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六十九章 初涉心事
灰暗的天空爬上几点星光，连携打开了几朵乌云，就此露出月亮的半张脸，羞怯怯的望向这人间事。
叶尘眼见画颜越走越偏，心中已犯了几次嘀咕，不知这妮子究竟要往哪去，再走可就是海边了，又不好出声询问，只能远远的跟着。
画颜终究没有去海边，在经过一堆谷稻时她停了下来，往那不知是谁家砌起来的墙垛子上一坐，大咧咧的说了句：“叶尘，你出来。”
叶尘啧了一声，踢翻脚便的一枚小石子，几步走到她旁边的墙垛子上也坐下，“小丫头武功不怎么样，耳力倒是比猫儿还精。”
她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解释，他忘了她平素最爱什么的，能不精？
“你跟着我干嘛？”
叶尘抬眼望天：“谁跟着你了。”
“谁接话我就问谁。”
“我就出来散散步，刚巧在这块儿遇着你了。你能不自作多情？谁稀罕跟你。”
“我自作多情？”画颜嗤了一声，“那还真是巧了，叶公子这么好心情，平白去市集一趟，什么也不买，就巴巴的藏着，也不知道躲什么呢。到了这稻谷堆边，若不是我喊一嘴，怕还不肯现身呢。”
叶尘被这通话噎得险些从墙垛子上掉下来，他稳了稳心神，咳了两声，试图将这话题尽快翻篇，“那什么，大晚上你一个人跑这儿干嘛怎么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还当不当自己是个姑娘家了？”
“你话真多，”画颜毫不客气的堵了回去，顺手扔给他一个柿子，“喏，请你个好吃的。”
叶尘接住，低头看了一眼，嘟囔了两句，“这算什么好吃的，长得这般丑皱”
画颜暗骂了句，伸手就要拿回来，叶尘却先她一步将那柿子咬了一嘴，还恬不知耻的冲她笑了一笑，“这柿子不能貌相，瞧着丑呢，内里却是甜水多汁，确实怪好吃的。”
瞧着他一脸无赖样，她有些想笑，却又忍住了，仍旧绷着张脸，也开始撕扯着一只柿子的外皮，送入口中咀嚼起来。
二人就这么吃了一会儿的柿子，谁都没有说话，叶尘吃完了一个又很自觉的拿了一个，然后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乌云不知何时散了，风也停了下来。月亮露出了全貌，皎洁的光芒静静落在周遭的稻谷堆上，有不知名儿的小虫轻轻叫唤，一声又一声。
“你你还难过？”
出声打破这沉默的，自然又是叶尘。
“我难过什么？”
他又开始观天观地，“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唐家那小子同吕家妹子的事。”
“他们怎么了？”她转过头望向他，脸上淡淡的笑，“他二人两小无猜，天造地设，是甚好的姻缘。”
叶尘急了：“可你不是对他”
画颜脸上的笑容僵了，“我对他，如何？”
叶尘咽了咽口水，眼神晃了一晃，没敢再与她对视。
两人就这么僵了片刻，画颜转正了身体，微微颔首：“你怎么看出来的。”
傻子才看不出来呢叶尘在心里暗叹，嘴上说的却是：“我瞎猜的。”
又默了一阵，叶尘故作爽朗的道：“这有什么的，男未婚女未嫁，那两人又算不得数。你若对他真有心，咱两好兄弟，哥儿替你去抢来，不信他敢不答应。”
画颜强提着嘴角，握在墙垛子上的双手发紧：“这算什么，你当自个儿是土匪么？再说，我也没那么掉价吧。”
这话说起来甚为轻松，但内里的实质便是承认了。虽料定了会是这结果，叶尘一颗心还是狠狠的撞了一下，偏面上是不能表露丝毫的，仍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说的是哎，这事儿，咱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她没有搭腔，于是又无话了，叶尘觉得天地没甚么再可看的了，他甚至开始看地上那堆的吃剩的柿子皮。
“我从小养在司音谷内，别说出谷，男子都不曾见过几个，何况是与我年岁相近的，那就更少了，”冷不丁的，她启口了，且也不是先前那般压着颈子的姿势了，而是仰着头，看向天上那轮弯月，“我第一次见唐君影时，才有七岁，那么小的年纪，能懂什么？那时候我哭着，他从天而降，送了我一串樱桃，还对我笑了，我就觉着他是个好人。”
叶尘静静的听着，虽说这话的内容叫他心里不痛快，但他还是挺愿意听的。
“现在想来，怕是月儿妹妹小时候，也很爱哭呢。他是爱屋及乌，见不得小姑娘在他面前掉眼泪，怜惜罢了。”她嘴角挂着一抹笑，在月光下的样子很是温柔，“后来我再见着他，已是十年后了，我很想告诉他，当年那个司音谷的小丫头长大了，不再爱哭了，却没有机会，因着他并不记得我呀。”
“我怨吗？我憾吗？起初，我自是不甘心的。我将一个人放在心里惦念了十年，可他连记都记不得我。就好像一个人在园子里唱戏，咿咿呀呀唱了十年了，却一个观众也没有，你说，这得多叫人憋屈啊。”
她这么笑着，却是叹着，他想安慰她两句，但张了张口，半句话也道不出来。
她却又继续说了：“其实这事儿，也怨不得谁。我对他，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从前我以为是男女之情，后来发现不是。十年来，他在我心中始终是一个影子，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我们生活中一丝交集都没有，谈何感情呢？若是我真真的念着他、爱着他，那在唐家堡时听见他对月儿妹妹有情，我就该难过，该觉着自己很悲惨，该哭个昏天暗地才是正理。”
叶尘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你哭了？”
“没有呢，”画颜眼角弯弯，笑得有些孩子气，“我连一滴泪都不曾掉，当时只想着，要快快离了这唐家堡，离了这往事给自己的束缚，我才会快乐。”
叶尘松了半口气，又问：“那你现在，觉着开心吗？”
“挺开心的，”她由衷的说道，“你知道我此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便是同我师父和师姐们一样，可以悬壶济世，行医救人。在这鹿鸣谷内，大多只有平常的风寒小病，有时我也怀疑，我这样究竟有什么价值，但先前你也瞧见了，”她指了指地上的柿子皮，眼中散发着微小的光，“像这样的事，会让我觉得——在这里，很值得的。”
叶尘那吊着的剩余半口气，也终于放下了，他故作嗤笑：“瞧你那出息吧，人家送你几颗水果，便高兴成这样。”
“是啊，我就这出息。”
“挺好，我还怕你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有甚么过不去的？”画颜神色从容，“人生匆匆数十载，总不至于在一个地方栽了跟头，就为难死了自个儿。”
叶尘见她当真没有再为此郁结下去的样子，身体都不由得松快了几分，“柿子吃光了，时辰也不早了，那咱回吧？”
画颜痛痛快快的说了一个字，“回！”
二人相视一笑，一齐从墙垛子上跳下，沿着来路慢慢走着。
“叶尘，我可警告你，适才咱两谈的，你一个字都不能往外吐，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哎呦呦，小姑娘家家这么凶，将来谁敢娶你啊？”
“你别管，用不着你操心。”
“我怎么能不操心呐，你忘了小爷的名？”
“什么名？”
“鄙人姓郝，名管，字闲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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