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七章
辉的手稿第六十七部分
三日月坐在我对面看着一本即便是现在的我也看不懂的书，上面写满了令人感到震惊的方程和公式——量子数学算式。届时我正抽出时间发奋用功一下，写着物理课本上那些关于力和电的东西。因此我认为他看那种书纯属自讨苦吃，也许再过一百年，我可能会有点出息。可我现在是没有出息的，尽管我在追求知识，但我追求的不是课本上写的知识，而是一些被怒骂为歪门邪道的东西。比如全唐诗里到底有多少个春字，人的月经布是否真的是神憎鬼厌的东西，蝈蝈笼里要装什么样的著，大烟葫芦烤到什么地步才算完美之类。
这些东西我问三日月就可以知道大概了。尤其是第二个问题，他大言不惭地吹嘘说丰臣秀吉妻妾们的月经布都是他负责洗的，谁有什么妇科病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他怕那些东西他就不会洗了。
“那猴子心也真大。”我对他说，“让一个大男人去洗这些东西。”
“哦，”他平静地回答，“他认为那些东西能压制我身上的邪气。”
“有用吗？”
“没用，否则日本的历史就是丰臣幕府了。”停顿片刻，他微笑了一下，说，“不过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诅咒他啊。比起人形的猴子，我还是喜欢狸猫精多一点，至少狸猫和小狸猫们会趴在人怀里让人暖手顺毛什么的，可惜啊，混血狸猫的血一代比一代淡，到了明治时期就是人类了。”
我好像又一次触摸到了历史背后的真相。
但是历史的真相对于物理公式而言毫无意义。
追忆往事总会浪费一点时间，不过说实话我并不在乎浪费的这么一点时间。正当我的思绪又跑回那个神秘的欧米伽那里的时候，三日月突然抬起头问：
“在想若斯齐亚等式吗？”
“若斯齐亚等式？”
“嗯……它被称为外神公式。”他回答道：“和锻刀配方是一样的，X+Y+Z+号阿尔法……或者X+Y+Z+号欧米伽。使用符合公式条件和各项数值的祭品，请到符合公式结果的神。”
“那么符合编号欧米伽的四个值分别是多少呢？”我问。
他停顿了片刻，将话题引向了另一边：“我觉得现在不应该请欧米伽过来，何况他来了也不会听您的话，他不是地球刀……虽然他打扮得很像是地球上的刀剑付丧神。等到要请他的时候，我会将若斯齐亚等式的值告诉您的。何况，宗三左文字和长谷部对欧米伽都有强烈的敌意。”
当然这件事情不会这样简简单单地就算了的。
虽然我在本丸里暂时不了解外面的情况，但我知道外面的变化十分可怕，我去学校的时候，发现我们用起了两百多年前的电脑——一个硕大的像是电视机的显示屏，简单的界面和文字。网络信号时断时续，还能上课的同学们叫苦连天。
他们还有余力叫苦，而另外一些同学，比如那些年级第一，全校第一，科目第一的同学们，却是再也回不来了。我现在已经不将他们的死亡看成是光荣的东西了，尽管教师和校长大力宣扬为人类的存亡战斗死而无憾，并且有意无意地怠慢我们这些没有去参战的学生——正因为如此，我才认为他们的死亡并不是光荣的东西，死亡就是死亡，实际上，它什么象征意义都没有，死后灵魂还可能被他们的神所收走作为养料。只有人类的居心叵测和悲观绝望的心态，才将它无限美化并且拔高。
这种多事之秋，反倒成全了我的悠闲自在，由于我一直小心地隐瞒了自己不再是人身的事实，又因为我所就职的本丸是个黑暗本丸，同学们都以一种看祭品的眼神看着我，所以我才得以逍遥到战争结束。我忙起来是在战后，自作主张地去整理人类世界的历史资料。新的时之政府对人类世界的史料整理并不热情，他们只是例行维护人类灭亡的历史。我得以能够整理出一些比较接近史实的东西……历史是不应该被国家机构盯上的东西，被盯上了，那就证明统治者需要它维护自己的统治，这样他们会在历史上增添一些东西或者减少一些东西，并且声称自己添上去的东西是正史。偏偏所有的统治者都需要历史来维护统治。
这样绝对不是文明的传述者应该做的事情，可是人类经常这样做。只有一个文明灭亡了，人们才能安心地整理它还存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但是那些事情也已经被那个文明的统治者篡改得面目全非，不是真相了。
我想要跟着三日月学怀石料理，怀石料理的料理方式其实并不算太复杂，大多是一些精神和美学方面的东西。不添加过多的调味料和繁琐的烹调过程，却在精神力的修炼方面分外严格。
三日月只把上菜的顺序告诉我，比如前菜，头盘，汤，煮菜，炸菜，杂煮，酒菜，腌菜和甜品各自大概要什么东西，就放任我自己去学，去练。我和他并排坐在一起的时候，他姿态相当轻松地对我讲起了怀石料理需要注意什么。
“怀石料理的选材多半是山野溪流里出产的东西，野菜，野果，鱼类，普通的豆腐，面筋。”他说，“就地取材，随意烹煮，不加味精，除了腌渍的菜，盐也不需要多放。更适合僧侣的口味，不是世俗的官商人家所需要的，他们心里杂念太多，无法品尝出怀石料理到底是什么滋味。料理师的心情可以从料理之中体现出来，如果没有平静的心情，也就无法做出好的料理了，不仅仅是怀石料理如此，其他地方的料理也是如此。”
“那您现在的心情平静吗？”
“怎么可能平静呢？”他说。
“是为了外面的事情担忧吗？”
“有一点，不用担心，战争很快就会结束。”
“您这样还能说心情不平静吗？”
他就倚在我肩上，说：
“我？我现在心绪杂乱得很，只是您看不出来。”
他回答得相当直接，我什么话也没问出来。到最后思绪还是转移到怀石料理的方面去了：这东西适合在什么时候吃呢？
我感觉这东西适合在冬天下午面对着积雪干枯的疏朗树枝和结了一层薄冰的透亮鱼塘的时候吃，最好是阴天下午，但又不是十分阴暗，届时遮蔽整个天空和太阳的云层在云后光线的映照下变成玉石色，周围空虚寂静，偶尔可以听到积雪融化从老旧的屋檐下垂挂的冰凌尽头滴落的声音，庭院经过打扫，但依然被薄雪所覆盖，在走廊上闻到潮湿的雪气。枯坐半日，手里的茶水也快喝尽了，需要吃些东西。
这就是食用怀石料理的最好时机。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学得并不顺利，他将他的料理记录给我看了，我也很认真地背下来了，可是做出来的前菜依然不太理想，不是太过火，就是火候不到。我只好将失败的料理当做下饭时候的小菜吃掉，害得大家晚上一起吃失败的料理。也许是因为战争的缘故……可是他也表示战争与我这样的审神者并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我最好还是听从司马穆之和阿史那嘉尔他们发布的公告——依然属于‘黑暗本丸’范畴的付丧神，不要强求他们为了保护人类出战。
我削了萝卜丝，切了煮熟的土豆片，和浇上汤汁的小块鲑鱼一起装在棕黑色的陶碗里，鱼肉的三个边缘都摆好土豆片和萝卜丝，让它看起来像是待在一个露天的小棚子里。陶碗边上放一支从太刀们原本所住的院落附近折下来的一小枝梅花。自己熬出来的汤汁有点苦涩——之前我不小心多放了一勺豆酱。
“您心里有事情。”三日月对我说。
“我？我能有什么事情？不要再使用那个生疏的称呼了好吗？这让我觉得离你越来越远了。”
他捡起剩余的鲑鱼，尝了尝它的味道：“鱼肉也过火了，如果心里只是期盼吃到自己做的菜，那么鱼肉就会嫩一些。想着其他的事情，鱼肉就会过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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