艺，便道，“虽然我手艺不怎么样，不过我觉得还是”
明程还未说完，便被面前的人拉着，一路直奔厨房，只是语气却依旧轻飘飘的，“没事，虽然你手艺不怎么样，不过好在，我有心理准备，夫人还请放心。”
“……”
什么嘛…
本是深夜的厨房，如今却是灯火通明，炊烟袅袅。
自从离开明府，这三年她几乎不怎么用灶台了，刚开始还有些生疏，不过在完成一系列烧水，和面，摘菜等繁琐工序后，明程基本已经熟悉多了。
“你若是觉得呛，便回房等吧，好了叫你。”
“无功不受禄，我可不习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说吧，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
明程看了看一旁摘好的青菜，“那你去洗菜吧。”
萧珩扬眉，看向那一堆绿绿的菜叶子，“就这？”
“嗯，就这。”
萧珩对于她这种杀鸡用牛刀的做法并不是很满意，然而，还是将那一篮菜叶子提了起来，拿到水缸旁。
明程悄悄转头，见他半蹲在地上，十分认真地将一片片叶子浸入水中清洗，心下忍不住一笑。
“咿！”
萧珩一声惊叫，明程赶紧跑了过来，“你怎么了？！”
“那，那是个什么东西！”
明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片青菜叶上赫然躺着一只白白胖胖的菜虫，明程用筷子戳了戳它的肚子，小家伙居然还蠕动了几下，“应该是菜虫吧。”
明程转头回道，却发现某人已经站在离自己一丈之远的地方。
“赶紧把它弄走。”萧珩说着，脚步不自主又向后面挪了半步。
可明程好像意犹未尽，拿着筷子不断逗弄那只小菜虫，“弄走干嘛呀，挺可爱的啊！”
“明程，你要是敢把它养起来，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啊？”
明程逗弄着小菜虫的肚子，谁知小菜虫一个翻身就爬到了明程的筷子上，“说啊！你就怎么样啊！”
萧珩见她提着筷子朝自己这边走来，边走还边将那只肥腻的菜虫逼向自己，赶紧躲开她，“你，你，你别过来啊！”
“我就过来了。”
明程边笑边将筷子戳向他，“我过来了！”
“走开！走开！”
萧珩一个翻身跳到灶台上，“拿走它！赶紧扔掉！”
明程吓了他一会，才意犹未尽地将小菜虫放在了地上，“快逃吧，这里有个大魔王。”
说着还用筷子摸了摸它肥硕的小脑袋。
明程见小东西很是听话地翻过厨房门槛，心中倒也是很开心。
“你喜芒子，可是今日厨房里的芒子好像不太够了，要不”
话戛然而止。
萧珩突然从背后环抱住她，温热贵雅的气息在明程的耳旁氤氲开来，像是藤蔓一般，让人无处躲避。
“其实，我们这样也很好是不是？”
耳畔是萧珩温雅缱绻的低音，明程甚至可以听见他轻浅的呼吸和胸口的心跳。
“别再想那个人了好吗？”
明程想要推开他，可是第一次，她竟然觉得自己有些无力，甚至第一次对于他这种突如其来的怀抱，竟有种莫名的贪恋。
“我还不错的，你考虑一下。”
许久，萧珩才缓缓放开她，两人之间，一时竟有些尴尬。
“额…水好像开了。”萧珩率先打破沉默。
“噢…该下面了。”
明程手忙脚乱地将面条下了进去，“那个…青菜。”
“噢我去拿。”萧珩快步走向水缸，将菜篮子递给她。
“一会就好了。”明程搅动着面条说道。
“嗯…”萧珩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只道，“我，我去拿碗筷。”
这一顿面，两人吃得没有任何话。
也许是因为刚才那个让两人都有些心乱如麻的拥抱；
也许是因为，今日的面…
可能有些咸…。
第二天一大早，蒙荃便受命替明馥安排了马车。
“五小姐，请吧。”
明馥不甘心地看着匾额上那三个醒目的大字，双手死死拽着衣角。
“对了，五小姐，殿下有令，还请五小姐留下当日王妃所赠的白玉簪子。”蒙荃说道。
明馥咬着嘴唇，抬起手，紧紧握住发髻上的白玉簪子。
簪尖入肉，血丝缠绕，明馥低头看着那簪子许久，才自嘲冷笑，“看来在殿下心里，是明馥配不上这白玉簪。”
蒙荃从她手中接过那只隐约带血的白玉簪子，朝她恭敬行礼，“五小姐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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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可是嗓子不太舒服？”
蒙荃又给他递了杯茶，“要不要请大夫来看一下？”
萧珩清了清嗓子，一口灌下茶水，“没事，再倒一杯过来。”
“殿下，我觉得还是”
“蒙荃。”
“啊？”
萧珩冷不丁开口，吓了蒙荃一跳，“王府很清闲吗？”
“没有啊！”蒙荃一脸懵，但马上意识到礼仪，赶紧抱拳道，“回殿下，没有。”
萧珩悠悠起身，“没有还不走。”
蒙荃一愣，一溜烟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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