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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九章


  辉的手稿第七十九部分

  这时候堀川国广跑了进来,一把拉过安定,让他站在自己的身后。他直视我们两个,跺一下脚警告道:

  “你们最好别理睬安定——他不是让你们开心的玩意儿!”

  我们再三允诺不会对安定做出任何无礼的举措,无论是戏耍他还是踢他,打他。他这才拉着安定疾步走开,就像后面有个鬼似的,他一离开,小狐丸就冲到晒米的竹席前面,用手捻起米粒,摇摇头说:“还没干,这怎么行?”

  米没晒干,残留的水分会让米饭变成并不好吃的霉味。

  “把本丸布景换成夏景,再晒一会?”我提议道。

  “算了,我也不喜欢阳光。”他摇着头说,“我将米烤一下。”

  我们正用平底锅烤米的时候,听见黑兔在房间里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你醒醒!喂!哥哥,你醒醒!”

  我丢下手中的活跑了过去,黑兔的房间朝着后院,后院就是鹤丸他们住的小院子。顺道一提,原来这个房间是用来放杂物的:赐物,小判箱子,刀剑付丧神极化之前和之后的战斗服,附有法术的乐器。

  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小判箱子和乐器不知道被谁拿走了,装赐物的箱子空空如也,现在留有一口,是给黑兔装药的。战斗服变成了一条条的碎布,铁片,绳子,之后它们变成补丁,变成任何东西上面的配件:晾衣绳,救生绳,织布机用的绳,锅子的补丁,衣服的补丁,就是不会合为战斗用的东西了。至少在这里,没有任何付丧神会希望自己被人使用,他们对新的战斗避之唯恐不及,他们日常出战只是为了用溯行军的人头换钱,维持生活,他们不用自己的力量去冒险。

  起初我是觉得有人在黑兔的小房间里昏过去了,这种情况不足为奇,本丸里大部分人在遇上什么情况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昏倒,若不是外人伤害了他们的亲人,他们遇事就昏倒。

  我能从房间门口看到房间里面发生的一切:三日月昏过去了,手里攥着雪白的绸帕,同手帕一样惨白的脸带着泪痕,嘴角蜿蜒淌下鲜红的血浆,他的颈侧的地面已经积了一大滩血,黑兔在旁边也是手足无措。我吓了一大跳急忙跑进去,喊他,摇晃他,他也没醒。这时候石切丸和岩融都过来了,鹤丸也过来了,岩融急忙跑去找药研过来,石切丸开始将他抱到干净的席子上,用法术给他止血,不过他面带愁容,显然这一次三日月的病情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这是怎么回事?”我小声问石切丸。

  石切丸愁眉不展地回答道,“他前些年落下了情志内伤的病根,每年春天,阳气生长的时候都会犯,现在郁气攻心,又冲动了病根。如果他吐了黑紫色的淤血还好,现在是鲜红的新血,难治了。”

  鹤丸小声问黑兔到底出了什么事,原来黑兔执意要和鲇尾闹一场,有他没鲇尾,有鲇尾没他。三日月就拉着他的手劝他不要这样,现在好好活着才重要,前几个审神者已经将本丸里的人搞得疯的疯,傻的傻,不要再添乱了,外面已经是兵荒马乱,家里再乱就活不下去了。说着说着自己却哭了起来,就这样哭一会儿,说一会儿,又怕被人听见,勉强地抑制着不放声,不料一口气上不来就昏了过去,不省人事,黑兔想要扶起他来,他身子一抖吐了一大滩血,黑兔不敢动他,只好叫人过来。

  “你明知道他身体不好你还要生气!”鹤丸像是一只发疯的魔鬼一样对黑兔嚷道,“你应该知道的!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自己!”

  这时候我又看见狐之助夹着尾巴从鲇尾的房间里跑出来,他的尾巴上还挂着邯郸的诅咒和一些碎铁片,我在这里都能听见邯郸男悲戚到近乎哭喊的咆哮:

  “老天爷不开眼,你们时之政府的人也不睁开眼睛看看这里变成了什么样?!以前井上霜在的时候我们打了多少次报告呀,啊?你们就是不理,你们就是顺着他们,觉得我们是消耗品,爱理不理。现在好了,快要倒台了,想起我们来了,这才想起我们来,要不是看我们里面有六翼,你们才不会想起我们!以前就是把我们一碎了事,你看看第一个鲇尾碎成了什么样子。现在谁都不能去参战了,没人动得了了,这里没有活人!你们拿我们碎了的本体去扔敌人吧,搞不好能扔死一两个呢!”

  这乱糟糟的时候我又听见石切丸吸了一口气,语气露出一丝惊慌:

  “凉……凉了!”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黑斑,想都不想就扑在三日月身上抓住他的手臂,天啊,他的手的确是冰凉的,那种濒死的凉意还像可怕的蛇一样向上爬,短短的几秒钟就凉到肩膀了。我们只能将全部的晶石拿过来,从里面吸取灵力,又将所有的灵力传输给他,就像是将一杯又一杯水倒进干涸已久的海床。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的身体才微微地透出一丝暖意,胸口也有了起伏。

  见他脱险,石切丸才将他抱起来。我抢在前面为他们打开卧室的门。石切丸将他平放在卧室地面的席子上,和衣而卧。这时候三日月才苏醒过来,眼神迷惘地看着我们,仿佛失去了一切记忆。

  “弟弟,你哪里不舒服?”石切丸压低声音,温柔地问。他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地方不舒服。直到石切丸去和赶过来的药研说话的时候,他才拉住我的手,声音像是尚未断乳的小猫一样细微:

  “义辉公……”他问,“我刚才,到底是怎么啦?好奇怪,我记得我刚才想要回神域休息,不想再和黑兔说话……听见您叫我回来,我到底……是怎么啦?”

  我注意到他使用了一个在日文中表示卑下和虚弱的自称。所以我不忍心告诉他,他险些就死了的事情,他躺着又开始流泪,我帮他拭泪,对他说今天的晚饭是当归香菇鸡汤和白米饭,因为我想不起什么事能让他心情好一点,石切丸端了急救用的汤药过来,他喝不下去。

  “你至少要喝一点。”石切丸劝他说,“对身体好。”

  他摇了摇头,对他说:

  “什么东西没有坏的时候?身体好了,能有什么用呢?况且,我……已经不能再拿剑了。”

  “无所谓,弟弟,能不能拿剑战斗,无所谓。”石切丸说,“你好起来,能够走路,能够说话,能和我们一直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他不再说话,也可能是没有力气,半睡半醒,任我们摆布地将汤药喝了。我打算将饭拿过来吃,也是为了方便照顾他,就在我要走出去的时候,他突然醒了过来,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

  “到了七点钟,我要烧些热水。”

  我问他要不要吃饭,他凝视着我,仿佛是不认识我一样,过了一段时间,他才用了一个很有礼貌的词向我致谢,我觉得这时候他可能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小狐丸说过三日月发病的时候就是片刻清醒片刻糊涂,糊涂的时候谁也不认识,好在他还是比较安静,也不容易狂躁的那类。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说七点钟的时候要烧热水。

  我将蒸米和鸡汤端过来,问他要不要吃一点,他点头说可以吃几口蒸米,尽管他吐了血,但还是能吃东西。

  我这才慢慢地盘问他为什么要在七点钟烧热水。终于知道他在小时候由于不适应地球的环境,经常高烧,严重的时候烧得全身抽搐。那时候三条家的人都在忙,身为他本体的制造者的三条宗近也不去照顾他,他就攒钱买了一个小茶炉,平时砍柴烧炭预备起来,发烧或受伤的时候,不能起身,就用茶炉烧热水和熬药。这时候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他是如此地喜欢被照顾了,缺少什么,往往就会喜欢什么啊。

  “父亲不照顾我,是很自然的。”他对我说,“义辉公,想必您知道,我的眼睛是蓝色,这种眼睛在古代被称为鬼眼,或者说是羯胡眼……现代人看来是很漂亮,那是因为欧洲的强大,才让人们认为蓝眼漂亮。”

  实话说他的确不像是日本本土的神,本土神多半是黄种人长相,比如清光和安定,他们虽然有着异色的眼睛和白皙的皮肤,但骨骼五官的形状还是偏向黄种人。而他虽然肤色不算很白,但鼻梁清晰,眼窝较深,更像是混血儿。

  可是我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认为他很漂亮,并非是受了传教士的影响。我那时候只是单纯地认为他漂亮,没有任何理由地坚持这样认为。在我前世二十九年的人生里,我也会欢迎远涉重洋而来的那些欧洲传教士,但是那些传教士没有他漂亮,可见他的漂亮不全是因为眼睛呀。

  “长了一双鬼眼也未尝不是好事。”他说,“可以更容易看清人是为什么而行恶,人又是多容易为了排外而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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