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三十三章 中
整整一天，陆曦都处在一种非常奇妙的状态里。
他就像是飘在了空中似的，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脚踩云朵的轻盈来。但每过一会儿，他又会突然落回地上，拉着我的手，急匆匆地央求我，再把“那句话”对他说一遍。
我就贴着他的耳朵再说一遍，然后眼看着他又那么飘了起来。
出于一种久违的、因为说了某些从未说过的话而感到不好意思的心理，我就放任陆曦这么高高兴兴地飘了一天。
我想他需要时间适应，我也是。
虽然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但我们之间的关系，确实变得和之前又有些不同了，是一种更加踏实安稳的感觉。
我们都还没成年，还都是学生，十七岁的孩子之间说“爱”，光是这样听起来，好像稍微有点可笑。
“小乐，小乐。”陆曦忽然飘到我耳边，很小声地开口，“我也很爱你，很爱很爱的。”
“……别突然说啊。”心口一下子就烫起来，还是怪烧得慌的。
——但至少我能确定，这个“爱”很真实，不是在喊口号，也不是在故作情深。
他很愉快地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比你爱我要多一点。”
“为什么啊？”
“因为……”他还在笑，笑得轻飘飘的，一脸陶醉，“……不为什么，我觉得这样很好，一点点就好。”
说实话，我不是很计较所谓爱得多或是爱得少的问题，更何况这种事情本来就无法计算。既然陆曦喜欢这样，那就当作是这样吧。
毕竟他实在是很高兴，而看着他这么高兴的样子，我觉得他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陆曦就连上课的时候都没能收住笑容，还被点他回答问题的老师打趣了，陆曦笑得一脸灿烂，回答老师说他今天把人生大事定下来了，所以才这么高兴。
他开心坏了，说话的语气像个小孩子，听起来幼稚兮兮的。
于是这个某种程度上很真相的答案，被老师和其他同学一起当成了他的插科打诨，全班哈哈哈过去了。
只有我把脑袋埋在了桌子上，免得让人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放了学，陆曦牵着我回到家，用一种即将完成光荣使命的语气对我说：“小乐，给关妍打电话吧！”
我后知后觉地把我的好奇心想起来，又觉得有点愁：“可是我打了电话，该怎么问啊？直接问她和林星涵现在怎么回事？”
怎么听都相当令人尴尬，而且关妍很敏感，她马上就会联想到是林星涵有什么事了。
可以的话，我尽可能地想在不影响她的前提下，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你就说快放暑假了，问她什么时候放假回来。”陆曦漫不经心，“然后顺着话聊，总能知道点什么的。”
“……我好想让你给她打电话，我负责听。”
陆曦耸耸肩膀：“那就真的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她对我大概有戒心。”
“嗯……”
光是在这里想也没用，大不了把林玲搬出来，这样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于是我拨通了关妍的手机，运气很好，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喂？小乐？”
听她的声音似乎挺正常的，我稍稍放了心。
“关妍，快放暑假了，你今年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啊？那天我妈还问我呢。”顺口把妈妈搬了出来，毕竟她确实也很关心自己的外甥女。
“啊……”她稍稍迟疑了一下，“今年暑假我不回去了，我申请了这边一个留校的项目，打算这个暑假去做调研。”
“咦？”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意料，“整个假期都在那边吗？”
“嗯……是。”
关妍并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因此她话语里的一点迟疑，就这么被我捕捉到了。
“你怎么了？”我小心地问，“听起来心情不太好。”
“也没有不好……你怎么听出来的？”
“感觉。”我实话实说。
“哎……你从小就是这样，对这种事特别敏感。”她的语气变得无奈起来，“可能是吧……我一直心情不太好，但我一直没和别人说过。你都问起来了，我能和你说说吗？毕竟……反正他的事你也知道。”
我不由自主地屛住了呼吸——等等，不是我想的那样吧？这也来得太快了！
“没关系啊，想说就说。”
我瞪圆眼睛的样子肯定被陆曦看到了，并且他肯定明白我这个样子意味着什么。
话筒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关妍在斟酌怎么开口。
终于，关妍说话了。
“我和林星涵分手了。”
…………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听错了，或者我幻听了，我没甚至办法反应什么，只能呆呆地应了一声。
“咦，是吗，分手了啊……”
“是啊，我提出来的，这次我很认真地和他谈了……还要感谢你和陆曦，多亏你们，这次我知道该怎么说，他居然……真的同意了。我也很意外。”
难怪关妍不知道林星涵生病了，恐怕是分手之后，就索性完全不联系了吧。暑假要待在学校也有了解释，毕竟林星涵的家也在这边，都回到这里，多少有点尴尬。
“我能不能问问……”我小心翼翼地开口，“当然，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也没关系。”
她提出了分手，但她听起来并没有如释重负或是松一口气的样子。
“当然能，我都和你说了这件事，其他的有什么必要瞒着。我和他提出分手……理由说来也许很可笑，就像在找借口一样冠冕堂皇，但我确实是那么想的。我觉得我无法给他对等的感情，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这种不对等总有一天会更深地伤害到他。我无法面对那样的事情，所以，还不如趁着伤害还不深的时候，早点结束比较好。”
“你说得不对等是指什么？比如说？”我下意识地靠到陆曦怀里去坐着，他把我稳稳地揽住了。
“比如……这很显然啊，他很喜欢我，并且一直在试图理解我。但是我一开始完全没有想过去理解他，只是因为他和我认知中的‘林星涵’不同，就一直在排斥他……后来，听说陆曦也是那样的时候，我真的很吃惊，吓了一大跳。但冷静下来想想……”
“……想？”
话筒那边传来叹气的声音：“……要成为可以长久的恋人，应该要做到像你一样吧。在这点上我做不到，无论如何，我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放下顾虑，就算我能接受他，可我接受不了那样的自己。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没办法用同等的感情回应他。长痛不如短痛，我就和他提出分手了。”
我觉得我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关妍显然已经想了很久，并且对这些考虑得很清晰，甚至深思熟虑到竟然说服了林星涵的地步——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在我的立场上，的确没什么可劝她的。
“但……你听起来还是很难过。”我说，觉得自己的话相当苍白无力，“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开心一点，难过过去就好了。”
“……我是很难过啊，因为到现在，分开了才发现，我好像比我以为的还要喜欢他。”关妍在电话那边轻轻笑起来，“在一起的时候明明有时候还会很害怕，真的分开不联系了，反倒一点也不怕，还总是觉得很舍不得，常常差一点就忍不住去联络他了……很奇怪吧。”
“不奇怪。”我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你既然喜欢他，那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是吗？”
“是啊……不过，假如，假如说啊，他不介意你对他的感情多少，你还会不会分手？”
关妍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吧……就算他不介意，可我会有负罪感，带着这种负担，我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在一起……”
“我觉得你听起来好像哭了。”
“嗯，我是哭了。”
我们又稍微聊了几句，在我忍不住要把林星涵生病住院的事情告诉她之前，赶紧挂断了电话。
既然是关妍自己不想再联系，那还是不要把这种事情说出来增添烦恼吧。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回身，把自己整个儿埋进了陆曦怀里，觉得自己一动也不想动。
陆曦轻轻拍着我的后背：“看来不太好？”
“你让我这么待一会儿，待一会儿我再跟你说。”我抱住他的脖子蹭了蹭，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需要拥抱的小孩儿，“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里难过。”
陆曦于是静静地抱着我，不说话了，只是用哄小孩的节奏，慢慢地拍着我。
我趴在他身上，觉得心里有种很沉闷的难过。
并不是相互喜欢就一定会在一起——虽然很清楚这件事，可还是觉得难过。
明明是相互喜欢着的，明明自己都觉得比想象中喜欢对方，却还是会说分手。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有多微妙呢？稍微一点点，一点点的事情，就会走到完全不同的地方。
不是没有努力过，只是努力了觉得也不行，又或者是，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吗？
——要是是陆曦呢？我会有什么时候想到和他分手之类的吗？……不会的吧，不会的。因为我们没办法分开，所以会拼尽全力地想办法解决问题。
“他们分手了。”我闷闷地说。
“……这样啊。”
我把事情竹筒倒豆子，一点不剩地告诉了陆曦，连关妍的语气和哪一句哭了都没放过。
陆曦默默地听完，揉了揉我的头发，拿出手机啪嗒啪嗒打了些什么。
“你在干嘛？”
“告诉关妍，她前男友生病住院了而已。”
“……咦？为什么？可以告诉她吗？”
陆曦歪着头，似乎是很认真地思忖了一下：“可以，但是我不太想用那种理由回答你。因为最直接的原因是，你想告诉关妍这件事，但是你忍住了，所以我帮你做了啊。”
看着陆曦一脸认真的表情，我一时间觉得自己失语了。
陆曦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两秒，笑了：“小乐，我问你，如果你对我说我们分手吧，因为你觉得你不够爱我，那你说，我会答应你吗？”
“不会。”条件反射地回答之后，我愣住了，“你是说……”
“是啊，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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