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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桃夭·一回


  三年后。

  杭州,西子湖畔。

  少年支着个脑袋,在自己院墙上往里瞅。

  眼梢刚扫到那白色的衣袂,就听得师父道:“再不进来我让你在上面待满一日。”

  “别别别,师父,我下来了!”花远嚎着,生怕云涯听不见。

  利落从墙头飘下,少年但见自家师父又是坐在那桃树之下,煮茶品茗。

  云涯眼风瞥花远一眼罢:“又陪哪家小姑娘去看西湖边上的花了?”

  花远低头呐呐道:“哪有,就是瑛子想摘点桃花作胭脂,看我身手好,叫上我帮忙。”

  唐瑛是杭州太守的小女儿。

  云涯来杭州已经有三年,虽是京官,但在杭州这几年陛下也未责罚,头一年还赐了些东西,安阳王也送了些东西来。自此杭州太守就知道了他的存在,平日虽说不上多好,有些时候求到云涯此处,他能帮衬的还是帮衬。

  云涯没指责花远,且少年也有十六岁,儿女情长这些方面云涯虽没生出这筋骨,他徒儿花远倒是个惹女孩儿喜欢又能哄得女孩儿欢心的。

  不过是少年慕艾。

  云涯指了指自己对面,道:“前些日子教了你一套剑法,练一遍。”

  花远见着云涯不罚自己,忙用心将那套剑法舞了一遍。

  云涯看过,点点头,算是揭过早晨偷跑不练功这事。

  云涯道:“今晨就在那处练清心诀罢,我看看。”

  花远点头。

  清心诀前三重都是口诀和内功心法走势,花远只需坐下运内力按书上所说走遍所指穴位即可,委实不算为难。花远老老实实练起来,期间云涯上前查看一番,见花远基本功未落下,便又坐在那桃树下慢慢喝茶去。

  花远小心翼翼打量云涯。目光不小心又兜转到了他身后桃树。

  年关才过。

  不多时这桃树又要开花,自从花远跟了云涯后,挨罚不多,可头一遭就跟这桃树有关。第一年来杭州,云涯不知从哪儿挖来了这桃树,开的花好看,结出的果子却太过涩口,花远便折了一枝桠下来。彼时花远跟云涯还没多久,云涯罚他跪了一日,花远还以为自家师父天生是个威严的,日子久了,那年却也就挨了这一次罚。

  花远料想,这树来路必然也有段说法。

  他们才从京城返回杭州,据花远自己咂摸,每年这一段时日他师父都不太开心,花远也尽量避免着惹得云涯不快。

  以前不知道,今年算是摸到点儿门道,应当是和安阳王有关,他师父每年不知道要去拜祭哪个皇家贵族,皆是让安阳王吩咐守陵人给拦在了皇陵外……一晃神,云涯已经在看着花远,花远再不神游天际,赶忙练自己的功夫。

  日子如流水滑到三月间。

  平静的日子,有了访客。

  花远揉着眼睛一开门,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唤道:“南、南姑姑……”

  南夜阑不准踏云楼人按辈分唤她,显老。

  南夜阑笑眯眯摸了摸花远的头,少年已经比她高了一段,长得偏硬气俊朗,笑起来倒是个阳光灿烂的不知愁的样子。

  花远往南夜阑身后看:“师祖没来么?”

  南夜阑:“就我一个,找你师父。”

  花远被南夜阑戏弄过,出了岔子差点内力尽失,虽然后来被南夜阑救好,自此却有些怕她。

  花远侧了侧身子:“师父应当是在后院,那颗桃树下练剑罢。”

  南夜阑脚步一顿,不经意问:“那树还没死啊?”

  花远像被踩了尾巴着急道:“南姑姑你可不能这么说,我师父宝贝着呢,怎么能……”

  后面的话南夜阑没听,大步往前走了,花远连忙跟上。

  待南夜阑看到的时候,桃树上已经生了许多花苞,南夜阑心里叹息,生在北方的桃树,终究是让云涯在南方养活也养好了。

  年关的时候两人没见着,现在南夜阑见云涯,他还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南夜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花远刚追上,便见师父负手背剑和南夜阑对视。

  云涯对花远道:“去泡茶给你南姑姑。”

  花远应下。泡好连忙端上小步子带跑的,往主屋敢,然则他紧赶慢赶,终究还是差了一步,走到主屋又是一阵尴尬气氛。花远心里嘀咕,每次南姑姑来都闹得师父不痛快,这次,果然也没有例外啊……

  南夜阑道:“不愿意就算了,我先走了,过段日子再来看你。”

  云涯不语。抿着唇。

  花远送南夜阑出门,临走前看了云涯一眼,屋中人独坐,眉梢压低,郁郁气氛不去。

  走得远了,花远道:“南姑姑你又和师父说了什么,师父……”

  南夜阑瞥花远一眼,拂了拂额发,不甚在意:“想借他一枚玉用用。”

  玉?云涯哪里来的玉?

  走了几步,花远悟了:“不会是师父手上……那、那……”

  南夜阑:“这孩子,怎么话都说不顺了?!”

  花远:……

  花远为今之计只想快些送走这尊大神,让他和师父安安静静过日子罢。

  走了没几步。

  南夜阑:“话说你能偷来么?”

  花远:……

  南夜阑:“真不能?”

  花远:“南姑姑你饶了我罢,我还想安安稳稳长大。”

  南夜阑:“你已经够大了……”

  花远:……

  推开门,南夜阑笑言:“好了好了,我走了,别哭丧着脸啦,多难看啊!”

  花远:……

  南夜阑走水路,到京城已经是半个月后。

  一路上冬衣已经换下,春衣还稍嫌冷。

  一转眼,云涯也在杭州住了近三年。

  这三年他们劝过,也去找过云涯,踏云楼内没人最终将人领回来。张竹去了一趟,回来也不再提这话头。半年不见,南夜阑觉着云涯更冷清了,那种说不上的感觉……且回回见都是一身白,南夜阑叹气,他是在为夏暖穿白。

  回家后,张竹照例问了问云涯近况,问完也不多言。

  南夜阑问:“郡主那边怎么样了?”

  张竹答:“能认人了,比秋天醒来时好多了。”

  南夜阑点头。

  傍晚就去了安阳王府。

  夏玮和萧羽见她来了,连忙往小厅领。

  南夜阑:“最近怎么样了?”

  夏玮道:“除了我和阿羽能认人了,霜河也记住了,之前找宁植来,她记得一些关于宁植的事情,头疼……还是那样,不敢带她去太多地方。”

  南夜阑深吸口气。

  “我去看看她罢。”

  走进夏暖的院落,清冷的很,整个院落里也就夏暖和霜河两个人。

  南夜阑推门进去,一着藕色深衣女子抬头,恰是夏暖,不过比起三年前脸上多了些许血色,不是苍白的单一。丹水杏眼,远山黛眉,笑起来颊面上有个梨涡,再染上一层好气色,俏丽可爱。

  “南姑姑。”

  夏暖高兴地道。

  南夜阑点头:“小暖。”

  夏暖去年秋日就已经醒了,初开始时不说话不多言,每日就在头疼中度过。南国蛊在她头里活动的太频繁,南夜阑也摸不准,后来能认出夏玮萧羽,头疼还是厉害,他们不敢带她去太多过去的地方,头三个月就在夏玮和萧羽的院子里过的。

  南夜阑和夏暖聊过许多次,发现她只记得一些碎裂的画面,很多事情对不上号,过往在她眼里就是一副一副静止的画面,有些还是残画。

  “近来头疼厉害么?”

  夏暖道:“好些了,有时候想起什么会疼,不过……还是、好多了。”

  说完这些,夏暖又踯躅道:“子玉哥想带我出去走走,不知道……”

  南夜阑问:“你还做梦么?”

  夏暖抿唇:“好些了……就是……”

  “嗯?”

  夏暖看南夜阑道:“以前我说过的,那双好看的眼睛,近来更频繁些,就是看不到人,眼角下有颗泪痣,像是、像是忍着哭。”言罢夏暖抬手点着自己的左眼角。

  南夜阑:……

  南夜阑摆手让她将自己的手放下来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不用这般……我、想带你去见他。”

  夏暖高兴道:“可以吗,可以出王府?”

  南夜阑:“须得先和你爹爹们商量。”

  夏暖又有些懊丧:“哦。”

  南夜阑摸摸她头,笑了。

  半晌道:“你梦过的那枚玉,也在他那儿,借不来,直接去看罢。”

  夏暖抬眼看南夜阑,轻蹙眉,感到一丝不寻常,嘴唇起阖几番,晦涩道:“是,我很重要的一个人么?”

  南夜阑深深看夏暖,莞尔:“我不知道你,但是你之于他,是的,很重要。”

  夏暖默然,讷讷:“那见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他会不会很生气?”

  南夜阑:“为何这样问?”

  夏暖抿唇,低头不答。

  生气?南夜阑想,大抵上,会是欣喜若狂罢。

  她已经忘了云涯笑起来是个什么模样,这几年能记住的,不过一袭素白配柄剑罢了。

  那剑,连剑锋都没有。

  南夜阑走后,夏暖叫来霜河。

  想问询的话转了几转,还是压下去了,只让她泡了壶茶就罢。

  夏暖捧着冒着水气的茶,轻啜一口,神思有些飘远。

  其实她不止一次梦见过那双眼睛,那颗红色的泪痣太好认,在,不同的场景里,那人转头过来,她只看得清一双眼睛,有些时候发亮,大多时候却红着眼眶。为什么没有流泪的情形?是那人真的不爱哭,还是她没见过?

  杯子从手中滑落,经外奇穴位突突起搏……

  霜河听得声音赶忙绕进来:“郡主,郡主,别想了……“

  这头疼,真是容不得对过往的事情探究。

  夏暖捂着眼睛,收敛一番心思,摇摇头,大口吸气,好一会才稍稍缓解。

  “我出去走走。”

  夏暖道。

  霜河连忙扶起她,夏暖蹙眉,隐约觉得人不对,但亦是不敢深究,压下念头。

  走了一圈,才觉得看见的花草树木已经遮盖住脑中印象。

  夏暖立身于院落的树下,往外看。

  一睡三年,夏暖身形未变,容颜添了几分血气反而更显小些。

  南夜阑说她恐怕长不大,这脸,也会长得缓很多,爹和小爹说她虽是十六岁的脸,但几分血气显得人更稚嫩。

  这倒不是什么,南夜阑说毒与蛊损她身体根本,若是要有子嗣,很艰难。

  夏暖初听觉得很难过,本来想告诉宁植,但是真见着他的时候,她又不难过了,这其中每一分情绪,夏暖都不敢深想。

  暮色夕阳缓缓坠下,夏暖带着几分迷惘长久不动。

  杭州。西子湖畔。

  云涯提着一桶水,用瓢舀水慢慢浇在桃花树下。

  梅雨季节一走,他时不时会浇些水给这树。

  花远走上前,接过云涯手中的瓢,帮他印水,云涯退后一步,看着桃树,花苞一个一个都结好了。云涯浅笑,唇角未勾勒个弯,又收了。

  花远偷偷看云涯一眼,他印水时撸上的袖子还未放下,左手手腕上那平安扣手串服帖系着,再往上,是一道较深的刀疤……花远心里叹口气摇头,南姑姑居然还想要那手串上的玉,真是……花远徒徒生出“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孤独感来。

  云涯负手看着树,静止成画。

  若是能带上个笑模样,倒能成一副春光美人图。

  花远漫不经心道:“师父,过几日湖边要有花市了,听闻万芳流落会展出许多……”

  云涯听得万芳流落几个字时,挑了挑眉。

  花远锲而不舍道:“师父,我们一同去看看罢。”

  云涯好笑:“明明小姑娘叫你去,你倒是拉扯着我。”

  花远一噎。

  鼓着腮帮子道:“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啊,南姑姑催我多带你走走呐!”

  “什么时候?”

  “十日后。”

  “也好。”

  花远一愣:“真的?”

  云涯道:“各走各路。”

  花远:……

  花远只得转头去安分印水。

  他也没想着云涯会应下来如此轻易。

  其实他并未打算叫着自家师父,奈何他师父招惹一朵桃花,且这朵桃花还是他青梅唐瑛的姐姐唐烟,江南女子自是婉约一段风姿,唐烟已经有十八了,云涯去了一次唐太守家见过一次就一直惦念着云涯,奈何云涯无意,唐太守倔不过自家大女儿,竟是婚事也拖着。

  瑛子求到他这个地方,想让她姐姐见师父一面,好当面绝了念想。

  花远又看师父一眼。

  虽是一副艳容,难掩冰雪色。

  这样的人,大概是不会动情的。

  入夜,一灯如豆。

  抄完一遍心经,云涯放下笔来。

  沐浴罢,裹挟一身水气回屋。

  坐在床头,右手习惯着轻抚左手腕的玉石,一枚暖玉一枚冷玉,冷暖的变换,刻骨入心。

  枕头边上,安然放着一个紫檀木匣子,木身发亮,是常年摩拭的痕迹。云涯照例摸了摸,并不打开。

  睡前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虽早已没了几年前那种痛楚,这种空却惹得人心慌。

  云涯自嘲笑笑。

  淡然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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