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夜
“可可，你看你看！”
利兹牵着可可来到矿山的后方，这里绿草如茵，散落着各种色泽的小野花，随着春日的暖风摇曳着，各色的蝴蝶翩跹起舞，嬉戏追逐上演着一场场优美的恋爱华尔兹。
可可松开利兹，看着他开心的在草坪上奔跑，即使带着口罩，他那灿烂的笑容也遮不住。没一会儿，他的手中已是各色的小花。
利兹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得对可可说道：
“可可你闭上眼睛，蹲下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可可点点头，蹲下身，合上眼睛。利兹背对着可可手上开始忙活起来，因为担心可可会偷看，他不时还紧张的回过头看看可可，虽然可可从始至终都没有睁开过眼睛，但是利兹还是有点紧张。
“好了！”
可可只觉得头上被镶嵌上什么，她缓缓睁开眼，对上利兹那亮闪闪的眼睛，那一双有着浓重黑眼圈的眼眸此刻神采飞扬：
“你真的好漂亮，可可。”
可可抬起手，摸了摸头上的环状物，大致判断出那是一个花环。通过利兹那纯净如同宝石般的眼瞳，可可看见一个有着苍白面容黑发黑眼面无表情的女孩子头上戴着一个跳脱的彩色花环。那鲜艳绚丽的色彩仿佛给这个只有黑白构成的女孩涂上了色彩，融入了这个绚烂的世界。
“谢谢你，利兹。”
利兹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可可的抚摸。
“呐呐，可可和缇奇结婚的时候我要做一定最美的花环和花束给可可，可可一定是全天下最美最美的新娘！”
利兹那天真洋溢的笑容和纯真的话语如同扑面而来的春风一般吹进了可可那亘古无波的心中，一股暖流从心田流向四肢百骸，可可认真的点点头，将利兹拥入怀中：
“好。”
利兹幸福的笑着，用力的抱紧了可可，可是他没注意到，此时他破了一个大口的裤子口袋里滚出了一个东西，顺着草坪滚出老远，闪烁着亮闪闪的光泽。
仿佛被那光芒灼伤，可可瞪大了眼睛，松开了利兹。她上前两步，颤抖着手捡起了那圆滚滚亮晶晶的东西，那是一枚有着精致十字花纹的银质纽扣。
利兹一模口袋，暗叫一声糟糕，他一脸惊恐的走过去问道：
“可可，你没事吧？”
可是看到可可的表情后，利兹更加惊慌了，他从来没有看过如此慌乱的可可，那双向来平和的眼里此刻闪烁着他太多看不懂的情绪，可是孩童的天性告诉他，可可此刻的心情非常糟糕！
“可可？”
“利兹……这是谁给你的？”
利兹咬着下唇迟疑了一下，可可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做错什么了吗？
“告诉我利兹。“
利兹低下头一副犯了错误的样子吞吐道：
“是、是缇奇。”
第一次，可可只觉得听到缇奇的名字如遭雷击，她的心毫无预兆猛地一顿，疼痛从心脏传向四肢。她甚至都不能稳定自己的身形。
“对不起，可可。明明缇奇都说你看到这个会伤心，所以不能让你看见，都是我忘记拿出来才会这样。呜呜……”
利兹说了什么，可可听不见。她颤抖着将那属于教团特有的银质纽扣翻了过来，上面刻着的名字让她疼到忍不住捂着胸膛，几乎不能呼吸。
‘.r’凯文·伊艾卡，伊艾卡元帅，他的老师……可可只觉得脑子如同炸开一般疼痛，各种记忆和回忆蜂拥而至，图像和声音杂乱不堪：
“……卷发，眼角下，泪痣……”
“我爱你，可可。和你交往我是认真的！”
“可可，拿起剑来。你很有天赋，是天生的驱魔师。”
“不喜欢喊可可酱，那宝贝儿~怎么样？哈哈哈……”
“傻孩子，学生就是我的家人啊，你就是我的孩子，可可。”
“求婚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女孩子来做？嫁给我，可可！”
“……卷发……泪痣……报仇……”
停下！停下！！！
可可只觉得脑中的疼痛超越了心口，发生太多的事情让她有些难以接受。防御伤害的本能开始启动，她全身开始疼痛到无法理智的思考任何事情。
“……可可？！可可你怎么了？！”
利兹被吓到了，他抱着可可，不知道为什么可可忽然如此难受。他的泪珠子如同断了线一样。都是他的错！明明缇奇早就告诉过他，给可可看到会有严重的事情发生……
怎么办？怎么办？！利兹转身就跑，对蹲下抱着头痛苦不堪的可可喊道：
“我去喊缇奇来！！”
缇奇叼着烟，伸展着刚刚运动过的筋骨，准备去找利兹和可可。大好的春光照耀在脸颊上，晒得人发暖，缇奇忽然想起昨夜可可面颊的绯红，一抹怀念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挂上。
缇奇点燃烟，刚准备抽上一口就发现利兹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他伸出手接住跑的停不下来的利兹道：
“喂喂，怎么了？是有狼追你么？跑这么快，对身体不好哟~”
利兹喘息了好几大口气才瞪着泪水连连的眼呜咽道：
“不好了缇奇！你给我的银纽扣可可看了以后身体不舒服了！呜呜……你去救救她……：”
缇奇叼在口中的烟无声的坠落，他疾步向前跑去，耳畔的风呼啸着刮在脸上，打的生疼。
缇奇只觉得心里慌乱无比，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面对这个结果，他早就想过，留着纽扣给利兹一方面是出于对利兹的喜爱，另一方面则是他在期待，期待着可可察觉发现他的那天。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聪明绝顶的杀人犯故意留下线索给警察，一边炫耀着自己绝伦的智慧一边期待着自己被揭穿的兴奋。
匪徒般博弈的心态让缇奇感觉无比刺激，即使他担忧可可知道后的反应，可是他却停不下来。他想象过很多次，当可可知道这件事后她的表情一定是无比惊讶、愤怒甚至杀意，但是无论谁那种表情都让他欲罢不能，他想看，想看可可那张仿佛谁也打不破的冰块脸为了自己而碎裂。
哪怕充满了愤怒，也只是为了他……
可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之时，缇奇却没有收到自己预料之中的愉悦……他现在只想见到可可……
缇奇大口喘息着，可是放眼看去，大片草坪被大风吹过如同波浪一般绵延，却空无一人。
缇奇闭上眼，附近已经感受不到任何人的气息。
逃了？
缇奇睁开眼，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瞬间涌上他的心头。他想象过很多种情况，愤怒的可可也好，绝望的可可也好，可是他都没有想到她居然会逃跑……
连见我都不愿意见了么？
“缇奇！缇奇！人呢？！你说话呀！”
抱着利兹匆匆跑来的巴里推着待在原地捂着脸却不说话的缇奇问道。良久后，缇奇才放下手，挂上笑容挠着后脑勺道：
“没关系，我去追她。利兹，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会解决好的~”
“喂！缇奇！”
乔治的呼喊也没能让缇奇停下，利兹抱着巴里的脖颈大声的朝着头也不回的缇奇喊道：
“缇奇！把可可带回来！”
“哦！”
缇奇竖起手，打了个招呼，可是那厚重的酒瓶底眼睛之下是一双骇人的金色眼瞳，写满了杀意。
可可，你这个反应我可不喜欢哦……
等缇奇找到可可之时，那肉眼可见的地平线已是夕阳垂暮。殷红的色泽是那样不详，缇奇抬起手，带着破旧黑色手套的手掌微微遮住那还有些刺眼的夕阳余晖，终于看清了站在小路尽头的那人。
一身高挑的黑色长大衣，一头黑色的长卷发高高束起，那苍白过火的肤色衬得一双黑色的眼瞳看起来有些吓人。她站在那里，逆着光，一动不动像是等着谁。
缇奇叼着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抄在口袋里的手也摊开，不紧不慢的走过去，热情的说道：
“是在等我吗？宝贝儿。你这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利兹很担心呀，来，和我回去吧！”
缇奇摊开手掌，等待着这个交往了五年的女孩子一如既往将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二人手牵手一起回去。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得到回应。可是缇奇相当耐心，他依旧挂着笑容，只有嘴角的烟头冒着袅袅的烟气。
“缇奇，这个纽扣你是怎么得来的？”
缇奇挑了下眉，看着可可面无表情拿起的纽扣，那是一枚雕刻着十字花纹和可可大衣上一模一样的银质纽扣，不难看出，这个纽扣与可可的出自同一个地方。
可可话语落下的瞬间，有大风从小路的尽头刮过，呼啸的利风如同可可冰冷的话语一般刮在脸上生疼。缇奇口中叼着的烟都瞬间被吹得烟气弥散开来，缇奇将烟从口中拿下，轻轻的对着风吐出一个烟圈，那眼圈瞬间被狂暴的风割碎，消散不见，如同他口中说的话语一般：
“是我从这个纽扣的主人身上拿下的。”
即使逆着风，可可却觉得她的心好像也空了一般，风吹过，那空落落血淋淋的大洞生疼。她咬着牙，声音都有些颤抖：
“缇奇，我从来都没有看过你的眼睛。”
“哦？怎么忽然想看了呢？”
缇奇抽了一口烟缓缓道，声音平静如水。
可可没有说话，寂静良久后，可可缓缓将手抬起，目标是缇奇的脸庞——
“啪。”
可可的手被缇奇用力的握住，缇奇的脸上挂着笑容道：
“你确定要看？”
可可轻轻一动就松脱了缇奇的手腕，其实缇奇握着可可的手并没有用力。他只不过是再给可可最后一次机会罢了，只可惜……
可可的指尖触及缇奇脸上的酒瓶底眼镜时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随后迅速而用力的摘下了那厚重到看不清眼眸的眼镜。
眼镜之下的缇奇有着一双和他粗糙外表不符的漂亮眼眸，那双眼睛开的很大，眼角微微有些翘起，像是猫咪一般散发着无言的诱惑力，而他的左眼下有着一颗黑色的泪痣，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不可言说的魅惑。
即使再揭开之前就知晓了答案，但是可可还是在看到这一双眼眸之时心脏一顿，那种疼痛像是侵蚀身体一般，令她的手脚都开始发凉。
可可的唇张了又张，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而是低下头，握着手中古旧的酒瓶底眼镜，看了良久。
“可可……”
缇奇再度张口之时，已经不再是那副油腔滑调的口气，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富有磁性。是那个贵族米克卿的声音。
原来，也是他……
“你的全名。”
可可抬眼，那一双黑而无神的眼瞳此刻却熠熠生辉，认认真真的凝视着缇奇的眼眸，像是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一般。
缇奇微微一愣，随后笑着行了一个绅士礼：
“真是迟到了五年的自我介绍。缇奇，缇奇·米克。”
随着他的弯腰，他全身的衣物像是黑色的烟雾一般开始飘散，转瞬之间便化作一席做工考究的黑色燕尾晚礼服，等他行完礼，再度睁开眼睛之时，他的容貌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一双漆黑的眼瞳变成了璀璨的金色。那留着胡茬的脸颊变得干净无比，原先有些苍白的皮肤变得黝黑，额头之上也多出了一排十字圣痕。
缇奇撩开额前的卷发，一顶黑色的高礼帽凭空出现在他的白色手套之上，带上礼帽。他此刻完完全全变成了那个在宴会之上高雅贵气的贵族侯爵米克卿。
可可后退一步，认认真真的看着缇奇，也认认真真的一字一句说道：
“缇奇·米克，下次见面之时，你我就是敌人了！”
缇奇的笑容微微一怔，随后他笑意更浓，却散发着无言的威压。他缓缓伸出手，想要抚摸可可的脸庞，一如他平常所做的一般。
“你说什么呢，可可。我们可是马上就要结婚了啊。”
缇奇的手停在了可可的脸颊畔，可是可可的声音却让他僵持着无法再动弹一下，明明只需要轻轻向前就能触碰到的人，此刻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结界将他们分割在了两个世界。
“别碰我，诺亚。”
缇奇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可可的眼神，这双漆黑的眼瞳中不再闪烁着看着他时散发的那种无言温柔，而是死水一般不再倒映任何人事物，这双眼的主人，心，已经死了吗？
缇奇收起笑容，微微眯起眼睛。就这样了？他们终于走到了这步吗？虽然他早在五年之前就计划好了这一切，也收到了预想之中可可这种人类因为背叛而遭到的失落和愤怒带来的愉悦感。
可是为什么，看着现在的可可看着自己宛若看着路边石子一般的眼神，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呢？
缇奇缓缓地收回手，可可也转过身，大步流星而去，头也不回。
斜阳映着可可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明明她的就在自己两步就可以够到的距离，为什么他会觉得如果让她这么走了，就再也拉不回来了？
缇奇只觉得内心无比的躁动，明明早已设计好的剧情，现在只不过提前上演了，为什么他感受到的不是愉悦感，而是愤怒？
不，他要抓住这个该死的驱魔师，挖开她的心脏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在跳动着！明明她已经爱上了自己，现在走的却如此轻松？！在玩弄我吗？！驱魔师！
因为愤怒，缇奇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的眼瞳紧缩成一个骇人的程度，连带不自觉的唇角都张开一个吓人的笑容。
无形的风压让他的燕尾礼物缓缓飘动。缇奇压着帽檐，猫下腰，身体如同绷直即将社出的箭。
决定了，抓到她之后就折断她的圣洁，打断她的四肢，这样她就再也不能放开我了……
就在可可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小路的尽头，而缇奇也即将迈出追击的脚步之时，一个纤细的小手握住了他，将这千钧一发的追击扼杀在了发生之前。
“缇奇，千年公有急事找你。”
罗德眨了眨眼睛，发现看着她的缇奇表情有些危险，随后罗德笑的一脸幸灾乐祸：
“怎么？你的未婚妻甩了你跑了怪我吗？只能说是你自己犯下的错，好了~好了~赶紧和我走吧，千年公要说的事和你的宝贝有关系哟~”
缇奇盯着那最后的一抹沉下的夕阳，那里早已没了可可的身影。良久后，他压了压帽檐，转身大步离去。
踏着无尽的黑夜，走在了与可可截然不同的道路之上。
可是缇奇并没有失落，而是满怀笑容。
就暂时放过你吧，珍惜这最后的光明吧，因为……
我一定会将你一同拉入这永夜之中的，可可……
你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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