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龌蹉
卑鄙！无耻！
韩嫣抿着嘴，几乎是要把自己的牙齿给咬碎。她今天才终于意识到，原来人可以卑鄙和无耻到这样的地步。
场面再次冷清了下来，如果张德礼问的是对赵楚生的处置意见的话，那众人还能说得出口，但是现在针对的却是张德礼的小舅子黄铮，哪怕黄铮已经被放到了罪不致死的位置上，却也没有人蠢到来当出头鸟触这个眉头。
“韩总，要不你提提意见？”张德礼微微笑着朝韩嫣道。
韩嫣和张德礼对视一眼，调整呼吸，勉强压制着自己波动的情绪，而后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是先听听其他人的意见吧。”
“行。那个，老曹，老李，要不你们先发表一下看法？”张德礼视线分别在曹万年和李长清身上，眼中闪过几分狡黠。
“咳咳，我觉得，在宏图酒店的问题上，黄经理的确是负有责任，但应该不算是主要责任，毕竟宏图酒店家大业大，黄经理不可能把每个人的所作所为都盯在眼里，归根结底，还是像赵楚生那样的人自己在心态上出了问题。”曹万年带着沉吟之色说话，这番话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一样，给人的感觉还颇为公道。
李长清道：“嗯……刚才张总说的，相信大家也都听到了，黄经理虽然犯了管理上的错误，但却也不是有心之失，而且，在发现错误之后，黄经理第一时间配合张总对酒店进行全面调查，从而揪出了赵楚生这个毒瘤。虽然说功不足以抵过，但却也表明黄经理的心还是向着酒店的，所以，我建议，集团必须对他的过失进行惩罚，但却不宜过重，否则可能会矫枉过正，打击了其他人为集团工作的热情。”
张德忠呵呵一笑，转而扫视众人，悠然道：“则是老曹和老李的意见，其他人还有什么不同的看法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更多的人开口了。在场的人都不是傻瓜，事实上能进入这间会议室参加会议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更多的是混迹于商界和职场多年的人精。从张德忠说话开始，不少人就都听出来了，张德忠明面上是在大义灭亲，实际上是在帮黄铮混淆视听。而在听了曹万年和李长清的所谓意见，所有人都明白了，张德忠这是在借曹万年和李长清的嘴巴给这场批斗大会定性。
既然黄铮只是管理上的失误，属于无心之失，而且在犯错之后还有立功的表现，那么当然就罪不致死。
可是在场谁心里不清楚宏图酒店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
只是，张德忠坐在这儿，谁还敢再说什么？当然，韩嫣除外，因为她才是集团的第一人，拥有和张德忠正面对抗的资格和能力，可是，她会这么做么？
张德忠道：“韩总，要不你决定一下，该怎么处置赵楚生和黄铮？”
韩嫣淡淡道：“赵楚生就按照张总的意思，移交法办，让相关部门把他的问题彻底调查清楚。至于黄铮，张总既然勇于大义灭亲，现在也没有必要避嫌了，不如你再说说看怎么处置比较合适？”
“这样啊，我看干脆就撤了这小子的职算了！这小子不但辜负了韩总和集团对他的信任，也把我这个当姐夫的脸给丢尽了，让他卷铺盖滚蛋算了！”
韩嫣无声一笑，道：“张总真觉得这么处置，合适么？”
“这个……”
张德忠干咳了一下，不敢点头了，他其实也就这么一说而已，绝对舍不得把小舅子给踢出宏图集团，这样做的话，一来自己在集团里面少了个人，二来，老婆肯定不依。
所以，张德忠话锋一转，道：“我张某人不怕摸着良心说，我真不是想袒护黄铮。站在集团管理层的角度，我觉得黄铮未必没有教育改造的可塑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浪子回头金不换，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对吧？要是我们能让黄铮记住这次教训的同时，在以后的工作中有所改进，那无论是对对于他个人还是对于我们集团的未来，都是功德一件不是？”
“当然了，他犯了这么大的错误，继续当总经理就不合适了，我看让他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调到财务部上班，什么时候帮着财务部把宏图酒店的帐做漂亮了，咱什么时候再考虑对他的任用。怎么样？”
张德忠言罢，有人低声议论了起来，有的人则是不动声色地坐着，没有半点要发表意见的意思。
韩嫣的声音响起，平淡得听不出任何的情绪，道：“在财务部工作，需要有这方面技能的专业性人才，黄铮并不具备这方面的能力吧？而且，一个酒店的账漂不漂亮，并不是靠财务部做出来的，而是靠实实在在的营收和管理。我看……”
韩嫣说到这里，目光从前到后，看了张德礼和黄胖子一眼，而后目视前方，幽声道：“对于张总不开除黄铮的决定，我同意，但作为一个酒店的第一领导人，疏于监督和领导，导致集团出现了这么重大的损失，哪怕是有立功的表现，也不能弥补过失。”
“而既然要把黄铮留下，重新教训和培养，那么我代表集团，对他的处理意见是，给予黄铮一次集团内部记大过处分，解除黄铮宏图酒店总经理的职务，调到集团旗下三星级酒店云华酒店客房部，从客房部服务员做起，日后再根据他的表现，酌情安排职务。”
说到这里，韩嫣看向黄铮，道：“黄铮，我让你从最底层做起，是希望你在前线得到更多的锻炼，为日后更加重大的工作积累经验和教训，对我的安排，你有意见吗？”
“我……没，没有。”黄胖子脸都绿了。
从堂堂五星级酒店总经理被降到三星级酒店服务员，这中间的落差有多巨大，黄胖子压根都没法想象，但他却是连半点反对的意思都不敢流露出来，这不是因为他愿意服从韩嫣的处理，而是他感受到了韩嫣那种向他压迫而来的说一不二的气势！
“没有意见就好，以后好好工作，集团用人，从不看关系，只看表现。”韩嫣微微一笑，像是在鼓励，实际上却也在向某些人表达另一个意思——表现得不好，上面有人也没用！
言罢，韩嫣又定定地看向张德忠：“张总，在这个问题上，你有什么异议没有？”
张德忠脸色紧绷得像是要抽筋，即使不像黄胖子那么难看，却也透出一股掩饰不住的阴沉怒气。
他堂堂集团第二大股东的小舅子，居然被贬去当一个底层服务员？这比开除了黄胖子还要让他难堪。
张德忠第一反应就是反对，但是当接触到韩嫣目光的时候，他涌到了嘴边的话却是不由自主地咽了回去了。
从韩嫣的眼神，张德忠看到了一样东西——底线。
他突然意识到了，韩嫣的这个决定，是她在这件事上的底线，没有商量的余地，否则的话，后果只会更糟！
在无声的交锋和博弈之中，张德礼终究还是忌惮韩嫣的手段，或者说韩嫣所代表的宏图集团第一大股东的身份，选择了示弱。
“韩总公道，高明，我没异议。”张德忠干巴巴地道。
韩嫣微微点头，朗声道：“那好，宏图酒店的议题到此为止，现在进入下一个议题……嗯？黄铮，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呃，那我，我出去了。”黄胖子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资格站在这个房间里了，唯唯诺诺地答应了一声，臊眉耷眼地离开。
……
“今天议题就到这里，散会。”
坐在椅子上，看着张德忠和曹万年李长清几个人说笑着迈出了房门，看着众人一个接着一个涌出会议室，直到所有人都走了，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韩嫣突然感觉到一阵深深的疲惫感。
会议一开始的那一场‘戏’，韩嫣早在心里下了龌蹉两个字作为定义，早就鄙夷，乃至于愤怒到了极点。
但她却不能发作，只能强忍。身为一个庞大商业集团的总裁，需要权衡的东西太多了，甚至有些时候，还需要忍受屈辱。
执掌集团将近三年，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近乎只剩理智的挣钱机器了。
可是，这真的就是我想要的么？
韩嫣靠坐在椅背上，长叹了一口气，无声自问。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来，情绪骤然便起了波澜，关于那个身影的一幕幕接连涌上心头，让她的心情也跟着跌宕了起来。
她闭上了双眼，表情随着脑海中不停变化的画面而情不自禁地变化着，时而皱眉，时而抿嘴，时而感慨，时而微笑。
她猛然睁开了双眼，拿起了桌上的手机，找出了里面一个没有打过，但却已经倒背如流的号码，一咬牙，用力地摁在了拨话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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