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姐姐是仙女吗?
“这不是于妈妈么，起这么早。”
“不早起些，好的都要让人挑走了呀。白公子才是，这么早就亲自来挑。”
“可不是，还是自己挑的最可心。”
“可不是，谁都知道白公子最是馋嘴儿又好挑剔的。挑中哪个了？给奴家看看？”
“喏，最左边筐里那个。”
听起来好耳熟……那次我妈逼我五点起来陪她去跳广场舞，完事儿了拽我去早市替她拎菜。在一个小摊前——摊上齐整整摆放着许多水灵灵顶花带刺儿的黄瓜——我妈偶遇她最大的广场舞竞争对手王阿姨。我被迫亲耳见证了一段关于挑选黄瓜的电光火石的对话，内容跟这个如出一辙。
只是那时候我是个重度尴尬症发病者，现在我连尴尬的力气都没有。
我就是一跟顶花带刺儿的黄瓜。
“抬头。让于妈妈看看。”白公子像是在对声控玩具下达指令。
我仰脸，于妈妈弯腰。
她的眼睛很像我的女上司，透着从容而锋利的精光。所以我不知不觉像入职那天一样，正视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朱唇微动，却没有说什么。
“如何？”
“很好。”于妈妈直起身。
白公子笑了一声：“我再挑一个，于妈妈慢慢看。”
两个人便不再说话，开始各看各的。
我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
我即将被一个重度恋童癖（还很有可能是虐杀狂）带回家。在这个没有人权可言的时代，这具小小的躯体会遭到一些难以描述的虐待，被弄死再破席一卷丢到野外给野狗啃干净，而施虐方不会受到任何法律和道德的制裁。
即便如穿越的常规套路，我死了灵魂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这次非正常死亡在我心灵上留下的创伤也不会消失。
现在我旁边站着一个青楼老鸨。如果我对她展现我在传统风俗娱乐行业方面的天赋，并表达自己在她手下工作的强烈愿望……她会不会跟白公子争一争，收下我？
虽然青楼这个选项一开始就在我的黑名单里，但是在被白公子看中的情况下它简直就是穿越之神在钉死了所有门窗以后给我留的一个下水道口。
失身总比丧命好啊！而且按理说总要接受几年培训再上岗吧！有几年时间还真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万一我又穿回去了呢？
想到这里我不再犹豫，趁于妈妈正在打量旁边瑟瑟发抖的“姐姐”，我怯怯地叫了一声：“漂……漂亮的大姐姐。”
“嗯？”老鸨的耳朵果然灵，她看向我。
这次我咬清了每一个字：“漂亮的大姐姐。”
如果我没有估错，她跟我实际的年龄差不多。我们这个年纪的女人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被小朋友叫阿——姨——，而最高兴的事情之一，就是被特别长眼特别乖巧的小朋友，用大舌头小奶腔甜甜地叫姐姐。
“呀——小妹妹，叫大姐姐做什么呀？”
“大姐姐漂亮、香。大姐姐是仙女吗？”
于妈妈笑成一朵花：“大姐姐不是仙女。”
“可是大姐姐比仙女还要漂亮。我大了要是有大姐姐这么一点点的漂亮就开心了。”我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一点点”。
大概是听到我说大了两个字，于妈妈稍稍皱了皱眉，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我盯着她的眼睛，真诚道：“大姐姐皱眉也好看，叹气也好听。”
她诧异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问：“你几岁？”
我眨眨眼，想了想，歪头问一旁的“姐姐”：“姐姐姐姐，小七几岁了？是九岁吗？”
“姐姐”完全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愣了一下答到：“下月初七才九岁。”
“大姐姐，小七快要九岁了。”说完我还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个老鸨看我的眼神里居然带上了几分怜惜。
我小心脏狂跳：好像有戏！
“大姐姐。小七和姐姐能跟大姐姐走吗？小七不想跟白公子走。”
“姐姐”忽然死死抠住了我的肩膀：“小七！！”
于妈妈先是一愣，笑着问：“小七妹妹，你为什么不想跟白公子走呀？”
“小七不想穿白色衣服。”我偷偷指了指白公子和他的家丁们，“他们都穿白色衣服。白公子喜欢白色衣服，他的家丁也都穿白色衣服，白得刺眼，小七不喜欢。小七想穿姐姐这样的衣服，姐姐的衣服好看。”
她冷笑道：“哦？那你知道姐姐穿好看的衣服是要干什么吗？”
“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姐姐穿得漂亮，我看了就开心，大家看了一定也都开心。姐姐笑得好看，我看了就想跟着笑，大家看了一定也都会跟着笑。要是大家都开心了，都笑了，那一定是很好的。”
她的眉头皱紧又渐渐舒展开，嘴角挂上一丝笑容。下一秒她弯下腰，用修长柔嫩的食指沿着我的脸蛋滑了一下。
“小七妹妹，是你要跟大姐姐走，将来可不许后悔呀。”
我对她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嗯！”
“那好，等会儿我叫白公子过来，你只用说这么一句话，来，姐姐教你。”
她附到我耳边说出那句话，我顿时感觉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和一万只小黄人在大合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想到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我早点想到我就不用把自己推销给这个老鸨了啊！
可是木已成舟，我是个有契约精神的人，已经把自己卖了，就不能反悔。
何况看眼神就知道，于妈妈绝对不是善茬……
唉，失策。走一步算一步吧。
“叫你家公子来一下。”于妈妈对旁边站的一个白府家丁吩咐道。
白公子飘然而至，冯麻子也凑上来。
“白公子。我看这个孩子有趣，就跟她聊了两句，结果还给赖上了。非要我帮忙找你求个情。看她们这么可怜见儿的，我也不好不答应。”
“噢？”白公子好奇地看着我。
“这孩子说，她们姐妹在一起惯了，吃睡都是一起的，让我求求公子连她姐姐一起收了，好让她姐妹做个伴。是不是？”于妈妈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朗声道：“公子，求您了。我们姐妹以前也在村里吴财主家帮过忙，伺候吴家少爷都是一起的，吴家少爷最喜欢跟我们姐妹两个睡在一起了。”
冯麻子脸色先变了，七手八脚要来堵我的嘴。
“姐姐”听了我这番胡说八道，小脸涨得通红：“小七！你在瞎说些什么！”
“哎？——啊？姐姐……我……我说错话了？”我瞪大眼睛，在周围所有人脸上扫视了一圈，掠过于妈妈时，我看到她用眼神给我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周遭一片寂静。
所以白公子咬牙的声音清晰可闻。
“脏。晦气。走！”白公子把扇子狠狠摔在我身上，拂袖而去，一群家丁小跑跟上。
冯麻子急了，抓住最后一个家丁纠缠了几句，反被打了一耳光，半张脸登时肿了，便不敢再追，返回来抓住我头发要打我。
“慢着，放下。冯老板，这丫头多少钱？”于妈妈问道。
“八百钱。”
“吴家少爷那段儿不给折了么？”
“这……这贱货胡说八道！”
“都说童言无忌，可先不论真假，说出去总不好听啊。”
“七百。”
“四百。”
“五百。”
“成交。”
“那这个丫头呢？”于妈妈指着“姐姐”。
冯麻子刚要报价，姐姐却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
“我死也不要去那种地方。”
我张嘴要劝，又被她堵了回来：“小七！你也不能跟她走！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我知道呀，大姐姐是比仙女还漂亮的，能让大家都开心的大姐姐。”我眨眨眼。
“你知道什么！”
于妈妈咯咯笑了起来：“小妹妹，你姐姐是个烈性的啊。”
“大姐姐，你帮我劝劝她吧。”我想的是，我才穿来一个上午就遇到两个变态，如此看来这个世界变态的比例绝对不会低，与其继续当商品承受被变态买回去的风险，我宁愿在青楼这样的绝境中求生存，而“姐姐”是我这幅躯体的亲人，我也应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她。
“劝？这事儿靠劝可是劝不通，是个力气活。小妹妹，大姐姐现在精力也不比当年了，你姐姐这样的要□□出来可是会把大姐姐的胳膊给累折的。”
“姐姐……”我本想再劝两句，但是她脸上的神情告诉我，我磨破嘴皮子也没用。
我以前也看过一些关于古代青楼的书，老鸨□□不听话的姑娘下手是要多狠毒有多狠毒的，她这个性子，皮肉之苦绝对不会少。
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她白公子那样的变态很危险？算了……我对变态这个词的理解还没有到位得可以地深入浅出地解释给十二三岁小女孩听。
给她一些时间让她想一想吧。
于是话到嘴边改成了，“姐姐，那我跟大姐姐走可以吗？”
姐姐愣了一下，哇得一声大哭起来：“小七，你怎么变成这样，你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乖小七吗？姐姐都不认识你了。”
我整个抱住她：“姐姐，我还是小七，我想活，大姐姐能让我们活。”
她的眼泪落在我脸上：“可是，我们不能去那种地方啊。”
我看向于妈妈和冯麻子：“大姐姐，我跟你走，我乖。你能让冯叔不要把我姐姐卖给她不想跟的人吗？最好如果她没有遇到更好的买家，又想通了，我们姐妹一起跟着您。”
于妈妈挑眉看着我。
“要是您不肯帮这个忙……”
“嗯？”于妈妈饶有兴致地哼了一声。
“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坚定严肃地补充道，“您如果帮了我这个忙，我会特别特别感激您，特别特别听话的。”
于妈妈扑哧一声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你这个孩子，还会跟我讲条件。好，大姐姐答应你。”
我用力抱了“姐姐”一下，拍拍她的背：“姐姐，小七走了，你好好想想，冯叔不会把你卖给你不想跟的人，如果想通了，还来跟我一起，如果遇到更好的人家，姐姐你好好保重，好好活。”
“小七，小七，姐姐对不起你。”她哭得更厉害了。
我也莫名地心酸。
眼一闭一睁的工夫，人生就换了一套设定。我还能见到爸爸妈妈朋友同事吗？还能回到那个只要好好念书好好工作活得就不会太差的世界吗？我还有电影看有游戏玩有美食吃吗？
不知道。
想到这里，我把脸埋在“姐姐”怀里，嚎啕大哭。
哭完我对她挥挥手，转过身，跟在于妈妈的马车旁边，大步向前，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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