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悲回风5
然而这种感觉并没有在小榕树和柳生之间出现，柳生身手狠辣，功夫深不可测，且水陆兼行，一路上只听小榕树喝令他干这个干那个，自有一身实用的杂技。且像这等性高心冷的人，很难收服，更难收买，他只要认了一人，常常就死心塌地，忠心得盲目。只是，他们之间，似乎连一点交集点都没有，小榕树自有他的优点，可他的优点似乎与柳生一点关系都没有！
关鑫又忍不住开口道：“田忌过不了你一百招，我倒也信，那树老大从他那里学出来，能过你几招？”
这话刚出口，他就发觉不对劲，柳生木然的脸也不见如何色变，却有青筋在额上跳动，关鑫察觉到事要遭了，情急之下，“澎”地跳下船去扎入水中，半晌，“哗”地捞起一网“啪啪”跳舞的大鱼来！柳生板着脸帮他起网，二人遂点篙拢岸。
日后，关鑫心有余悸地跟兆学疚说起这件事，兆学疚就笑，有些幸灾乐祸，也趁机揭柳生的短：“哎，我老大叫你关哑真绝了，你一开口就招人恼。柳生那小子谁都不怕，谁都敢打——有几次被老大逼急了忍不得，跳起来对抗……每回都吃瘪，你看他水性好吗，也不怕冷吧？被老大踹下去泡出来的！还有一次，他要与老大对打，就被打的，啧啧，上面破了相，下面成太监……还一次重些，一棍子打断了他的腿，后来请了老神医郭眉臣，看，现在看不出来了吧。”
关鑫听着就有些抖，忍不住问：“那……你呢？”
兆学疚很骄傲地抬起头：“老大不打我！都是我自己主动的……我水式也不错吧，也不怕冷吧，我主动跳过一回。还……主动捅过自己一攮子……”说着兆学疚就心有余悸地按按自己的胸口，不那么愉快了，他叹息一声作结：“小关啊，你确实还是叫关哑比较好。”
……那些美好而残酷的往事，总是挖不穷尽的让人回味和叹息，让人不觉带着含泪的微笑，又酸又软地萦绕在眼底嘴角。
这时，不觉暮色迷离，小榕树和田忌的练鞭的身影就有些鬼魅的力与美，然后，就听见兆学疚在高处朗声笑着喊过来：“老大，田少，你们收功好不好，托潘二哥的好手段，一会有好东西！”
还没等看清他们拎了什么样的好东西，山上又传来了木头他们的兴高采烈的回应。
“哥！我们也有好东西！”
柳生与关鑫都不搭腔，船缓缓靠近壁下，他们手里兜着的网里，足有七八尾大鱼在“啪啪”地和应着！
天空是一种深邃的奥蓝，没有星，橘黄的半月就如同巧手的剪纸贴在中天，风中有花的香涌动如流，山的轮廓浓重地矗立延伸，沅河在夜月下静静地泛着缎的光华，有两只船儿在崖下宁帖地泊定，没有声色，如画中的剪影。夜色很温柔。
人在哪里呢？耐心点，就会发觉有松烟的影和味，顺着烟去吧，会找到火，烟火就是最生动的人迹。于是陡然热闹起来，他们全在这里，水边的山岗上。一堆熊熊的篝火，散发着各种烧烤的香味，酒也放射着自己独特的酽香和热力，催逼着人的热情和豪放，催逼着性情暖寒各异的人向着一个方向发展——随意吧，兄弟！
田忌没想到自己是随口抱怨炖食的半句话，会即刻发生了效应——小榕树下令：晚饭必须全是干的！这一指令很能让兆学疚发挥他的浪漫性情，他当即拍案：全体下船，背了食品和作料，当空望水，上山野炊！
食物果然全一式是干的：巴掌大的盐烤鱼，咸香甘焦；红辣子串成串也在火上烤着，巴辣过瘾；红心番薯在火里焙出，焦热香甜；最难得的是还有一节竹筒饭，从中剖开一分为二，就见莹白意雅，入口软糯清香。小榕树见他喜欢，又迁就他有些孤高难合的洁癖，就把一半都分给他，另一半由众人分食。田忌就在这一刻是有些柔软和感慨的：这小榕树合得一众了得的人物，也是自有些过人的好的——他真，赤裸裸的真，狠时的狠是真的，小人时也是真的，阴毒时也是真的，而现在，他因为有求于你，对你有些襂人的好，也是真的。当然，没准下一刻他要你为敌了，立刻翻脸无情，那也是真的。你可以说他无耻，可他无耻也是真的，这真到底透着干脆和快意，在这找不到方向的乱世中，江湖中人最不能及的就是这种心肠和魄力，因为越是刚强侠义的好汉，就越是容易被各种错综复杂的感情和人事所扰，难以决断和洒脱，总会陷入爱恨情仇的泥潭，沉沦迷失，无所作为。
——如果不是这一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变化太快，田忌觉得，他很可能会就此被小榕树软化或折服，从而聚拢。但毕竟没有，始终没有。
这时，又见兆学疚扎着两只泥忽忽的手掌，后面照例跟着起码有三个的小跟班，乐呵呵地抱了一个大泥巴团回来了。他们急火火的，硬是把篝火移开，引起了一阵混乱和吵嚷，他们笑着骂着，在并不太热的空气中挥洒着汗，七手八脚地在那烧焦的热土上刨开一个浅坑，把那大泥巴团小心翼翼地填进去，再把热灰铺上，然后，篝火就可以照例移回来了。
他们一边用又是泥又是灰的脏手，狼吞虎咽地抢吃，一边神乎其神地赞扬那埋起来的大泥巴团：“晓得是什么吗？这是叫花鸡的做法，晓得吗？可你们晓得用叫花鸡做什么最好吗？是豪猪啦！”
原来是豪猪！
兆学疚看那潘二始终坐得远些，于是就把话题引了过去：“别看这豪猪浑身长刺，不过潘二哥捉他就跟捉只兔子一样，我都没看清！潘二哥，你给大伙说说吧！”众人一下子静了下来，有些期待地看着他，潘二口唇动动，脸就有些红，眼神里有些雀跃也有些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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