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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王府幽深 1


  云宜回到云庐,云康已不知去向,祁钰也不在家。桌上放着一张纸签,云宜看时不觉吃惊,竟是洪都赣王府邀约他们父女作画的请柬。

  云宜一头雾水,询问之后才知她走后不久云康也离家外出,赣王府的人到了云庐,不见她和云康,就把祁钰给请走了。

  一个苏州城里的平江侯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来了一个千里之外的赣王,父亲和祁钰都没了踪影,云宜急得差点哭了出来。这是什么情况,到底要闹哪出啊?

  云宜思前想后一整晚,天光大亮之际下定了决心:先去赣王府找祁钰,然后再和他一起去找云康。她正忙碌地打点行装,僮仆来报,薛士桢来了。

  薛士桢是来拜访云康的,闻知情形怎么也不放心,一定要陪着云宜一起去洪都。云宜心里感激不尽,去赣王府可不比进苏州城,千里迢迢,人地两生,若有薛士桢相伴,那自是再好不过。

  薛士桢见云宜神色疲乏,知她未得安眠。便劝她先好好睡上一晚,自己也要回明月寺里整顿行装。两人约好第二天一早山下古渡见。

  云宜连日惊魂,自是疲惫不堪,用了午餐就拥被而睡,连晚饭也没起来吃。一觉睡至天明,神清气爽了不少,云宜用了早餐,拿了行李下山,远远便见薛士桢已等在渡口。两人上了船,走水路南下,月旬终于到了洪都西门。

  进了洪都城,云宜有些晕头转向。洪都城比苏州城大得多,且洪都话她完全听不懂。薛士桢勉强还能听懂几句,只因当年明月寺里曾有个洪都来的和尚。他连说带比划,打听清楚了赣王府的位置,两人不投客栈,直奔王府而去。

  赣王荀瞻濠,□□皇帝之孙,其父荀权是□□皇帝第十六子。荀权原镇守宁城,成帝继位后,改封至洪都做了赣王。荀权不但骁勇善战多谋略,且才华横溢,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乃至戏曲样样精通,到哪里都喜欢和有才名的文人士子酬和往来,加之原本亦蕴藉风流,故而人称贤王奇士。荀权没有嫡子,薨逝后便由庶子荀瞻濠袭了赣王之位。荀瞻濠虽是庶出,却极有乃父之风,喜结天下名士,网罗了不少人才在赣王府中。荀权与成帝是亲兄弟,当今天子荀瞻治对荀瞻濠这位远在洪都的堂兄也算亲厚。

  云宜抬头看了看,发现匾额上“赣王府”三字遒劲飘逸,原是当年荀权亲笔。王府门口的两个石狮子,比平江侯府门口的还要宏大气派。云宜从包裹里娶出请柬正欲投递,不想忽被人从身后一把拉住。云宜吓了一跳,回头看时更是大吃一惊,诧异道:“张世兄,你如何会在这里?”

  拉住她的人名唤张晋,字君吴,吴郡人氏,住在苏州城里。吴郡张氏也是丹青世家,张晋之父张宏与云康画风颇近,两家又是世交,吴门画派素以“云张”并称,不分伯仲。

  云康隐居洞庭,偶尔的几次带着云宜和祁钰去苏州城里,便是应张宏之邀。两人谈画论诗,云宜便拉着祁钰和张晋在张家的后园子里疯玩。爱玩是孩童的天性,张晋那时也常盼着云康能带云宜和祁钰前来,几个孩子玩在一起,父亲也不管束他,令他感觉很是愉快。张晋最后一次见到云宜和祁钰是他成年行冠礼的那天,之后几年便不曾再见。

  云宜想不到会在洪都见到张晋,张晋也没想到会在赣王府的门口遇见云宜。云宜向张晋介绍了薛士桢,张晋作揖道:“世妹,薛兄,一言难尽。这里讲话不方便,请先随我去客栈,我慢慢和你们说。”

  云宜和薛士桢跟随张晋到了客栈,进到房里,张晋关了门哭出两滴泪来。云宜吃惊道:“世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张晋抹了眼泪,道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张晋的母亲是洪都人,父母亡故后,洪都娘家唯余一姑表姐妹。张晋从小就和表姨之女崔素莹订了娃娃亲。崔家在洪都虽非大户人家,却也世代书香,只此一女,如宝如珍地养着。崔素莹还未及笄已因才貌冠绝洪都,两年前张晋随父母到表姨家中拜寿见到崔素莹,两人一见钟情,互相倾慕。当即山盟海誓,此生非君不嫁,非卿不娶。两家父母自是乐意撮合这亲上加亲的婚事,商议年后就送女于归张家。谁料张宏离开洪都路途劳顿受了风寒,回到苏州竟一病不起,未及春来身已故去。张晋乃是孝子,在墓前痛哭流涕要为父亲守孝三年,婚事遂搁置下来。光阴荏苒,眼看三年之期将到,不想赣王却在洪都为东宫太子遴选秀女。崔素莹第一个入选赣王府,也不管崔府之人如何央求说已有婚约,王府主事只道未嫁女子都在选秀之列。崔家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只得派人往苏州张家送信。张晋闻讯急忙赶来,却到处求告无门,无奈天天在赣王府门前转悠,不想今日却意外遇见云宜。

  云宜听张晋讲完,也将自己来洪都的缘由告知了张晋。张晋吃惊之余叹气道:“想不到你我两家都摊上了这些莫名奇妙之事。”

  云宜道:“我们平头百姓从不与王侯贵戚交往,不想竟生出这些事来。如今我父亲不知去向,崔姐姐和祁钰又身陷赣王府中,不知情形如何。”云宜跺了跺脚,“无论如何,我总要先去赣王府里探个究竟。”

  张晋忙问云宜怎么能进王府,云宜说自己有赣王请柬,张晋便央她带他一起去。云宜看了看张晋,道:“这个有些困难,虽然你一笔丹青不比我差,但人家赣王没请你。况且,你和崔姐姐又是这样的关系,被人知道是自投罗网。”

  张晋急着说:“我可以女扮男装做你的侍女啊。”

  云宜才喝的一口水险些喷在张晋脸上,拿起桌上的镜子举到张晋面前,“世兄,说书听多了吧,哪有这么容易就男扮女装的?你看看你那一双好看的剑眉,有女子长这样的眉毛吗?我看你还是别心急,先待在这客栈里,等我进王府打探了情形再说。”

  云宜决定单枪匹马进赣王府,拜托薛士桢回去帮她找云康,她觉得或许找到父亲,便能理清这些蹊跷之事的头绪。

  荀予佑跪在御阶之下三呼万岁。

  他心下狐疑,数日前他才在京述职完毕快马赶回苏州,当日又被皇帝下旨急召入京。究竟是什么事情,令皇帝如此着急。

  当今天子对平江侯的宠爱器重是众所周知的事,但朝廷内外都不甚明白这位年轻的侯爷讨皇帝欢心的原因,包括荀予佑自己。

  万事皆有因果,原没有无端的爱恨。荀予佑曾暗自揣度,却也始终不得要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不过是同一个荀姓先祖罢了,转了几个弯隔了好几代的远房亲戚,父亲受封缘于战功,而他荀予佑年纪轻轻,无所凭据,竟也深蒙圣眷,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荀予佑在二十岁前从未见过当今天子,但皇帝荀瞻治却在荀予佑二十岁冠礼之际亲临平江侯府,亲手为他戴冠成礼。荀予佑知道那是皇子才能有的荣誉,而他凭什么有此殊荣。他曾将心中疑惑向父亲提起,老平江侯微微沉吟,笑言恐是缘分使然。荀予佑暗自思量,终究不知这缘分从何而起。

  冠礼的那一天留给他的印象很深刻,深刻到每次回想都不免恍惚。那是荀予佑第一次见到皇帝,他看上去比自己的父亲年轻许多,俊逸不凡,和蔼可亲。但天子威仪不免使人心生畏惧,荀予佑慢慢低下头去的时候,却听皇帝柔声说道:“阿佑,你长大了。”

  荀予佑那时表面平静,心中却很诧异。这一声称呼似比父亲喊他“佑儿”还要自然亲切。他茫然抬头,见天子殷殷目光深视自己,不觉就有些犯晕。迷糊中,他记不清皇帝如何为他戴冠成礼,却记得皇帝的手抚上他肩头时的温暖有力,叫他思量至今。

  父母故去,偌大的平江侯府使他顿感形影相吊茕茕孑立。悲伤之际圣旨甫来,帝赐他承侯袭爵。此外,还有皇帝的一封亲笔书信,信中寥寥只有一句:“朕在,阿佑不孤。”

  荀予佑震惊之余,百思不得其解。他何德何能,竟得天子如此眷佑?

  “平身,到朕跟前来。”御座中的荀瞻治对跪地伏拜的荀予佑说。

  荀予佑忙收回有些弥漫的思绪,起身迈步跨上御阶走到皇帝面前。

  荀瞻治道:“阿佑,朕让你来回奔波,累着了吧?”

  荀予佑心下暖热,这话听来如同出自一个关爱自己的慈祥长者,但眼前毕竟是一朝天子,他不敢妄念,低下头恭敬地回:“臣不累,臣唯皇命是从。”

  荀瞻治看着他微笑,俄而道:“朕没记错的话,阿佑今年二十六了。丁忧之期已满,你也该娶亲了。有喜欢的女子没有,若没有,朕给你指一个可好?”

  莫非天子叫他来回奔波竟是为了此事,荀予佑吃惊之余心念甫转,忙跪下磕头,“臣谢皇上隆恩,臣,有心仪之人。”

  荀瞻治又笑,拉起他温和而言:“阿佑是真有喜欢的人了,还是怕朕乱点鸳鸯谱呢?以后和朕说话别动不动就跪,朕说过,你可以把朕当成自己的父亲。”

  “臣惶恐,臣不敢。”荀予佑有些不知所措。

  荀瞻治笑笑指着旁边的椅子让他坐下,荀予佑犹豫之下恭敬地坐了,听皇帝似自言自语:“若有喜欢的人,朕就不替你操心了。”

  荀予佑低头不语,等了半晌皇帝也不说话。荀予佑抬眸看时,却见荀瞻治正默默看他。

  “皇上……”荀予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荀瞻治回过神,神色一凛,道:“朕其实有件棘手的事,想交给阿佑去办,不知阿佑可否愿意?”

  皇帝开口即是圣旨,哪容自己愿不愿意。荀予佑立时道:“皇上历练微臣,是臣子的福气。”

  “好。”荀瞻治颔首,“你能这样想,朕很高兴。不过,朕让你去做的这件事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荀予佑说着应对的话。

  荀瞻治沉吟片刻,说:“你知道天/朝的江山是从蒙古人手里夺回来的,蒙古人退至漠北,分化成鞑靼、瓦剌,还有兀哈良三卫。兀哈良已为我朝所用,但鞑靼和瓦剌东西对峙,却对天/朝边境时有侵扰之意。先帝昔日曾大败鞑靼和瓦剌,天下太平了二十余年,不想如今他们又蠢蠢欲动。”荀瞻治停了一会儿,叹息道:“朕子嗣不旺,只剩下太子和沂王。太子一向体弱多病,沂王年少,不免骄狂,朕只能指着阿佑多为朕分忧了。”

  “请皇上明示,臣愿肝脑涂地……”

  “不……”荀瞻治打断了荀予佑的话,凝视他道:“再不要说这样的话,朕,要你好好的。”

  不过是句套话,荀予佑没料到皇帝这样在意。

  荀瞻治看着荀予佑,“朕直说了吧。三个月前朕让沂王带兵去关外巡防,一来是想让他多在军中历练,二来也有兵摄蒙古之意。可是数天前,军报急来,说沂王的军队在大漠中失了踪迹,守边将士遍寻不着。”

  “遍寻不着?”荀予佑不觉吃惊道。

  “是,几万大军,愣是没有了消息。所以,朕才急召你入京。”

  “皇上的意思是让臣去找沂王殿下?”

  “对,朕要你以代朕巡视边防为名,探明原委,找到沂王。只是,阿佑,你虽曾在军中历练,但毕竟不曾独自带兵远行,朕,也很担心你。”皇帝看着荀予佑,眸中闪现忧虑。

  “皇上不必替微臣担心,臣小时候在关外待过,那里的地理气候、风土人情,臣俱知晓一二。”荀予佑说。

  “朕知道。”荀瞻治点头,“那时你年纪尙小,还是个孩子……”皇帝仿佛想到了什么,忽然闭口不语,俄而道:“阿佑,你带着朕的五万亲军去吧。”

  荀予佑闻言吃惊,亲军精骑乃扈从帝君守卫京畿之重兵,唯皇帝一人之命是从,怎能随他远行千里之外。

  “臣可以带上苏州府的兵马,亲军还是应该在京城护卫皇上才对。”荀予佑道。

  “江南兵士不惯北地之行,不如京城亲军多是北兵。京城还有三大营的数万军士,太子守着南京,也有几万人马。朕不会有事,朕倒是担忧你第一次领兵远行……”荀瞻治看着荀予佑微叹了口气,停了后面的话。

  荀予佑站起身来,跪倒在地,“请皇上放心,臣当竭尽全力寻找沂王殿下,不负圣命。”

  荀瞻治点头,深视荀予佑,轻声道:“平身吧,阿佑。一路之上,千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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