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不道流年暗转（2）
小梨在电话里告诉闻立阳，第二天她父母的骨灰就要被送到八宝山的公墓下葬。“我明天早上七点过去。”闻立阳承诺。
小梨嗯了一声：“小叔叔，你好好休息吧，我不吵你了，明天见。”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闻立阳合上手机，愣了两秒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听到她的声音，他的心思就特别温柔，回脸看到景岚，他忙解释：“小梨说明天她父母下葬。”景岚点了点头，两人又坐在沙发上，说起别的事。
小梨躺在床上，默默的看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很想再听听闻立阳的声音，可是她也知道，此时他肯定是跟女朋友在一起，他陪着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不能连一点私人的时间也不给他。
然而，没有他在，她心里始终不踏实，怎么想睡也睡不着，睁着眼睛，辗转反侧。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一定是小叔叔，她有点儿开心，坐起来接听。果然是他，他送走了女朋友，猜到她肯定睡不着，不放心，这才又打电话给她。两人在电话里说了足足四十分钟，小梨才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景岚在闻立阳出门之前就到了闻家。“我跟你一起去吧，那时候我到伦敦去看你，黎哥苏姐对我都不错。”景岚说明她的来意。闻立阳点了点头。
他们出门的时候，天空中飘起了小雪花，等他们赶到黎家，雪势渐紧。小梨从楼上下来，看到闻立阳和景岚站在客厅里，向他们走过去。
“小梨，你不多穿一点，外面下雪了。”闻立阳关切的看着小梨，她只穿了一件黑色羊绒大衣，戴着顶黑色贝雷帽，看起来很单薄。“没关系的，我不怕冷。”小梨不喜欢穿成球一样，在英国过冬天的时候，她穿的就很少。闻立阳知道她脾气，不勉强她。
一辆辆黑色高轿陆续开出大院儿，最前面一辆是首长车队的头车，黎明城和他的首席大秘陈绍棠坐在第二辆车里，小梨和闻立阳、景岚坐一辆，黎薇一家和小梨妈妈苏婉婉的亲友分别坐在后面的几辆车里。
墓园里萧索冷清，寒风夹杂着雪花飞舞，天地一片白茫茫，站久了，小梨的手冻得冰块一样，闻立阳轻轻地握着她小手，揣在自己口袋里，把手心的温暖传递给她。
下山的时候，天寒路滑，黎薇小心翼翼的扶着自己父亲，其余人等也各自搀扶，闻立阳一手牵着景岚，一手牵着小梨，一起下山。
一个不小心，小梨脚下一滑，踉跄一步，差点摔倒，闻立阳顾不得其他，赶紧扶着她。“没事吧？”闻立阳问。小梨摇头：“不要紧，滑了一下。”
“冷不冷啊？”闻立阳见她小脸都冻红了，手呵了口气揉揉她脸颊。“我不冷，一会儿上车就暖和了。”小梨跟闻立阳笑笑，闻立阳握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景岚在边上把这一幕都看在眼里，满腹的委屈，却又不能说什么。小梨注意到她的表情，向他们道：“小叔叔，你陪着岚姐姐，我去找我姥姥，我有话要跟姥姥说。”说罢，小梨松开闻立阳的手，跑去找她姥姥。闻立阳刚想嘱咐她慢一点，手却被景岚攥紧了，掐疼了。
“哎呦，你干嘛掐我？”闻立阳疼的吸一口气，问景岚。景岚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没知觉当我不存在呢。”闻立阳听出她的不满，温和的笑笑，随手捏捏她鼻子。
中午的时候，众人在饭店吃饭，吃过这顿饭，丧事也就正式告一段落。小梨想跟闻立阳坐在一起，可是看到他和景岚坐在一桌上，两人很亲密的不时耳语，又不便去打搅他们，有点无聊。
姑姑家的小表弟菲利普坐在小梨旁边，不时跟她说话，她这才渐渐地转移了思绪。菲利普是个可爱的孩子，小梨跟他很谈得来，两人约好了来年暑假一起去夏威夷度假。
送景岚回家的路上，闻立阳见景岚一路沉默，好奇道：“怎么不说话，有心事吗？”景岚吐了口气：“我希望你过完春节就回国来工作。”
“咱不是说好了吗，等小梨高中毕业，也就是两三年了。”闻立阳不知道景岚怎么又提起这件事，让他有点烦躁。景岚委屈道：“两三年后我都三十多了。”“也不算大呀，在国外很普遍。”闻立阳在国外久了，见惯了大龄单身族，并不觉得三十不婚就是很大的年纪。
“还不大？三十五就算高龄产妇了。”景岚很是窝火。他到底有没有替她考虑，在国内女人三十多还不结婚，家里人早就急了。
“扯那么远。”闻立阳感觉到景岚只是在借题发挥。景岚生气：“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跟我结婚？为了一个外人，你要我等一年又一年，小梨又不是你什么人，黎家和苏家又不是没人，用得着你去照顾她？”
搞了半天，她是在吃小梨的醋，这让闻立阳莫名其妙，不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事业重心一直在英国，很快就能成立自己的建筑师事务所，你这个时候叫我放下事业回国，不等于我之前的努力白费了。”
“你算了吧，不要用事业当幌子，你放不下的是小梨。”景岚觉得自己已经忍无可忍。她早就觉得，闻立阳对小梨的关心已经超过了长辈对晚辈，那种温柔的态度，不像对个孩子，而像是呵护比自己小许多的恋人。
就像之前从公墓出来下山的时候，小梨差点滑倒，他立刻就松开了她的手，只管扶着小梨，却不管她会不会滑倒。
她这话让闻立阳彻底火了，可还是压住了，反问：“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你，她还是个孩子，你是成年人了，你比她大很多，你要约束自己的行为，不要对她造成不好的影响。”景岚即便发火，也是点到即止，不会令对方过于难堪。
闻立阳听到这话，沉默许久，直到把车开到景岚家楼下，他还是一言不发。景岚下车去，忍住心痛，没有回头看他，等他的车开走了，她才回过头去看，站在雪地里，泪流满面。
车上，闻立阳烦躁不已，接到小梨的电话，小梨在电话里问他：“小叔叔，你到我家来一下好不好，菲利普给我画了一幅画像，你来看看吧。”
“唔……我今天有点累，明天我再去你家。”闻立阳没有任何心情去想别的事，景岚那几句话锥子一样刻在他脑子里。
“那好吧，你回去休息休息，我把画收起来，等你来再拿给你看。”小梨很知趣的挂断了电话，不再打扰他。
闻立阳一到家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间去睡觉。这些日子以来，要忙工作，又要忙黎家的事，他自己也非常累，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这一觉好睡，等他醒过来，已经是夜晚，推开被子，他看到小梨正安静的坐在自己床边上，手托着腮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讶异：“丫头，你怎么来了？”
小梨抿嘴一笑：“我担心你啊，所以过来看看你，你们家保姆阿姨说你一回来就睡了，睡了七八个小时了，看来你真的很累。”
闻立阳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九点多了，问：“你来了多久？”“两个多小时吧。”小梨告诉他。
“两个多小时就这么坐着？”闻立阳好奇的问，小梨会有这样的耐性？小梨摇头：“没有，我跟保姆阿姨聊天来着，到你的房间半小时而已。”
看着闻立阳打了个呵欠，小梨道：“你要是困就继续睡吧，我先回去。”“我不困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去。”闻立阳想下床去穿衣服。小梨按住他：“不用了，我家司机开车带我来的，我自己能回去。”
闻立阳笑笑没说话。小梨打量着他，眼珠转转：“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了？”
闻立阳很诧异，这小丫头怎么会知道他心情不好，难道是景岚跟她说了什么？不会的，景岚不会那样，她从来不会把他俩之间的矛盾说给别人听，两个人的事情一定要自己解决。
“我跟景岚有点误会，等我改天找她解释解释，就没事了。”闻立阳并不对小梨隐瞒什么。小梨坐到他身边，望着他：“是因为我吗？”
女孩子的直觉真是敏锐，闻立阳有些吃惊，原来小梨已经能感知景岚的情绪，忙遮掩：“不是的，你别瞎猜。”“你跟她好好解释解释，她一定会相信你的。就算是吵架，有些话还是说出来的好。”小梨道。
闻立阳眉头轻锁，这孩子说出来的话，往往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小梨低着头，半天才道：“我爸爸妈妈以前也经常吵，可是越吵越分不开，我妈妈一生气就挤兑我爸爸，让她去找面包店的印度寡妇。”
“什么印度寡妇？”闻立阳没有听说过这件事，饶有兴趣的问。小梨告诉他，有一年圣诞夜，邻居华莱士夫妇办家庭舞会，邀请他们一家去，街角开面包店的印度寡妇也去了。那个印度寡妇年轻漂亮，很多男人喜欢她，可她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却对她爸爸另眼相看，每次她爸爸去买面包，她都会多送两个黄油面包给他。
印度寡妇跟她爸爸跳了支舞，她爸爸之前喝了点酒，有点醉了，跟那女人跳华尔兹的时候贴了贴脸，结果给她妈妈看到了。
“我妈妈可生气了，回去就把我爸爸撵到客厅里去睡，我爸爸在客厅整整睡了一星期，好不容易等到我妈妈消了气，他才能回卧室，后来他俩吵架，我妈妈就说，你去找那个印度寡妇吧，她会给你做黄油面包吃，我爸爸一听到这话，就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小梨说起这件事，脸上有些兴奋的表情，可是一转眼，她又沮丧的低着头。
闻立阳知道她这是想起父母已逝心里难过，安慰的把她抱在怀里。从小到大，他这样抱过她无数次，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一瞬间，他想起景岚的话，心中有了点异样的感觉。
小梨已经快十五岁了，是个大姑娘了，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把她当小孩子，男女有别，该避讳的还是应该避讳。
然而他想放开小梨的时候，小梨却紧紧的搂着他脖子不放，抽泣着，悲伤的表情让人无法不动容，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就像无家可归的小猫，她脆弱而敏感，如果这时候放开她，她肯定受不了。闻立阳心软了，伸开手臂抱紧她。
啪——门忽然被推开了，景岚出现在房门口，手里还端着一大碗面条。自从下午跟他闹得不愉快，她心里始终惦记，忍了一晚上还是决定来闻家看看他，听说他睡了一下午没吃饭，她让保姆下了一碗面条，端上来给他吃，却不料看到房间里这一幕。
那两人惊愕的表情让景岚心痛，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却不得不拼命克制住，走上前把面条放在桌上：“趁热吃了吧，保姆说你一晚上什么都没吃。”说完，她转身而去。
闻立阳早已放开小梨，看到景岚伤心离去，赶紧下床去追她。小梨抹了抹眼泪，跟在他们身后走到楼梯转角，往下看。闻立阳想捉住景岚胳膊，可景岚甩开了他。
小梨跑到房间的窗口继续往下看，院子里，那两个人拉拉扯扯。闻立阳只穿了一身睡衣，看起来很滑稽，景岚像是哭了，倔强的不顾他追随，只想往前走。闻立阳想抱抱她，可是拗不过，穿着拖鞋根本追不上她，她上了自己的车，他一路拍打车门，她也没有理睬他，开车而去。
回到家里，看到小梨站在门口穿鞋，闻立阳问：“你这就回去？”小梨点点头：“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好好跟岚姐姐说说吧，我想她是误会了。”闻立阳点了点头，目送小梨出门。
第二天，闻立阳去景岚家，想跟她好好解释解释，经过一夜，景岚已经冷静下来，给闻立阳两个选择。
“要么你春节后就回国来工作，要么我俩分手。不必急着回答，你回去考虑考虑。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没有后悔的余地。”景岚的态度很坚决。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闻立阳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离开。景岚能看出他的为难，可她也很清楚，拖泥带水对谁都没有好处，闻立阳必须有一个选择。
从景岚家出来，闻立阳漫无目的的在路上转了一个多小时，才开车回家。本想去黎家看看小梨，想了想还是不去的好，这两天他的心情一直很乱，他要好好想清楚该如何选择。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小梨已经买好了回程的机票，故意没有通知他，她自己提前回英国去了。到伦敦以后，才发了个短信给他。
“小叔叔，我先回伦敦了，谢谢你这些年照顾我，祝你和岚姐姐生活幸福。”
闻立阳看到这条短信之后，立即赶到黎家，黎家的勤务长唐阿姨告诉他：“小梨不让跟你说，说你还有事要处理，她自己回去就行。”
“她自己？就她一个人？”闻立阳很是诧异。小梨才十几岁，黎家人怎么放心让她自己坐飞机走呢？
唐阿姨笑笑：“小梨说，她已经长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我们送她去机场，英国那边有麦卡锡太太去机场接她，不会有问题的。”
不用说，小梨看出来她的存在已经让景岚不高兴了，所以选择了先行离开，闻立阳不知道该欣慰还是失落，只觉得心里一阵阵怅惘，说不清也道不明。
一连四五天，闻立阳没有和景岚联系，景岚也没再联系他，回英国前一天，闻立阳才又去找景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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