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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来见


  帝君将妖姬放在九清的身侧,看他睡下,这才回了承欢殿。但季岩的话仍在他耳边飘来飘去,他不禁觉得这世界安静的可怕。偌大的承欢殿中就他一人,哪怕北国是他的,他也不过是孤身一人。

  难怪帝王自称“孤”,倒真是孤独。

  帝君翻翻身子,叫币元进来说传林雪来侍寝。

  币元看看天色,已经是二更天,有些迟疑,“帝君明日还要早朝,小主们也都睡下了,现下叫人来……”

  帝君本也只是孤独得紧才随心这么一想,听币元劝说,便也不坚持,打发他下去了。

  但辗转反侧仍是不得而眠,自从遇到伤狂之后他便很少再这样失眠。

  想到伤狂,他突然记起自己召唤了东古去清风轩,也不知伤狂的伤如何了……

  这般想着,他幽幽地坐起身,看向格子窗外的黑沉之色,一声叹息,“几时你才低头……”

  帝君批了许多折子才复又回床上浅浅睡去,直至第二日用午膳时他才故作随意地问币元昨夜东古去了学五居没有,币元摇摇头,猜测说应该去了,不过那么晚也不一定去了。

  帝君浅浅地点点头,便是不再问了。

  币元真想对帝君说那边已经请求见面了,可一想昨夜生的变故,又担心伤大人改了心思,一时拿捏不准,只得气馁地沉默着。

  终于熬到了夜幕降临之时,币元算着时间,猜测伤狂已经睡下,便借口给帝君去换茶水,到偏门等着应琏的到来。

  然而左等右等总不见人,终于他听见帝君叫他,他才懊丧地换了茶水回去。心里寻思恐怕伤大人昨夜已经生气了。也是,一共五个太医,清风轩请了四个,学五居只要了一个却还被叫去了,搁谁都会气不过地吧。

  只是却无人知道应琏昨夜因为满腹心事而一个不慎跌落九长池受了寒,正还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呢。

  伤狂叹息一声,洗了手巾敷在应琏头上,问东古:“都一日一夜了,为何还不见这热有退去的迹象?”

  东古一面煎药一面说:“在水里泡得太久,寒气入了身子,又耽误一夜,唉,且等喝了这副药再看吧。”

  “恩。”伤狂微微动容。昨夜他若不是口渴半夜醒来唤应琏也不会发现他不在学五居,心里担心,生怕他是去帝君那里替自己说话被惩处了,也不敢耽误,提着灯笼就要去承欢殿,可还没过忘仙亭就被个东西一拌,踉跄险些跌到。

  细看何物,竟是个人手,他心里仓惶,忙近了灯火凑近那人脸上,一见是应琏,已经不省人事了。他心里一阵惊怕,奈何自己腿脚不便,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应琏浸在水里的半个身子拽了出来,两个湿淋淋的人儿在寒冷的夜风中打着哆嗦,他半拖半拽地将应琏带回了学五居。

  他学过医术,但学五居许久没有人住,也就没存药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腿脚又问题,去请太医也不可能,一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见应琏气息越发羸弱,他只觉得应琏恐怕就要这样去了。

  好在他即时记起自己向千下学过武功,运了真气护庇应琏的身子才让他撑到下午东古来的时候。

  “大人也别在这忙了,您也病着,一切由东古来吧。”东古看伤狂一脸憔悴,实在心疼,推心置腹地说着。

  伤狂淡淡一笑,“我撑得住。你快些煎药,我们等着喝呢。”

  东古扭他不过,点点头就快快地摇动手中的扇子鼓吹着火,他实在气恼,伤大人究竟犯了何事,竟用得着帝君这般苛待!

  然而怨天尤人终究无用,喝了药,伤狂和应琏的脸色都才缓和过来。

  等了许久,伤狂换手巾的时候碰到应琏的额头,温凉温凉的,还带着湿气,一笑,“退了,见效了!”

  东古昏沉地身子一晃,惊醒了,“啊?退了?”

  伤狂点点头,忽地看到他眼里的红丝,这才惊觉已经过了一更,忙说:“你看,我都忘了时间,快些回去罢。有你带来的药材,明日应琏醒了我俩自己就能煎药了。辛苦你了。”

  东古听他语气如此关切,一时心动,“伤大人如此温谦,我真不明白您和帝君何以这样。”

  伤狂正微笑的脸倏地一僵,匆转了视线,背过身去看应琏,故作轻松地说:“世事谁能说得明白。你快回去歇息吧。”

  东古也知僭越,躬身告退了。

  可走在路上,他脑海里满都是学五居里那一道瘦弱的身影清苦的模样,叹了口气,终究也是没往承欢殿去,谁知那里是不是流连着其他的姮子。

  翌日,帝君下了早朝,币元有意提起伤狂,帝君也有意了解情况,两个人半推半就地聊到后宫琐事再聊起太医东古,无处不带着学五居的影儿,帝君问:“昨日东古怎么没来禀报?他是不是忘了那边的差事?”

  币元摇摇头,一时想说应琏来过的事,但心里总是忐忑,生怕那边没了意思,自己让帝君去讨了黑脸,郁郁地沉声道:“应该不会忘,可能事多来不及禀报。毕竟清风轩那边的方子也得大太医过目,是忙了些。”

  帝君点点头,几日不闻伤狂的消息他实在想念,但算着日子今夜应琏该来禀报事情,他也就没再问下去。

  币元也知今日是第三天,便也期待着夜晚的降临。

  然而终于到了晚上,应琏却没有来。

  帝君反复看了几遍手里的折子,每一个字他都认得,却偏偏读过去他一个也不记得,凑在一起他都不知何意,又是读了一遍,但心思全然不在,终于放下笔,“什么时辰了?”

  币元一直望着天,听见帝君问,忙回神过来道:“子时了。”

  帝君眉头忽跳,“这么晚了?”

  币元苦恼地点点头,“应琏居然没来。”

  被币元说中了心事,帝君也不免沉默起来,难道应琏忙忘了?还是被伤儿发现给扣住了?嘶……莫不是伤儿病重了应琏脱不开身?

  越想越不安,帝君扬起眸子,“东古呢?今儿怎么也不见他。你不是嘱咐了他去学五居?”

  币元一愣,“不应该啊,两个人都不来,商量好的?”

  帝君摇摇头,忧心忡忡地低喃,“怕是学五居有事了。”

  他平日能忍着不去看伤狂是因为他时刻能掌握伤狂的动向,知道他一切安好,想等他来给自己低头认错,可眼下失了联系,伤狂好与不好在他的心上反复揣测,终于掀起惊涛骇浪,再也坐不住了。他攥着袖子,“你随孤去看看。”

  去看看?

  币元愣着。见帝君那影儿已经步到十米开外,他忽然回过神,去看看!帝君要去看看!“帝君等我诶!”

  君仆二人一前一后穿过九长池来到学五居门前,看着久违的庭院,帝君微微失神,往日的记忆扑面而来,他,还好吗?

  “帝君?”币元看帝君停在门口发呆,以为他是瞧到了什么,便伸长了脖子往学五居里去瞧,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园子。

  “恩……不如你去看。”帝君扬扬脸,下巴指着学五居,好像是提问,却用着命令的语气。

  币元悻悻地搔搔头,“怎么又是我。”

  “孤不让你来,你偷跑着来了,让你去,你反倒不去了?快去。”帝君毋庸置疑地说。

  币元耷拉下脑袋,嘟囔着:“自己想去不去,老拿币元出气。”

  “孤不想来。是你拖着孤来的。”

  话音未落,帝君的步子已经进了园子。

  币元被这一变化怔得瞠目结舌,什么啊!明明是自己下的命令啊!

  虽然不愿,但总算帝君来看伤大人了,一切总还在往好的情况发展,他匆匆跟上帝君的步子,见帝君停在寝居门前看他,他忙会意地替帝君推开门——做戏做全套嘛。

  他赶在帝君前头进来躬身报:“帝君到!”

  床上的人吓了一跳,忽地翻身起来,哪知身子不经折腾,一滚落地。

  帝君紧张地冲上去要看他,只见他也不顾自己的跌到,忙乱地俯伏在地,“应琏参见帝君,帝君万年。”

  一听对方自称应琏,帝君的表情瞬间凝固,“叫你伺候无伤臣,你倒自己做起主子来了呵。”

  应琏颤着身子,“不是帝君想得那样……”

  “明日打发他去浣衣局,今后不必在御前露脸了。”帝君冷若冰霜。

  应琏还想解释,可币元已经领了命,应琏有苦难言地俯在地上,一言不发。

  “应琏,起来喝药了。”

  不知帝君来访的伤狂捧着一碗汤药一瘸一拐地进入房中,人未至声先闻。

  帝君听见熟悉的声音身子紧紧一僵,没转过身去却已觉背后有两只眸子锁住了自己。

  “帝君?”

  语气中有惊讶、欣喜,也有淡淡地埋怨和委屈。

  币元先对伤狂行了礼,用眼睛瞧着帝君,生怕这临门一脚的时候帝君退缩了。

  帝君让自己尽显淡定,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淡淡扫过伤狂憔悴的脸,见他端着冒着热气的黑汤,嗅到微冷的风间夹杂着的苦味,他睨眼看向地上跪着的应琏,“你病了?”

  应琏听没有作答,微微抬起头,见伤狂瞧他,他才反应过来帝君是问他,眼眶一红,“是,应琏没用,不小心落水了。多亏伤大人带我回来。”紧接着又不动声色地补上一句,“大人脚上本就有伤,拖着应琏回来让那伤势又加重了,还受了凉,却仍要照顾应琏……应琏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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