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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起初,她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但半晌外头都没丁点儿动静。她心里焦急起来,拼命敲打着棺盖,喊道:“谢鸢,谢鸢,快把我挖出来······”

  外头的谢鸢却不应声,陆予裳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莫非她刚附身就要被闷死在棺材里了?

  这个念头一上来,她陡地觉得呼吸艰难,身体沉重得仿若被塞入了千钧巨石,她伸手去推棺盖,棺盖纹丝不动,慌乱间,她又用手指去抓,直把指甲都抓破了,棺盖依旧盖得严实,只印上了点点血腥子。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推,却见一点稀薄的光线从一个小孔中照了进来,而后谢鸢出现在她身边,歉然道:“天亮得太快了些,我得去躲躲,只赶得及挖了孔给你透气,待天黑了,我再把你挖出来,你莫要着急。”

  她重重地喘着气,盯着谢鸢温软可欺的面孔,方才浮上心头的绝望才褪得七七八八,她伸手想去捏谢鸢白嫩的脸蛋出气,却捞了个空。

  谢鸢展颜笑道:“陆予裳你已是个人了,哪里摸得到我这只鬼。”

  不过片刻时间,陆予裳又在生死间打了个来回,听谢鸢说她已是个人了,忍不住激动地湿了眼眶,在她死去若干年之后,她竟再世为人了。

  谢鸢道:“陆予裳,你以后要好好活。”

  陆予裳含笑道:“那是自然。”

  谢鸢又道:“你已是人了,我不可在你身畔太久,以免损了你的阳气,我去寻个地方躲到天黑再来把你挖出去,你且安心等着罢。”

  语毕,谢鸢便消失在了棺木中。

  陆予裳舒展着身子躺着,脑中想着那被她埋在乱葬岗的三百两银子,想着出去后要买什么样式的衣裳,想着要买几根簪子花钿,想着要吃什么生前都未吃过的佳肴······在美妙的幻想中,她竟睡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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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予裳是被饿醒的,肚子叫得如擂鼓一般,闹得她在睡梦中试了一半的新衣裳“刷地”不见了踪影。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这感觉有些怀念。

  从谢鸢挖的小孔中瞧出去,外头的天色已有些黑了,她这饿应当不用挨太久,待她出去,她首先要做的便是寻家酒楼大快朵颐一番。前世她是饿死的,重活一世,她定要吃个痛快,把前世饿掉的肉都补回来。

  奈何,天不从人愿······

  外头一声惊雷把她脑中的各种吃食都压了下去——却原来这天色暗不是天要黑了,而是要下雨了啊。

  下雨?下雨!

  她这才想到要下雨了,她这口棺材岂不是要淹了去?

  又是一道惊雷,惊雷过后,雨水“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她用手指按住棺材顶上的小孔,小孔两指宽,雨水混着泥沙不客气地穿过小孔又从她指缝间溜了下来,手指靠不住,改用手掌,虽比手指好一些,但也只能抵挡大部分雨水,仍是会有一些顺着棺盖和掌心的缝隙流进来。

  好容易逃离了闷死的命运,她立马就要淹死了么?

  这雨势越发得大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陆予裳整个人几乎有半个是沉在泥水里的,幸好现下正值初春还算不得太冷,不然没淹死她就得被冻死了去。哎,不对,若是下个雨都能把她冻死的天气,恐怕就是下雨而是下雪了,下雪的话,她就不是淹死,而要改成活埋了,又或许积雪能少积一些,给她留个栖身之所······

  陆予裳胡思乱想了一通,只觉得自己堪比窦娥,前世饿死也就罢了,做只鬼出去散个步捡了三百两银子自以为撞了大运,却没想这还没活一天呢,眼看着又要死了。

  她伤心地踹了棺盖一脚出气,这气没出成脚踝倒是扭了去,只得蹙着眉呲牙咧嘴地抱着脚踝,又把自己的脑袋瓜子仰高了些,以免被水浸了去。

  突地,外头却有人道:“阿苏,你可有听见这坟里头有动静?”

  这把声音柔和而从容,拂在陆予裳耳畔犹如春风一般。

  陆予裳也顾不得扭伤了的脚踝,手脚并用地死命拍打着棺盖。

  外头那个叫阿苏的却回道:“少爷,你莫不是听岔了罢?此处是陆氏的祖坟,现下下着雨,只你我二人,若有动静,只怕是有鬼了。”

  此时,棺内已被水淹了九层,陆予裳拍打着棺盖,一个用力过猛生生地沉了下去,呛了好几口水,喉咙疼得难受,这才觉察到她十几年未见过一人,竟一时忘了她已然是人了,是可以说话的。

  她动了动喉咙,好一会儿才发出几个音节:“救······救我······我在······棺·······棺材里头·····”

  声音在棺内回荡着,外头却一点动静也无,人怕是走远了罢。

  一时间,她浑身上下所剩不多的气力仿若都被抽了去,只留了一身无用的皮囊被冷水浸着,想到须臾之后这身皮囊又要回归沉寂,而她短暂的新生就此终结——不甘心!她伸手用力地敲打着棺盖,口中吼叫道:“救我,我在棺材里头!”

  话音刚落,那把柔和的声音回道:“莫要担心,我和阿苏这就救你出去。”

  闻言,她激动得几乎落下泪来,她用双掌撑着棺底,额头抵着棺盖,努力地不让自己沉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她终于再见天日,棺盖被打了开来,站在他面前的男子,面容精致,气质出尘,一身白衣沾了泥水却只把人衬得越发不食人间烟火。

  陆予裳顾不得说话,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却听白衣男子问道:“阿苏,这里头是陆姑娘么?”

  阿苏答道:“少爷,正是陆姑娘。”

  白衣男子闻言,把油纸伞往陆予裳头顶凑了凑,柔声道:“陆姑娘,这样你可会淋到雨?”

  陆予裳见白衣男子这话问得奇怪,油纸伞已撑在她头顶心,腿脚自是顾不上的,她若是回道一句“淋到雨了”他还能变出把伞来不成?

  白衣男子得不到回复,又把油纸伞往后挪了几分,伞骨堪堪擦过陆予裳的额头,整把伞只遮了她的一片肩膀。

  陆予裳正要开口,旁边穿着一身青衣的阿苏叹了口气:“少爷,你方才这伞打得好好的,现下陆姑娘整个人都差不多落在雨里了。”

  闻言,白衣男子微微红了脸,低声道:“对不住了,陆姑娘。”说完,又把油纸伞挪回原处。

  听得陆予裳的气息略微平稳了一些,白衣男子将未执伞的手伸向陆予裳。

  他的手肌肤白皙,骨节分明,陆予裳一把握住这只手,待温度从相贴的肌肤传过来,她忽地发现她是初次握男子的手,还是如此好看的一个男子,只可惜这人是个瞎子。

  陆予裳顺着白衣男子的气力抬脚踏在地面上,而后站直了身子。

  白衣男子将手中的纸伞递给陆予裳,柔声道:“你撑着罢,莫要着凉了。”

  陆予裳接过伞,致谢道:“多谢两位公子的救命之恩。”

  白衣男子笑道:“你父亲曾经也救我一命,就当是回报了,你无须把此事挂在心上。”

  阿苏一面替白衣公子打着伞,一面仔细端详着陆予裳道:“听闻陆大小姐你前日已过身了,却为何······”

  白衣男子拍了下阿苏的肩膀示意他噤声,而后温言道:“陆姑娘若是有需要帮助,尽管直言。”

  这人只问自己是否需要帮助,而不问自己被困于棺中的缘由,实在是个体贴又心善之人。

  陆予裳瞧着墓碑前放着的纸钱白烛和一些供物,哑声道:“要不是你们来祭拜我,我只怕是要淹死在里头了。”

  白衣男子听她语气中有些后怕,劝慰道:“陆姑娘,你大难不死,必然是上天知你命不该绝。”

  阿苏应和道:“陆姑娘心善又有学识定能长命百岁。”

  白衣男子柔声道:“陆姑娘,天色不早了,是送你回陆府,还是你另有打算?”

  这白衣男子怕是以为她是被陆府之人所害活埋于棺材中才出此问的罢。

  陆予裳思及之前陆夫人的情态,答道:“我前日重病死了,却并未死透,今日竟因为肚饿醒了,并非有人要害我。”

  “那就好。”白衣男子接过阿苏递来的手杖,微笑道,“那送你回陆府罢,现下雨虽是小了些,但陆姑娘劳累了许久,又浸了水,还是回去吃碗药汤洗漱一番歇息下为好。”

  陆予裳不愿再劳烦俩人,忍着脚痛跟在白衣男子和阿苏三步之后,走了不到百米,疼得浑身下上皆是冷汗不断,咬着牙不让□□溢出来。

  却没想,白衣男子竟停下脚步,指着路边一个小屋道:“陆姑娘,我们歇息一会儿罢,我有些累了。”

  这个小屋是陆府繁盛之时守坟人所住的,现下已有些破旧,屋内的设施倒是齐全。

  白衣男子摸索着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又把阿苏招到身边耳语道:“陆姑娘怕是伤到脚了,你去寻个能做手杖的木棍来。”

  阿苏依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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