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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一百零九章


  辉的手稿第一百零九部分

  他们死了,但他们还活着。那些神明还活着,以被人理解的形式死去,以不被人理解的形式活过来。令我恐惧地失声的不是阿史那嘉尔的八片翅膀,而是一个巨大的轮廓——奇怪的,无形的轮廓缓缓地在空中来回移动着。我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很古老,比他拥有的人形,比他的本体,比他的名字还要古老。

  也许,在黑暗的过去,在地球初生之际,他就在渺茫的太空之中流浪,直到注意到了这里,在这里定居下来,他来到地球太晚,人类已经发展出了文明,因此他不可能像是太早来到地球的神明一样饱受膜拜,但他来到地球又太早,太早了,他没有在人类灭亡之后的年代里来,偏偏选择了还有人类的年代。他的轮廓变得很大,很混沌。

  我看到无数条细长的东西从地面伸出来,它们像是冰冷的月光凝聚成的少女的手臂,细长的手臂牢牢地抓住了图书馆里除了我们之外的生物,它们以一种盲目痴愚的缓慢动作撕扯着他们,就像是好奇的小孩将蚂蚁或蚱蜢的头慢慢扯开一样,带着天真的残忍,让他们四分五裂,过了一会儿,细长的手臂们又将那些血淋淋的碎块扔到了没有书堆积的门口。

  从门框上面,地面,左右两边都喷出了诡异的深蓝色火焰,那是净化和焚毁一切的火焰。

  一切都重归寂静。

  直到司马穆之带人赶来的时候,我才恢复了神智。心中异常纷乱地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这时候三日月向我走过来,他的本体拿在他手上,已经是裂纹斑驳了。我急忙抬起头向他看去,他的胸前有一个很深的伤口,鲜红的血浆从伤口里蜿蜒流下,他的衣服也被血染成了暗暗的红。在他身旁一个血红色的结界伸展开去,护住了图书馆里的所有书籍。

  那结界是用他的血烧成的。

  他用自己的血护住了那些书。

  他刺伤了自己,换回了自己的理智。

  虽然我没有数据计量器,但我用肉眼就可以看出他是重伤了。我拉住他,在确定他身上还有护符的时候松了一口气。他反而将我拉到一边,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在他凝视着我的时候,我重新被他那天使般的目光所打动了。

  “请您吻我吧。”他说,“我爱您,在我依然认得您的时候……很快我就不认得您了,那时候我的笑容,我的动作,我对您说出的爱,都会变成假的。或者我会陷入长时间的睡眠,因为我已经无法支持自己的理智了,避免与阿萨托斯融合的方法,就是让自己沉眠一段时间,以便错过阿萨托斯的位置。我要在自己清醒的时候记住您在吻我,那样我会心甘情愿地沉睡。您一定要吻我……”

  这时候我听出来了他那撒娇的语气:“……您一定要吻我,否则这些书会被烧掉,我不在乎人类历史,那些大义,大局观,岁月和文明的意义,历史,和平,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想保护,我只在乎您爱不爱我。对了,您那里结婚的风俗和我们不一样,那里新娘是要穿红,对吧?我这样,我穿得这样红,像不像您的新娘?”

  我在他说出下一句伤心话时将他的话堵回了嘴里。他的嘴唇柔软却冰冷,在我亲吻他的时候他微微地合起眼睛。我知道他说出这些话,做出这些不是原来的他能做的事的目的:他是在自救。在他们认为正义成为空话,爱情无法触及,温柔是弄虚作假,守护历史毫无意义的时候,他在自救,他用这样畸形的爱,来证明自己的力量——他有足够的力量彻底毁灭人类文明的这些残余,但他劫持这些绝版史书只为了换我一个吻。如果是深明大义的审神者可能就不会给他这个吻,反而会斥责他的所作所为。

  但我不是自诩深明大义的审神者。我自认只是垃圾船上的一块小垃圾罢了,这种时候必须良心丧尽——何况他只是为了让我亲吻他。

  “我对您说,”我们分开之后他神采飞扬地对我说,“我十分幸福,如果一直是这样该是多美妙的事情!仿佛青春与力量一直在我身上没有远走似的,即便我知道我现在的幸福是虚假的,是偷来的,然而我却想要深深地沉浸于此。我必然是病得更重了,因为我没有尽到尘世赋予的一切义务,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的感受。”

  “您病了!”我大声说:“您的确是在说胡话!我们必须回去休息!手入室必定开着门,我们只要在那里睡一夜,第二天,到了第二天,自然会安好无恙地起来。我们一起去林子里摘蚕茧,到山上采岩梨……让守护历史的重责大任见鬼去!天下兴亡,重整河山,拯救世人……这些词汇和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们只需要让自己舒适自在,亿万苍生自然会有别人去拯救,他们的死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对啊,对啊。”

  他轻声说着,将头倚在我肩上。这时候邯郸男也跑了过来,我立刻告诉他三日月受伤的经过,他听了也没有责怪我。我们回来的时候手入室是开着门的,药研藤四郎还在手入室里整理一些刚采集来的药材。见我们过来,他飞快地在火盆里加了一些罂粟壳,点燃起来,罂粟壳烧的烟可以止痛。三日月在确认我安然无恙的时候就陷入了昏睡。虽然他的脸色暗淡而冰冷,但药研藤四郎说没有太大危险,只是这一下不得不需要更长时间的静养了。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他慢慢地醒过来,用温柔的眼光看着我们。

  “我的兄弟们呢?”他柔声问。

  我告诉他,他们都在手入室旁边的房间里等待着。

  “无妨。”他怀着一种我不能理解的感情粲然一笑,“我这一次确实是感到非常疲倦,真的要睡了,虽然我不是死,但我也不会在沉睡的时候,知道之后在本丸里发生的事情,我只想告诉石切丸哥哥,让他们照顾您。主公呀,恐怕这是我第一次让您伤心了。还像以往那样,好吗?义辉公?……我作为您的性玩具,武器,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忠诚的,但是,义辉公,有时候我也没有尽到责任,正如您所知道的那样,我早已经背叛了人类,投身到魔族的阵营里去了,因此我一直在忠诚与自由之间挣扎着。我知道时之政府在我极化修行的时候给我看了虚假的场景,将我用法术和各种各样的洗脑方法牢牢地束缚了起来……”他小声说道,“而且任何人,甚至我也不完全了解。虽然表面上看,我是您最忠诚,最活跃,已经变得不再服老的属下,但是,我头脑里经常有意无意地闪过一丝念头,那是关于杀戮和伤害的念头,我很担心,我太迎合那些念头了。所以我总是为您的安全所担忧,如果您出了哪怕一点意外,我都会有愧疚感……然而我始终深情地爱您,始终是您柔顺的玩具。只要您对您的小玩物,对您卑微的奴隶说句温存的话,并宽恕他所有的过错,他就不会怀着一颗破碎的心入眠。要知道,他一直没能赦免自己。”

  “天啊,”我伤心地疑问道,“您是想让我难过致死吗?难道我就不需要您宽恕?您认为您是什么呢?人类的玩物,对吗?可现在人类已经衰微到不需要玩物了。您根本没有必要认为自己是玩物,如果您这样认为,那么被您引导成为一个护身刀的我,又是什么呢?让我安心吧,我会照顾您。我再也不会离开您……不会……”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前世的生活,那时候我是结结实实地度过了一段流离颠沛的时光。为了食物,我经常带着人去打猎。有一次我打中了一只带着小鹿的大鹿,在大鹿倒下之后小鹿却绕着它徘徊不去,不住地哀鸣。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打过带着小鹿的母鹿。

  我为什么想起这个场景,是因为这个场景和我现在的处境太相似了,我就像是那只小鹿,绕着倒下的大鹿不住地徘徊,心里十分难过。

  “别离开我,”他柔媚而凄楚地垂下头去,说,“别离开我。我可能有对不住您的地方,我常常想着如果您依然是人类的话又将如何,但是我却在自己推断的结果之前后退了。我必须将您变成与我相同的东西,这样会让我感到些许安心,因为无论如何,无论如何,种族是爱情的一个有力的障碍。如果两个生物的思维方式无法相近,那么他们就无法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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