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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千金相赠


  区区一个小厮,随便拿出来的东西,都是罕见的珍贵之物。.最快更新访问: 。这让孙绍祖越发不敢怠慢。

  第二日,孙绍祖只用一根簪子,只穿一身夹棉的蓝绸长衫,另外又带了两千两银票在身上,也并未带随从,过了午时,就在鼓楼大街上徘徊,不时掏出金表来看,等又一次掏出金表后,见那时刻接近未时,不由地松了口气。忽觉有人拍他肩膀,转头后,见是一个脸生的汉子。

  “认错人了。”那汉子说着,就要走。

  孙绍祖忽觉手上一轻,回头就见金表没了,登时想那脸生的汉子不是贼,就是贼同伙,于是仗着身体强健,就向那脸生的汉子追去,又吆喝着说:“前头那人是贼,快抓住他!”

  吆喝一声后,路上人齐齐看过来,就连那脸生的汉子也站住脚呼喝地问:“贼在哪?快抓贼!”

  孙绍祖愣住,暗道这人不是贼么?又想能从他手上偷走东西的,当是个老手,这脸生的人身上必然搜不出赃物,于是又向东街看去,见有人在东街上跑,忙将长衫塞在腰带里,又向东街追去。

  追了半日,气喘吁吁地追丢了人,忽地想如今是什么时辰了?正想着,就听一家铺子里传出金钟铜磬般当的一声,随后又响了两声。

  孙绍祖也颇有些见识,听那钟声,登时心里一紧,立时就向薛家绸缎铺子去,到了铺子‘门’前,远远地就瞧见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远去了,上那铺子里一问,果然掌柜说:“我们‘奶’‘奶’坐了一会子,已经去了。”

  孙绍祖连连顿足。

  那掌柜又说:“你可是孙指挥?听庆儿说,他将表留给孙指挥了?”

  孙绍祖尴尬地说道:“方才在大街上看表,不想‘露’了财,叫歹人将表偷去了。”

  那掌柜有些狐疑地看孙绍祖。

  “难道我还会昧下一个小厮的表吗?”

  掌柜笑说:“孙提督喜欢,留下就是。左右我们家就是做这买卖的,多的是呢。”因见有人客人来,就去招待。

  孙绍祖见薛家上下态度都十分傲慢,一时妄自菲薄起来,暗道亏得他先前还以为自己颇有资财,不想竟然是夜郎自大。唯恐薛家以为他昧下金表,又想起方才一家铺子里有自鸣钟响,就转身向那铺子去,到了铺子‘门’前,见上头挂着薛家匾额,暗道朱大娘说的不错,薛家的铺子大江南北算起来,没有一万,也有三千。于是进了铺子,从满屋子舶来物中梭巡一番,只叫伙计拿了金表给他看。

  谁知看来看去,那些表竟没一个比得上庆儿留给他的出彩。心知赔人东西,宁愿贵了也不能贱了,于是再三催促伙计说:“别管银子多少,只管拿了最好的金表出来。”

  那伙计悻悻地笑说:“先跟大爷说一句,顶好的表,是外国皇帝进贡给咱们主上,主上又赏赐给王公,王公家出了不孝子,一日不如一日,就当到我们当铺里,价钱可不是寻常人拿得出的。”

  “只管将表拿出来。”虽已经是十月了,孙绍祖额头依旧沁出汗水来。

  伙计忙向后院去,须臾,就见一个穿着锦缎,貌似很有威望的老先生出来说:“这位大爷,请向雅座上去。”一拱手,就请孙绍祖向后院去。

  孙绍祖轻笑一声,故作洒脱地穿过偏‘门’,向后院去,进了后院入了一屋,就见屋子里摆着合着地步打造的外国家具,屋子中间隔着一道水晶帘子,帘子后,坐着一个似曾相识过的‘女’子。

  “这位姑娘是……”孙绍祖忙请教掌柜。

  掌柜笑说:“这是我们‘奶’‘奶’身边的丫头,是我们上峰呢。”

  “孙指挥,请坐。”那帘子后的‘女’子款款地走出来说。

  孙绍祖看她俏丽恬静,身上穿着画上外国‘女’人那样撑开了蓬蓬的大纱裙,头上‘插’着一整套镶嵌着珠宝的玳瑁梳子,华贵得不可高攀,登时又自觉鄙薄起来,虽掌柜说是丫头,也不敢怠慢,忙低下头,请她在上头坐,好半天迟疑地问:“姑娘那一日也在清虚观听戏?”

  这‘女’子便是红‘玉’,红‘玉’点了点头,却不“叙旧”,只说:“孙指挥要顶好的金表?”

  “是。”孙绍祖不敢多看红‘玉’,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瞥,一边因本‘性’好‘淫’思量着那纱裙底下是否跟本国‘女’人一样穿‘裤’子,一边想这‘女’子怕跟贾大姑娘十分亲近呢。听见一声细微的声响,见伙计将一只十锦珐琅杯放在他手边,杯中青烟袅袅,将那由少‘女’从枝头衔下的碧螺‘春’茶叶香气散到这‘精’巧的屋舍中。

  因有些见识,知晓那碧螺‘春’的典故,于是孙绍祖再看红‘玉’那不盈一握的纤腰,不禁心猿意马。

  “这就是从宫里传出来的金表,虽外头瞧着,与其他表只多了些宝石点缀,但里头可比其他的表‘精’巧多了。”红‘玉’从一锦盒中捧出一枚金表来,见那孙绍祖失神,便轻轻地咳嗽一声。

  “我要了。”孙绍祖含笑说道,暗道不愧是金陵四大家族,一个丫头都如此了不得。

  “三千两。”

  孙绍祖一愣。

  红‘玉’用一方鲛帕仔细地包住那表,也不看孙绍祖,就笑说:“孙指挥喝了茶,就去吧。”

  孙绍祖脸上涨红,待要还价,又见红‘玉’嘴角噙着冷笑,似乎已经认定他买不下,见红‘玉’要将装了金表的匣子收起来,便左手将匣子按住,右手从怀中掏出两千两银票来,“先付下两千两定金,剩下一千明儿个打发人送来。”

  “抱歉得很,这表这会子就要去给旁人相看。”

  孙绍祖脸上青筋跳起,迟疑了一会,对红‘玉’说:“请你立时打发人回府,叫我府上管家送了一千两来。”

  红‘玉’笑说道:“我们虽是买卖人,但素来都是人家求着我们卖,没有我们追着人家买的道理。”

  “……叫伙计去,我另给伙计一百两。”美‘色’当前,孙绍祖紧咬牙根,不肯‘露’怯。

  红‘玉’这才让步,点头叫掌柜打发人去孙家去取银子。

  孙绍祖见掌柜去打发人,这屋子里就只剩下红‘玉’一个,看她行动时,那撑了鲸骨的裙子便轻轻滑过他的脚背,几乎把持不住。

  忽地又听一声轻笑,就又见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抱着一把琵琶进来。

  “你来做什么?”红‘玉’见是平儿,有意坐着问话。

  平儿今日并未梳起‘妇’人头,反倒做了姑娘装扮,她进来笑道:“哟,还有人在,我还当只有我一个呢。”于是就坐在红‘玉’身边,与她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一个‘女’子,便叫孙绍祖险些把持不住,更何况又来了一个。

  孙绍祖见后来的‘女’子去掐那穿着西洋裙子‘女’子的腰,就忍不住向那‘女’子的腰上看去,频频吞咽口水,正恨不得一把将那两个‘女’子搂在怀中,忽地他那武官的直觉敏锐起来。

  他盘算着薛家虽是买卖人家,也是大户人家,规矩重的很,便是做买卖免不了抛头‘露’面,也断然不会叫两个‘女’子‘花’枝招展地独自跟他在一处,是以,这两个‘女’子的举动实在蹊跷。

  如此一想,孙绍祖登时如柳下惠一样,心里想着那张绝世面容,就对周遭不听不闻不问起来。

  几乎过了一辈子那样,终于孙绍祖耳边传来一声“孙指挥,银子送到了。”

  孙绍祖长长地松了口气,见红‘玉’清点银子后,一边将金表递给他,一边说“银货两讫”,就接了金表要走。

  不等他出‘门’,忽然就听屋子隔间里一‘女’子朗声说:“好一个坐怀不‘乱’,迎‘春’妹子,你果然有眼光。”

  孙绍祖大喜过望却勉力做出惊诧模样,回过头来,就见一个柳眉凤眼的‘女’子穿着大红通袖簪着赤金凤钗很有气势地走了出来。

  “罢了,她害羞呢,咱们外头说话。”那‘女’子就是王熙凤,她回头向走出的屋子轻轻一瞥。

  孙绍祖又惊又喜,低着头依旧做着柳下惠,随着王熙凤出了这屋子,忙说道:“在下孙绍祖,不知这位‘奶’‘奶’是?”

  “这是我们薛大‘奶’‘奶’。”红‘玉’出来说。

  孙绍祖余光向屋子内瞥去,连连心叹自己机智,又见店里的掌柜用盘子端出他先前丢的那枚金表,并一万三千两银票,忙推辞不肯收下。

  王熙凤笑道:“收下吧,你这点银子也配叫银子?”

  孙绍祖被王熙凤浑身上下的贵气压制,越发没了底气,拿着手上的匣子有些无措地说:“这表,还请薛大‘奶’‘奶’收下。”

  “送你了。”

  “这样金贵的东西,如何使得?”孙绍祖忙说道。

  “这原本就是准备给你的。”

  孙绍祖嘴角终于忍不住‘露’出笑容,心说莫非这就是定情信物?正不知如何感‘激’王熙凤,就见平儿出来说:“‘奶’‘奶’,大姑娘说,孙指挥是王公子弟,家教必定森严,今日戏‘弄’了孙指挥一日,速速放了他回家去吧,免得孙家太太着急。”

  孙绍祖愕然地呆住,心道迎‘春’还不知道他底细?待要说明,又见王熙凤向他挤眼睛,忙对房中说:“姑娘,绍祖回家去了。”说完,便拿着那枚三千两的金表向外去,在外头等了等,又见一辆朱轮华盖车出来,痴痴地目送那朱轮华盖车远去,便得意洋洋地回家去,到了家中,因被红‘玉’、平儿勾得上火,就寻了个清俊的小厮泻火,发泄过后,又想那贾大姑娘果然是草包一个,这样轻轻巧巧地试探一下,就将他当成了君子赶着送上定情信物。

  将金表在手上抛了抛,因到底没‘花’一文钱,便自鸣得意起来。忽然想起迎‘春’还误以为他是王公子弟,便蹙着眉,想着该请王熙凤跟迎‘春’说清楚。

  于是就令管家再向薛家打探消息。

  那管家出‘门’一个时辰后放回来,回来了,便笑嘻嘻地对孙绍祖说:“爷,薛大‘奶’‘奶’说,自从贾家二房的姑娘‘阴’错阳差下跟了个皇子后,贾大姑娘就赌气要找个‘门’当户对的王公子弟。薛大‘奶’‘奶’说,贾大姑娘见大爷一有诚心,肯‘花’一万两见薛大‘奶’‘奶’;二有正气,饶是二美相伴,依旧坐怀不‘乱’;三有担当,肯‘花’费大价钱买下金表赔给小厮,已经开始动心了。但她这会子的动心还不够,请大爷耐下心来,待贾大姑娘非君不嫁时,再行说明。”

  “薛大‘奶’‘奶’好个通透的人。”孙绍祖笑了一笑,又心存疑‘惑’地说:“无缘无故,薛大‘奶’‘奶’为什么肯助我一臂之力?”

  管家笑说道:“薛大‘奶’‘奶’为人坦率,她明白着说了,她说怕贾大姑娘嫁个像是咸大爷那样背后有中顺王府做靠山的人后,日后薛、贾两家的买卖里,薛家怕会吃亏。”

  孙绍祖听了,便冷冷地笑了两声,暗道那薛大‘奶’‘奶’果然‘精’明,这是明摆着在说他孙绍祖好欺负。随后又想,这么看来,朱大娘所说不差,薛家的买卖里,果然有一半是贾家的。又盘算着,先奉承着薛大‘奶’‘奶’,等进了贾家再说。

  因决心奉承薛家,孙绍祖心知薛大‘奶’‘奶’退还他一万两怕是做戏给贾迎‘春’看,于是就令管家又送了纹银两万两给王熙凤。

  略等了三四日,孙绍祖四处打听,并未听人提起王熙凤向荣国府说媒的事,正疑‘惑’,便见那官媒婆朱大娘登‘门’了。

  只见朱大娘是提着一个包袱一个匣子上‘门’的,她进了‘门’,去了前厅,望见孙绍祖翘着‘腿’意气风发地坐着,就连连道恭喜。

  孙绍祖看朱大娘穿着打扮又跟先前不同,像是发了大财一样,忙说道:“大娘新近发财了?”

  “托了大爷的福,这些都是贾家大姑娘委托旁人赏下来的。”说着话,朱大娘又将身上带来的包袱解开后放在孙绍祖面前,“这是贾大姑娘送来的五万两。”

  “做什么送银子来?”孙绍祖一惊。

  朱大娘笑说:“孙指挥听过杜十娘没有?”

  孙绍祖点了点头。

  “那杜十娘识人不清,怒沉百宝箱。贾大姑娘说孙指挥是正人君子,真正的柳下惠,跟那负心背义的李甲不同。她钦佩你人品,就将她攒下来的体己银子送孙指挥送来,以示坦诚。”

  孙绍祖心道那草包怎这样轻易就把钱财‘交’给旁人?亏得是给他,若是给了旁人,岂不可惜?心下狐疑,就去看那匣子

  “这是贾大姑娘的百宝箱。”朱大娘说着,先将包着匣子的红绫面的包袱解开,‘露’出里头金丝楠木的雕镂匣子,就将那匣子放在孙绍祖面前,一个屉子一个屉子地打开。

  孙绍祖被屉子中的光辉摇晃了眼,暗道杜十娘那百宝箱与这相比,也太寒酸了。不觉有些飘飘然,有意推辞地说道:“无缘无故,贾大姑娘送了这么些东西来做什么?莫非看不起我孙绍祖?”

  朱大娘忙悄声说道:“孙指挥,怕那贾大姑娘有些误会了,她,现在还想着外嫁呢。这些都是她背着兄嫂偷偷藏下来的。她说若是招赘,她兄嫂琢磨着东西不会便宜外人,倒不在乎什么陪嫁;若是外嫁,她兄嫂少不得要计较了。若叫她兄嫂知道她有那么些体己,怕陪嫁会减少一成。索‘性’早晚都要将东西送到孙家来,不如先拿了来。”

  “嫁进来?”孙绍祖正飘飘然,听闻这消息,就如五雷轰顶一样。

  不过是个姑娘家,就能存下这么多钱财,贾家之富,实在出乎他意料。这样富贵的人家,该他进去生儿育‘女’继承贾家家业才是,怎么能叫她纡尊降贵嫁出来?

  “贾大姑娘为什么要嫁出来?”孙绍祖藏在背后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朱大娘嬉笑地说道:“你不知道,贾家大老爷还有个庶出的儿子,贾大姑娘心肠软,怕她留在家里,将来兄弟阋墙,对不住贾大老爷。”

  “草包!草包!扶不起的阿斗!”孙绍祖在心里连连念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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